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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医冠禽兽-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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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吼完看她咬唇仰望着自己,心蓦得一抽,胸口的火又蔫了几分。他叹气蹲下…身子,大手覆上她瘦削的脸颊,“唐糖,你常说自己是神经科医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个病。那你也应该知道,对于脑肿瘤切除手术,50%的成功率不算太低,对不对?”
  唐糖抿着唇,轻轻嗯了声。大脑是最复杂最精密的器官,一半一半的几率,是不低,可是,“临床上有90%以上手术成功的病人出现了后遗症。”
  她抬眸注视着屏幕上的手术方案,“肿瘤压住了我的运动神经,在手术过程中极可能会造成损伤,就算切除肿瘤,保住命,我可能会高位截瘫,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你也说是可能。”宋博彦掰过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唐糖,你我都是医生,应该清楚手术方案里那些可能啊、几率只是让家属和病人有知情权,并不是都会发生,就像做阑尾炎切除这种小手术,我们还不是会跟他们说手术可能引起败血症……”
  “可我不是切阑尾。”唐糖打断他的话,“宋博彦,如你所说,我们都是医生,应该清楚什么可能会变成一定,什么是可能是偶然。”
  “什么一定?”宋博彦湮灭的怒火再次腾起,“你也说临床只有90%会后遗症,怎么就叫一定?”
  “我没那么幸运。”唐糖喟叹,熬过五年再复发的概率那样低都被她撞上,老天爷又怎么会好心地让她成为那百分之十的幸运儿。
  她灰冷的意志让宋博彦觉得又生气又难过,“就算不幸运又怎样?不就是不能动吗?我会照顾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活着其他都无所谓。”
  唐糖摇头,“宋博彦,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躺着,拉屎撒尿,翻身吃饭都要人照顾,我更不想拖累你一辈子。”
  “我不在乎什么拖累,我只要你活着,让我能多看你几眼,能多陪你多说会儿话,能和你一起老去。”宋博彦哽咽地拉住她的手,“老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的话如锋利的刀刃一刀又一刀划在唐糖的心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想点头说好,可头却不停地摇动,她不能那样自私,让他跟着一个废人过一生。
  深吸口气,她咬牙说出,“宋博彦,如果让我苟延残喘、没有尊严的活着,我宁愿干干净净地死。”
  啪,桌上的水杯被扫到了地上,宋博彦阴翳的眸锁定了她,眸子一片赤红沉寂,如不见底的潭水。
  片刻后他一点点笑起来,从无声的笑变成失控大笑,凄厉得脸部都微微扭曲,直到一滴泪落下,才听到他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唐糖,你真潇洒。”
  **
  摔门声响过很久,唐糖才抱住膝盖坐到地板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大海,夜晚的海面漆黑静谧,仿佛要把人吞噬一般,让她害怕得缩起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腿里。
  眼泪就这样一滴滴掉下来,她懂宋博彦的失望和伤心,她何尝不想活下去,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可是她没有资本。
  下午在看到手术方案的那刻她也兴奋得说不出话,立即用自己的身份给summer发了一封邮件想了解具体情况,巧的是summer刚好在线上,知道她是患者后便向她了解病情,然而当他知道她出现尿失禁后,他迟疑地说,“candy,你现在的情况,我不赞成你做手术。”
  summer委婉说了手术难度,唐糖明白作为权威,为了声誉做这样试验性质的手术顾虑会更多,可她也清楚他之所以迟疑,完全是因为他评估过后认定风险率超过了可控预期。
  summer劝阻的话语犹在眼前,“我们起先预估最严重的是瘫痪,可现在看来术后变成植物人的可能会很大,所以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一下。”
  现今医学界还没法把植物人判定为脑死亡,一旦成为植物人,只能用仪器维持生命直至器官衰竭死亡,这对病人和家属都是一个非常痛苦折磨的过程,所以summer才会叫她慎重考虑。
    她没告诉宋博彦这些,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的选择永远不会变——不离不弃。

    66

  入夜的餐厅;宋博彦独自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桌上的红酒已快见底,随酒配送的点心却原封不动。
