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秦岭-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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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和青河脸上有着相似的神情,他们用一种英英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哭得口水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的小妹妹。
“青河,你带英英姐去外面吃饭,我留下来陪小梅。”秦岭说完,回到门口,拉过马扎坐下,脱掉鞋子用脚捏起毛巾给小梅擦泪。
要不是英英实在太饿,她一定也会选择留下。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叫青河的男孩就总是避开她,也不愿和她说话,两人单独相处,少不了尴尬。果然,他默默走在她身侧,一言不发。英英则意外于他的个子已与她差不多高,然后悄悄打量着,全白的头发,连睫毛和眉毛也不例外,肤色粉粉的,有些泛红,并不好看,此外,他总是戴帽子,既像是习惯又像是理所当然。
他带她到一家看起来很干净舒服的餐馆,替她点了两根油条配甜豆浆,自己却什么都没吃,坐在一边不知道想着什么。
英英觉得如此相处浑身不自在,于是打破沉寂问他:“你不吃吗?”
他不屑回答,只瞥了她一眼。
英英放弃了与他聊天的打算,在她看来,他根本不欢迎她来。
吃过早饭,回去的路上,青河顺路买了几个红糖包子,英英没敢问。后来看到他把包子递给秦岭和小梅,虽然秦岭也有叫她过去一起吃,可是她心里很不舒服,感觉被排斥在外。
就连秦岭的心,她也觉得越来越疏远,但英英的字典中没有知难而退。午饭时,她就抢着干活,却不小心摔碎了碗。姜阿姨嘴上不说,看得出很不高兴。
谁都晓得英英心情沮丧,吃过午饭,秦岭坐在院子洗衣服,她见了便主动提出帮忙,甚至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回房里让他休息。按着搓衣板,英英十分卖力,直至院子晾衣绳都挂满,她才满脸欣慰。
几天后,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帮秦岭做饭洗衣,甚至互相了解后,连小梅都喜欢粘着她,她教小梅画画,背唐诗,甚至帮小梅换衣服,喂她吃饭,帮她刷牙,给她买糖。这完全出乎秦岭的预料。除了青河照旧淡漠,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至少英英已经获得姜阿姨的少许好感。
秦岭以为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会无法接受这样沉重压抑的生活,可她不光坚持下来,甚至还毫无怨言。
“秦岭哥,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好舍不得你……”英英一边摘菜,一边蹙眉用那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他,“你能带我去这里最大的书店看看吗?”
他有些意外:“你去书店做什么?”
“…我看到青河房里只有课本和学校发的练习册,想离开前买份礼物送给他。”
秦岭瞧着她依然有些稚气的笑容,忍不住好笑:“他可不一定会领情。”
英英哭丧着脸:“唉…!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惹到他了……真是……”
“这还有什么想不通?你抢走的是他最心爱的哥哥啊。”见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英英忍不住白他一眼:“我看你就得瑟吧!”说完,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就跟着笑了。
在秦岭的协助下,英英挑了适合青河的中考套卷,然后又买了本汉英对照的《白鲸》。礼物还没来得及给他,傍晚,姜叔叔就因有份账目出了问题,带着青河与秦岭两个帮手去他打工的仓库重新清点。
姜阿姨十分难得地帮英英象征性洗了几只碗,做完还一反常态将她叫入屋内。
她坐在张爆皮的旧圆桌前,桌上摊开一本影集,英英小的时候见过家里有这类东西。
“坐。”姜阿姨把凳子推向她,“想看秦岭小时候的样子吧。”
她闻言兴奋,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那本影集中照片很少,姜阿姨解释说:“以前家里困难,每年只能给他照一张,后来长大,他才和同学照得多些。这张是接他来时拍的。”
