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法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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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张仲源故意回头看了几眼已经起身站在堂内的陶纪修,意图引起他的注意,却不想此刻的陶纪修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只是将目光放在验尸所的大门前,并未听到他的话。于是心中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张仲源只得跟在展承淮身后来到验尸间。
自打迈入房门的那一刻起,顾白羽便四处打量着这不足十平米的验尸间。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四脚木床作为验尸台,白单白布包裹着死者的身体,验尸台的右侧摆放着一张略低于它的小几,五柄大小不一的刀具整齐的摆放在白色的纱布之上,油灯和猪肠手套在侧。
房间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人体穴位器脏图,看在顾白羽眼中,虽不完全精准,却也与现代医学相去无几。而正对着房门的南面墙下的案几上则摆放着一处神龛,供奉在内的是一座顾白羽称呼不上来尊号的神像,神龛前香烟袅袅却没有太多的落灰,显然是每日都有人来供奉打扫。
“那二位……”
“既是顾大夫对老朽的判断心存疑惑,那么还是顾大夫自己动手吧,省得检验不出顾大夫想要的结果,还要怪老朽我动了手脚。”没等展承淮说完,张仲源便抢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揶揄和嘲讽,抬起眼皮看了顾白羽一眼,他略带威胁地说道:“但是顾大夫你也别妄图动什么手脚,我虽上了年纪,可并没有老眼昏花。”
“公正客观是一个仵作应有的操守,我绝对不会为了脸面而罔顾事实、颠倒黑白,张仵作你多虑了。”冷冷的瞥了张仲源一眼,顾白羽上前几步走到验尸台旁,接过展承淮递来的生姜和苍术含在口中,然后从衣袖上扯下一条布料,将口鼻覆起,戴上手套,便准备掀开裹在死者尸身上的白布。
“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适时地响起,在沉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脆亮。
“敲门者何人?”,验尸间一向不许人随便进出,于是快步向房门走去,展承淮才刚刚出声询问,距离房门更近一些的张仲源似是要与他作对一般,未等门外来人回答,便伸手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紫棠色身影自然是刚刚留在前堂等人的陶纪修陶太守,而站在陶太守身侧的那个身着青色交领长衫、系着水色暗纹腰带的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却为房内三人所不识。
“这位是苏景毓苏公子,我在燕州城为官时的忘年之交。今夜恰来拜会,听闻我此刻有案子需要剖尸检验,便也就一同来了,你们继续就好。”简明扼要的介绍到,陶纪修并着那青衫公子一同走进了验尸间,肃穆的静立在侧。
苏景毓?白羽抬起眼眸将目光落在了那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衫公子身上。
一袭青色交领长衫恰到好处的衬出了他颀长俊美的身形,交领与袖口处用银色的丝线绣着流云明纹的滚边,腰间一条水蓝色连珠纹宽边锦带上缀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右手间一柄象牙骨扇上水墨风雅,墨发高束,浅碧色的玉冠华贵却并不张扬,一双乌黑的眼眸含笑的眼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一如此时屋外星子璀璨的夜空。
尽管那青衫公子的神情在似笑非笑间透着些许的顽劣与慵懒,然而那由内至外隐隐散发出的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却逃不过顾白羽这一双锐利的眼眸。更何况方才陶纪修虽然已经刻意地将语气放平淡,但那一闪而过的恭敬之色虽躲得开展承淮与张仲源的视线,却尽数落在顾白羽那双时时刻刻观察入微的眼眸之中。
想来此人身份并不一般,不然作为堂堂五品官员陶纪修的也不会言听计从的帮他隐瞒身份。
只不过,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在心里默默的耸了耸肩,顾白羽重新低下头去准备验尸,虽然前世的她除了助手之外决不允许任何人在验尸过程中进入验尸间,然而此刻她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只得入乡随俗,任他们随意观看。