  他望着游泳池边亮着的小彩灯,脑海里浮现出前晚他们在池边相拥而舞的画面。她喝了许多香槟;已有些微醺;白净的脸上透着薄薄的绯红。
  “我也给你唱首歌吧。”她踢掉鞋子;脚尖踏上他的脚背,轻轻哼出,“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他搂住她的腰;脚步随节奏慢慢晃动;当听她唱到“恨不能一夜白头,永不分离”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圈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一夜白头?她不懂,他渴望的其实是慢慢变老。
  倒出最后一杯红酒,他扬手招侍应生,“再来一瓶。”
  服务生很快回来,送上来却不是酒。宋博彦挑眉看着桌上红彤彤的液体,“我要红酒,不是红果汁。”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点头,侧身指向靠窗的一桌,“这是那位先生叫我送过来的。”
  宋博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那边坐着的正是前晚宴会的主角David夫妇。看到他,David微微颔首,隔空指着他桌上的酒瓶摆摆手,再指了指果汁,比划了一个喝的动作。
  宋博彦苦涩一笑,他明白对方是好心,只是今晚他想放纵自己醉一次。拿起果汁抿了一小口,他把小费压在桌上后起身离开。从餐厅出来,他径自走进岛西边的水吧,这个点上那里应该没客人,适合他一个人安静买醉,他从不相信酒能消愁,只希望醉后能暂时不去想她的话,她的病。
  如他所料,水吧的确没有客人,不过当酒保送来调好的伏特加时,旁边凳子上却多了一个人,还是David。
  他压住宋博彦端酒的手,关心地问,“年轻人,你有心事?”
  看宋博彦不吱声,David挑眉迟疑地问,“难道是和太太吵架了?”其实在宴会前,这对年轻夫妇就给David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仅是两人出色养眼的外表,还有他们之间那份藏不住的爱意。
  来岛上度假的大多是情侣,可跟那些成天搂搂抱抱,热吻不断的情侣不同,他看她时少了一份热恋时的狂热,更多的是呵护、是宠溺、是迁就,甚至还有担心和隐隐的害怕。有时候,David觉得宋博彦对唐糖体贴得像在照顾女儿,她一个皱眉一声尖叫都能令他全身戒备,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样的深情,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爱她。所以,当宋博彦点头说YES时,David两眼睁得像铜铃,“why?”
  宋博彦双手捧着脸,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才启动嘴唇,“我太太有脑瘤……”
  他断断续续地讲着,从唐糖脑瘤复发到他们决定放弃化疗,再到他争取到手术机会,最后说到她宁愿死也不愿做手术时,喉咙里已泛出酸意,“她压根没考虑过我,她不明白我有多怕。”
  她的肿瘤是个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从她接二连三发生并发症后,他就常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再不敢闭眼,就她突发状况自己睡得太死;每一次独自出门,他都会提心吊胆,办好事就匆匆往回赶,就怕她恰巧在自己不再时发病;他甚至会在半梦半醒间去探她的心跳和呼吸,偶尔摸错了位置,能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作为医生,他怎么会不知道瘫痪后她会过得不好,也会衍生一系列并发症直至死亡,可在他看来,那样的离开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能让他有心理准备承受,能让他多陪她一天,哪怕她不能动,至少还可以陪他说说话,让他多看几眼她灵活闪亮的眼睛。
  宋博彦仰起头,泪水沿着脸颊滑了下来,“我知道她不想那样没尊严地活着,可我真的舍不得她。”
  “我明白。”David扬手要了一杯酒,再把台上的伏特加推给他,“来吧,喝一点。”
  烈性酒,一杯下肚喉咙和胃像点了一把火,喝得老头直咂嘴,“好多年没喝多这么烈的酒了。”
  看着宋博彦空掉的酒杯,David抹了把嘴,突然问道,“那晚你看到我的全家福了吧?”
  宋博彦微楞,点了点头。
  透过厚厚的杯底,David凝视着大理石的台面,不疾不徐地说,“其实那不算我的全家福,因为缺了我的小女儿。”
  他呆呆地注视着杯子,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半晌才缓缓开口,“她叫安妮,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很聪明,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性格却一点都不书呆子,非常幽默,是我们全家的开心果。和你太太一样,她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丈夫,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可是……”老头顿了顿,面色难掩痛苦,“五年前她割腕自杀了,抑郁症。”
  前后巨大的落差让宋博彦吃惊地问,“为什么?”