英英看那相片中瘦瘦小小的秦岭哥,六七岁,笑得很腼腆,穿件深蓝色长袖T恤,胸口秀着卡通图案,左边合影的两位中年女性她不认识,右边站着明显年轻许多的姜阿姨和姜叔叔。秦岭在照片里都是或灿烂,或温暖的笑容,好像从没为什么事烦恼过。稚气的孩提时期到白衬衣的青葱少年期,他都和现在一样,特别特别好看,英英恨不得钻相片与那身侧垂着空袖管的小男孩相见。奇怪的是,影集里唯独少了他初中几年,英英没问,姜阿姨却忽然道:
“他身体不好,十二三岁时,病情忽然恶化,当时住院,我们没钱,手术成功率又低,所以把后事都替他准备好了,是福利院那边儿后来争取到资助,才勉强做得手术。能把他救回来,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英英很错愕,她只知道他做过心脏手术,却不知道那段往事原来比她想象中严重。姜阿姨又说:“秦岭这个病,根治不了的,要是再小点儿做手术,能恢复好些,可他做手术算年纪大的,医生也说,像他这种情况,多半活不过二十岁,今年他二十一,我想,心脏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英英蓦地站起身,她不等姜阿姨说完,便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第29章
秦岭因仓库空气差,身体着实吃不消,所以提前回来。门口的路灯投下幽幽的光,时有晚归的人踩着脚踏车途经,巷子外不远处的烤肉摊点,聚集着喝酒谈笑的人,总要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他看到英英正独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便问:
“怎么坐这里?”
她没说话,扭身跑回房间,还“砰”得关上门。
秦岭呆立片刻,才缓步走入姜阿姨的房里,他好像知道她还没睡。果然,屋中的人正看电视剧,没开灯,脸孔在荧屏光下忽明忽暗,秦岭声音略显低沉,开口道:“您跟她说了么?”
“嗯?怎么知道的?”她没看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关小。
秦岭说:“刚在门口,见她好像哭了。”
许久,姜阿姨才转过脸:“是,我是照你交代的跟她说了。”
他点点头,确认过后就准备离开,姜阿姨却无法按捺,叫住他:
“你这样骗人家小姑娘好么?太不负责任了吧。”
秦岭回过头,有些不动声色:“您知道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有改变。”
姜阿姨闻言直摇头:“算了,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管不了,可你总归在我这儿生活过很多年,我会不知道你是怕拖累别人?看样子你还真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
他扬起唇角笑笑,像是回答,又好像不是,没说话,撞开门帘闪身出去。
英英和衣缩在床上,心里很乱,进来时她没顾得锁门,听到有人声。回头见秦岭正用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她: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她没拒绝,虽然原本想等冷静后再和他说话,可是她无法冷静,胸中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
于是穿好凉鞋,紧随其后。
暮色四合,白天的暑气已经随着夜晚的到来,逐渐散去。巷子里黑漆漆的角落似乎有无数的小眼睛正在窥视她的胆怯。
英英试图伸手抓住秦岭的衣摆,想了想,却没动……她抓得住他的衣服,却不可能赶得上他生命消陨的速度,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仿佛隔着千万里。她鼻腔又涌起酸涩,难受极了。
巷子很寂静,转过一排红砖围墙,露出金属围栏,再往前是大门。英英看出是所学校。秦岭则停在围栏边,回头示意她:“这边拆了两根,可以进去。”
英英依言跟在他后面。紧临围栏是一排树木,再靠内是学校操场。以前,英英从未见过没经处理就投入使用的,这还是头一次。临近入口,有单杠与双杠等体育设施,场地正中央,栽种一棵枝繁叶茂的大国槐,月光洒在黄土的地面,明晃晃的,城市中的霓虹给天空染上一层豆沙色,虽然没有美丽的星空。可是月光却把天空中瓦片般的碎云都照得亮如鱼鳞。
风中仿佛带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英英看向秦岭的背影,心痛,悲伤,夹杂着无力感,她终归忍不了,从后方冲过去,将他紧紧搂住,许久,秦岭才叫她:“英英?”