“展捕头,麻烦你帮我把我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小心地将包裹在死者身体上的白布掀开,顾白羽对着站在验尸台另一侧的展承淮说道,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顾大夫,我可以记录了。”从案几上取来纸笔,展承淮对顾白羽说道。
“好,那么我们现在开始。”点点头,顾白羽开始从头检查曹林凤的尸体,一面检查,口中一面说道:“死者曹林凤,女,十五岁,身高四尺半,体型偏瘦。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及温度,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三至五个时辰之前。面部有被烟熏而发黑的现象,用纱布可以擦拭干净。颈部有两道勒痕,分别是死前造成的红紫色伤痕与死后造成的青白色伤痕。右手中指有断甲,食指指甲内有皮屑,初步推断是挣扎反抗时造成的,凶手身上应该有相应的痕迹。”
顾白羽的声音平稳而冷清,回响在寂静的验尸间中,令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莫名的升起一种肃然的情绪。
“外伤检验完毕,除却双手手腕间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之外,死者身上最明显的一处外伤便是左肩胛处的一个圆形带花纹的伤痕,应该是遭到重物击打之后留下的痕迹。现在可以开始解剖。”终于将曹林凤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仔细检查完全,顾白羽抬起头来看看站在屋内的陶纪修,毕竟他现在是这屋子里名义上级别最高的人,待他点头之后方才对着曹林凤的尸身下刀的顾白羽,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小小无奈。
“死者的肺部与气管十分干净,没有吸入浓烟的迹象,”转瞬之间便已经在曹林凤的尸体上干脆利落的开了V字刀口,顾白羽用镊子拨开肺部和气管给不知何时凑上前来的苏景毓看,口中一刻也不停的继续说道:“若是死于火场中,那么死者的气管和肺部都应有吸入浓烟的灰黑色痕迹,现在干干净净,证明曹林凤确实死于宅院火场着火之前。”
抬头对着屋内的其他三人点点头,苏景毓向他们示意顾白羽所言非虚,却没有后退身子的打算,而是继续近距离的站在验尸台旁目光紧紧随着顾白羽移向下方的解剖刀异动,近距离站在验尸台旁的他并没有后退身子的打算。
挑眉看向目光专注的苏景毓,顾白羽眼中难得的卸去三分淡漠,停手不动,她就那样抬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苏景毓。
“怎么不继续了?怕了?是不是知道自己毁曹家千金清白的谎话就要暴露了所以不敢继续了?”站在顾白羽右后方的张仲源忽然出声挑衅,由于视线遮挡的原因,他看不到顾白羽和苏景毓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她忽然停了手,也没再说话,于是便以为她不敢再继续。
“苏公子,我现在要切开她腹部的子宫取出胎儿做证据,你确定要继续这么近的看下去?”丝毫没有理会张仲源的挑衅,顾白羽只是迎着苏景毓看向自己的目光,波澜不惊的问道。
☆、13。第13章 重执解剖刀(下)
原本听到顾白羽前半句略带警示的话语的苏景毓已经想要后退几步,抬眼却瞧见顾白羽那看似平淡如水的眼底中竟藏着几丝挑衅的光芒,于是那不服输的少年心性便被激了出来,似是示威般的又向着验尸台靠近了一点点,苏景毓以沉默和实际行动来对抗顾白羽的挑衅。
唇角漾起的笑意被那覆在口鼻上暂时充作口罩的布条所遮挡,低下头去的顾白羽也没有再做声,而是换了一把较为尖细的解剖刀,手起手落之间,曹林凤的子宫便被她手中的解剖刀精确的划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将手伸入被撑大的子宫内,顾白羽取出一个尚未完全成形的胎儿。
许是自己真的靠得太近,苏景毓只觉得那被顾白羽捧在手心的胎儿就在自己眼前,近得几乎要贴到自己的鼻尖。胃里瞬间上下翻腾,苏景毓看着那满是血污的幼小胎儿随着顾白羽移动的双手在眼前不停的晃动,那张俊美慵懒的脸庞霎时间染上了几分惨白。
“因腹中胎儿尚未完全成型,所以死者应怀孕两月有余而不足三月。”将胎儿从曹林凤的腹中取出,顾白羽的神色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淡漠,继而抬头看向站在苏景毓左后侧的陶纪修,顾白羽继续说道:“陶太守,死者的尸体已经检验完毕,如果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展捕头方才记录的内容便是我的验尸报告,我对里面的每一句话负责。”