  David叹口气,语气难掩自责,“全都怪我们。”原来安妮在怀第二个孩子时被诊断出子宫癌,医生提出要切除子宫,可安妮舍不得肚子里已经成型的孩子,坚持要等宝宝生出来后再做手术,眼看癌细胞有扩散迹象,她的丈夫便联合家人在没经她同意情况下做了子宫切除术。手术后,癌细胞得到控制,可安妮却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最后在一个深夜割腕自杀。
  “我们是想保住她的命,她却说想赌一把,想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老头哽咽道,“我们一意孤行替她做了选择,最后还是没留住她。”
  David注视着宋博彦,感叹道,“宋,今天的你就是昨天的我们。”
  “你舍不得她,想着只要她活着就好,却忽略了她愿不愿意这样活着,以后会不会开心。”老头语重心长地说,“安妮死后,我悟出一个道理,爱不是把你认为最好的给对方,而是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抬手指着远处海面上一盏微弱的小灯,“你看,她现在就像那艘漂浮在汪洋上的小船,知道航道在哪里却没有能力破浪前行,她觉得既然走不动了,就停下来随波逐流吧,可船伴却硬逼着她一定得往前划。对,划下去是有生机,可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触礁呢?”
  David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她的船伴,既然害怕她会随时离开,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秒。”
  远眺着那一晃一晃的光亮,宋博彦脑子里回旋者David的话,下一瞬他猛地站起来,迈开腿朝屋子飞奔而去。望着远去的背影,David满意一笑,抬头望着天空呢喃道,“如果我们早点明白就好了。”
  宋博彦气喘吁吁地跑回屋子,推开门就看见坐在阳台上的唐糖,望着她脸上横布的泪水,他的胸口仿佛被人捶了一拳,钝钝的痛。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环进怀里,用嘴唇去吻去冰凉的泪水,“对不起,老婆,你不想我们就不做手术。”
  唐糖反手搂住他,头埋进他的胸口,没多久就感受到有灼热的液体沿着她的颊滴落没入颈间。
  **
  宋博彦言出必行,那晚过后他没再提过手术的事情。在马尔代夫度过了甜蜜浪漫的一个月后,他们又开启了地中海环游之旅。
  受颅内压变化影响,唐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癫痫频发,视觉神经也受到压迫,看东西常常出现重影……面对益发严重的并发症,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回避,只是尽情地享受生活,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五月,他们在罗马奥林匹克球场看欧冠决赛,巴萨夺冠,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唐糖接到了杨阳的电话,“丫头,哥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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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瑾希有孕在身,杨阳怕累着她,只想请亲朋好友吃个饭,举办一个简单地仪式。唐糖一听,立即反对,“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
  杨阳也想给妻子一个风光隆重的婚礼,原本是想定在他们相识8周年时,可眼看唐糖的病越发严重,他和黎瑾希一商量,决定提前把婚礼办了,至少让她能亲眼看到他们步入礼堂。只是这些顾虑他是决计不会告诉她的,只说黎瑾希妊娠反应太厉害,他手上一个项目又出了点问题,没精力筹备婚事。
  “还有我啊。”唐糖拍着胸口说,“就让我来帮你们策划吧。”
  唐糖接下这活后就忙开了,找场地、对比婚庆公司,联系设计师赶制婚纱礼服……忙得团团转。宋博彦怕她身体吃不消,劝她把一些事交给婚庆公司,她却摇头,“不要,我没机会准备自己的婚礼了,只能折腾杨阳的。”
  他听得红了眼眶不再劝阻,背地里却动用周延的关系,硬是让全B市最好的策划公司推掉了其他人的婚礼,“主动”来找他们,而事先经过宋博彦把关的方案自然令唐糖非常满意,当即拍板把婚礼全权交给他们来办。
  婚礼前一周,婚纱和礼服都从法国空运到了B市,颜色和款式全是杨阳亲自定的,非常适合黎瑾希,而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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