他一点儿也不意外,直至星点的湿热浸透后背的T恤,他才暗暗叹了口气:“我们聊聊吧。”
她哭得鼻塞,努力地吸着鼻子,这才瓮声瓮气又简短地“嗯”了声。秦岭得以转身,看到她越发红肿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来,过来坐。”
操场主席台一侧,有观众看台,很简陋,水泥砌成的高台,没有座椅,他们坐在最顶层,整个操场尽收眼底,不远处的教学楼,亮着白莹莹的灯光。
英英揉掉眼中的泪,总觉得表现得太过激烈,会不会被误解,可她是千真万确无法阻止最真实的情感。顺着秦岭的目光望去,于是声音哑哑地问:
“现在开学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高三补课。这儿是我母校。”
她静静听,无心打断,也知道他有话要说。
“我初中高中都在这儿读,是市里排名倒数的学校,我们年级考上一本的人数比不过省重点一个班。因为读初中时,我出勤率低,中考成绩也不好,就在这里呆了六年。”
他转过脸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很久,才说:“对不起……瞒着你关于我心脏的事…”
“你为什么以前不说?我那么肆无忌惮折腾,还以为不要紧。明明就害了你!而且,我不相信你就要,就要……”她语气执拗,目光躲闪,她在害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命运和近在咫尺的死亡。
秦岭叹了口气,陈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所以以前,我就从没想过结婚,也不打算给别人造成困扰,英英你太执着,又很努力地在我的身边,让我无法拒绝。但是,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后,得眼睁睁看着我离开,经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对于我这样的人,活着是没可能发生奇迹的,所以,这才是现实,你明白吗?”
“你……你想说些什么?”她声音已经颤抖,满脑子都是不好的预感,即使拼命在转移话题,转移情绪。
可他语气平静:“分手吧…”
英英崩溃道:“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的!!你却又说要分开!我没做错,你凭什么不要我了!”她哭得十分委屈。
秦岭却压抑着低吼:
“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啊!我会死!我会死,你明白吗?”他咬着牙,“我喜欢你,正因为喜欢,所以才得和你分开,我承受不起让你为我的死而悲伤,如果让我丢下你一个人,你叫我怎么能安心……”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英英心碎,她双肩哭得抖动,满身绝望。
“答应我,好吗?我们除了做恋人以外,怎样都好,你让我还像以前那样待你,我都不会拒……”他声音哽咽,见英英不答,便深吸了口气道出实情:“原谅我骗了你,我报考的学校在北京,恐怕再不能陪你读大学,我原本并不想毁了你的爱情,还毁了你的婚姻和人生,既然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事,不是执着,不是努力就能左右得了的,她再爱他,也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更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也治不好他的病。
英英懂得,自始至终,秦岭都没有想和她在一起过。即使喜欢,即使爱,所有的种种,不过是一道幻影,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狠狠抽噎着,无比艰难地点头道:“……秦岭,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可能有用……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再为难你,可我们分开,不是不爱了,是因为我无能,救不了你……但我,希望你长命百岁,我真的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的……”说到这里,她早已泣不成声。
秦岭看着她,眉头蹙得更紧,眼中波涛暗涌,生命仿佛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胸腔中的抽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很抱歉,英英,真的,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从没有,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你……”她哭着,都是无可奈何的酸楚,“所以,我明天就回去,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永不见面…”
她指着自己的嘴唇,泪汪汪地望着他深邃的灰眼睛
秦岭合上双眸,探身一吻,可泪珠也随之应声而落。
所有,所有的,都静止了,他的嘴唇潮湿微凉,像这如水的夜色。可是苦涩却在唇齿间萦绕,是种名叫悲伤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恰逢放学,小小的巷子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看到秦岭,总要交头接耳,直至一个双手插了裤子口袋的男生逆了人流朝他们奔来,他身后跟着几个看上去不三不四的小伙子,英英害怕,便躲在了秦岭后面,可是为首的男孩却笑得很真挚:
“哥!!秦岭哥!”
他看着秦岭,似乎并不陌生,走到近旁,才扬起头来:“你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小夏哥知道吗?”
“他不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