早已瞧见苏景毓那不佳的面色,陶纪修便直接跃过他的意见转而与站在顾白羽身后的展承淮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然后开口说道:“本官和展捕头都没有什么疑问,张仵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从牙缝中极不情愿的挤出四个字,张仲源虽然心中依旧对顾白羽忿恨不平,然而在她高超的验尸技巧与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他也确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那我就缝合刀口了。各位请便。”冲着陶纪修点点头,顾白羽拿针的右手便飞快的在曹林凤的尸身上来回穿梭,没有片刻的功夫,她便已经将刀口缝合完毕。
小心翼翼的帮曹林凤穿好了衣裳,顾白羽将先前用来裹尸的白布覆上了她的身体,一套动作做得极为尊敬而恭谨,若不是才刚刚亲眼看到顾白羽持着解剖刀为曹林凤剖尸检验,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对死者如此尊敬的人将尸身剖开检验。
“剖尸检验并非是对死者的亵渎与不尊,反而是在尽最大可能的替死者开口,替他们讲述他们生前最后遭遇到的一切,帮他们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为他们伸张正义,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尊重。”似是看穿了屋中几人的想法,顾白羽一面净手一面淡淡的说道。
“顾大夫说得是,展某定当遵从教诲。”顾白羽的一席话令展承淮心中瞬时间充满伸张正义的豪情壮志,尽管已是而立之年的岁数,然而当初他然选择了捕快这一行业,就证明他的身躯之中已然充满正义的激情,即便岁月匆匆逝去,即便在伸张正义的过程中遇到过种种阻挠,但那颗最初的赤子之心,却未曾有过半点的丧失。
“教诲不敢当,我们大家只是各尽其责罢了。”展承淮那坚毅而坦荡的目光令顾白羽想起了前世曾一起共事的刑侦人员,他们或老或少,或沉默寡言或爱笑爱闹,然而毫无例外的便是那双明亮的眼眸,永远闪烁着坚毅和坦荡的光芒。
是夜已深,既已验尸完毕,顾白羽便请辞离开。
原本法医的职责便只是验尸在尸体上寻找线索,至于得了线索后的侦破工作,则不属于她的职责范畴。只不过前世的顾白羽因为从事法医一职时间足够长,见识了足够多的案件而多少有了侦破经验,再加上身边有王淑瑶这个闺蜜好友,顾白羽才会时不时地对案件的侦破提出自己的观点,甚至以编外成员的身份参与到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去。
然而此时的她初来乍到便将清州城的老仵作得罪了个干净,虽然能感受到展承淮身上的忠诚耿介,然而她却并不晓得那个掩藏颇深的陶纪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再加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份尊贵而神秘的苏景毓,顾白羽觉得,贸贸然的蹚这一趟浑水并不十分安全。
更何况自己即便是再不受宠,顾氏嫡长女的身份也始终摆在那里。即便是方才她已经对陶纪修和展承淮要求对今日验尸的事情尽量保密,然而城东宅院起火时的场景却被不少人看了去。
这一切究竟会引得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顾延庚有怎样的反应?顾白羽不得而知。
于是不再耽搁时间,顾白羽对陶纪修等人告辞之后,便带着等候在院中的茶心一同来到停在验尸所外的贾家马车前准备上车回城东郊外的田庄上去,却在将上未上之际,淡漠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转过身去,对着送自己出门的展承淮压低声音问道:
“展捕头可有怀疑对象?”
“暂时还没有,今日救人的三人画像已经贴满清州城内外,想必抓到他们应该就会找到凶手,不过展某也不会坐等抓人,还会按照顾大夫你提供的线索积极寻找真凶。”诚实的答道,展承淮没有多想。
“我倒是觉得,展捕头可以从曹夫人身上寻找一下突破口,也可以想办法看看曹先生的手臂上有没有被抓伤的痕迹。”定定地看着展承淮,顾白羽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心中所有的怀疑讲给他听,包括城东火场外曹李氏的反常表现与曹富成脸上几次三番闪过的躲闪之意,无论哪一点,都让顾白羽认定,曹林凤身亡这件事同曹富成脱不了干系。
随着顾白羽分析的深入,展承淮面上的惊讶之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浓眉紧皱,待顾白羽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时,他便低低地应声说道:“顾大夫言之有理,展某定会想办法求证,等案件有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