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意通玄-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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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哦?”了一声,道:“何意?”
江川手一松,《长生经》落下,几乎掉到地上,好在他手快,一手捡起,叩首道:“先生,你活人无数,然而医者不能自医,终于也不能寿永,学医又有何用?我……不想再学医!”
那老者淡淡道:“你不愿意学医,想要学什么?”
江川听得那老者话中凉意,微微打了个冷战,想脱口而出:我要成仙!但终究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只得咬牙道:“学什么都一样,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又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我宁愿学那些控人生死的手段,至少百年之内,凭借一己之力,可得片刻自由,不受人摆布,不屈己从人,不取苟活。”说这句话时,他只觉得孙望道的目光犹如利剑,刺得他背上好不难受,然而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一句句说来,并无半分犹豫,说完之后,叩首再拜,便即不语。
那老者盯了他片刻,突然一笑,道:“我见过怕死的,但是没见过从这么小就一门心思怕死的,你才十三岁吧?真真算是极品了。”轻轻叹了口气,道:“想必是这些年你一直身体不好,心思太重。生死间有大恐怖,没有人比你体会更深了。”
江川出神片刻,道:“弟子天生体弱,倘若不是先生救命,早就死在当年那场大病当中了,当时弟子发病时痛苦万分,数次梦见了黄泉路,常常半夜无人看见黑白无常将我头戴锁链从床上拉起,往黑暗深渊中拽,弟子拼命挣扎,仍是一寸寸的陷进去,若不是先生,弟子早已永堕地狱,不得超生了。”
孙神医笑了一声,道:“你想的多了——你年纪尚幼,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是死了,也不会落入地狱。”
江川摇头道:“只要是死亡,就是地狱,未知虚无就是地狱,失去自我就是地狱,身不由己就是地狱。我怕死,更怕灵魂从身体中消失,被鬼怪也好,无常也好,任意的拖走,将此生的一切化为飞灰,或者轮回之后,懵懂的开始新生,不知自己曾叫过江川,曾经的亲友擦肩而过,也茫然不知,我不想生死由天,束手无措……”说着说着,江川伸手掩面,微微抽搐起来,低声道:“安得不死药高飞向蓬瀛……”
孙神医听着这个小弟子一番诉说,仿佛勾起了自己的一段回忆,闭目仰天,若有所思,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道:“百年一轮回啊,你我师徒果然特别有缘……孙望道找个弟子,仍是痴心向道,这不是天理昭昭么……世上本无不死药,却有长生道。”
江川愕然抬头,只见孙望道目光灼灼,盯向自己,哑声道:“先生说什么?”
孙望道道:“江川,我本有一个秘密,发誓要带进棺材里去的,然而世间万物偏有缘法,有一因,便有一果。看来上天要我告诉你,也罢,趁着我最后这一段时光,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说着把《长生医典》拿回来,轻轻抚摸,道:“可惜我这本心血,十有八九是白费了。
江川心中惭愧,孙神医亲传徒弟唯有自己一人,其他药童连皮毛也不曾学到,更别说真传了,自己这一拒绝,算是彻底绝了孙神医的学问,道:“先生,弟子……”
孙望道伸手阻止了他的请罪,道:“不是你的,本来便不是你的,强求无用。我来告诉你,世界上有神仙,而且也有让凡人成仙的仙道,在这条仙道上苦苦修炼的人,就叫做修仙者,也叫修真士。”
说到这里,孙望道瞄了江川一眼,道:“不难理解吧,你平时看的那些志异志怪的小说话本,听得评话鼓书,不都是说这些的么?”
江川脑中想起了刘铁嘴,深吸了一口气,道:“先生莫非是说,那些说的是真的?”
孙望道道:“当然都是编的——只不过有点影子罢了。”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道:“那书里说的什么飞剑法宝,倒是有的,只是什么匡扶正道,接济苍生之类的,我是半点都没看到过,倒是见过不少比世俗中人更卑鄙的奸贼恶贼采花贼,那是层出不穷。川儿,将来你若见到他们,可要小心了。”
江川道:“先生当年曾见过修仙者么?”
孙望道闻言,露出得意之色,哈大笑道:“那是当然,想当年老子……哈……”笑的太狠,一时呛住了,咳嗽了一声,道:“想当年我也曾在一个修真门派做杂役,末了,还狠狠地黑了一把,哈哈,世界上有机会黑修仙者的凡人,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来,老子就是其中之,哈哈……”这本是他心底最得意的事,然而数十年来都不曾找到机会与旁人提起,临死之前说出来,仍是觉得畅快非常。
笑了一会儿,孙望道把刚才装《长医典经》的小盒子递了过来,道:“你瞧,这就是我从修仙者那里得来的东西。”
江川连忙接过来,伸头往里面一看。
第二十七章鼎阳纪事
只见小盒子中,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五色锦囊,还有一片晶莹剔透的玉牌。
江川不认识这两物,奇道:“是什么?”
孙望道一指那锦囊,道:“这是乾坤袋,修仙者装东西用的,可别小瞧了它,这小小一只袋子,能装的下丈许方圆的东西。一般的乾坤袋已经很珍贵,灵觉期弟子也未必人人都有,我这个,可是灵觉小成的高手用的”再一指那玉牌,道,“这是玉简,相当于修仙界的书,不过只有魂识才能看。”
江川只觉得先生满口自己听不懂的言语,不能一一问出来,只是先问道:“魂识?”
孙望道道:“魂识么,就是修仙者修炼出来的一种意识,可以看见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只有修炼了仙法,才能产生,这个乾坤袋也是,只有魂识才能打开。”
江川遗憾道:“那我们岂不是没用?”
孙望道道:“魂识么,我就有一点。虽然不多,和真正的修仙者是不能比的,但是足够打开这种最低等的乾坤袋,也足够看到玉简当中的一点内容,不过看不完全就是了。”
江川讶道:“您也是修仙者?”
孙望道脸色一暗,道:“不是,修仙者必须要有一种叫做灵根的东西,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只有拥有灵根,才能感应到天地灵气,学习仙法,那灵根不说最好的,就是最差的,也是万中无一。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摸不到修仙的半点门槛。”
江川心下一寒,本来听到真正的修仙世界的兴奋登时醒了不少,不安道:“我有灵根么?”
孙望道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我没有。不过我在修仙门派这么多年,并非白过,也知道一点魂识的奥秘,所以花费了一甲子岁月,成为了武林中的先天高手,依仗着那一点类似于灵气的先天真气,也能培养出一丝魂识,阅读这个玉简。”
江川心道:您是先天高手的事,我也是才听大先生提起的,谁能想到,您这个广阳门中的客卿,却是能抬手毁掉广阳门的绝顶高手呢?
孙望道捻起玉简道:“这个玩意,是一个古修士遗物,叫做《烛翁丹经》,上面记载了不少丹方,凭我的魂识,只能勉强看见两种,其中一种就是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玉阳丹’,那什么“广阳三神丹”之首,可笑人皆以为是圣药,不过是修仙炼丹术的入门功夫罢了。当然,其他两种金阳丹,银阳丹,更是我自己鼓捣出来的下脚料,连你都会炼制,还……神丹呢,我的后槽牙都因为这个笑松了。”
接着拿起乾坤袋,孙望道又道:“这是我在修仙界混了许多年,收集的一点积蓄,虽然我自己屁用没有,但是放到一般散修那里,肯定是抢破头的。”说着手上光芒轻轻一闪,一小堆东西从袋中飞出,落在孙望道面前。
江川直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渐渐有一种狂喜,早在孙望道拿出乾坤袋和玉简他就发现了,这些东西上面浮现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宝光,与他平时收集的那些杂物一模一样,如今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东西,堆在一起,更是宝光氤氲,灿烂夺目,他早就猜到,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就是与修仙者有关的东西,如今这一证实,更加万无一失。
既然自己天生有这样的能力,那是不是与修仙者有缘呢?或许万中无一的灵根,自己也不是没可能拥有吧。
孙望道悠悠道:“想当年,我机缘巧合,曾在一个叫鼎阳岗的修真门派做外门杂役。那鼎阳岗乃是大昌七大门派之一,实力何等深厚,光修士就有数万人,底蕴深厚,尤其以炼丹术闻名大昌。我们这些人,就是给仙师砍柴烧炭的仆人。凭我的身份,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机遇,最多给他们烧炭二十年,按照约定,可以得到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和一本俗世武功的秘籍。好在我当时家境豪富,出手阔绰,又爱交朋友,甚至还交过几个资质最差的修仙者朋友,比旁人更了解得多一点。”
“那时候,鼎阳岗是大昌修真界的丹药库,无数惊采绝艳的炼丹师出自其中,另外六派想要炼那些神丹妙药,必然要有求于它,自然百般交好,千般奉承,门派之中,灵药仙丹堆积如山,门派之外,正邪同道川流不息,端得门庭若市……然而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也让鼎阳岗一众修士陶陶然沉醉其中,忘了修士的根本。”
“修士的根本,也是宗门存在的根本,就是实力二字。鼎阳岗醉心炼丹,把修炼抛诸脑后,当时派中唯一的破生真人坐化,再无旁人可以结成元婴,踏入破生境,成为真人,鼎阳岗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真人的大门派,派中上下数万人,居然没有一人担忧,仍是左右逢源,炼丹炼得不亦乐乎。”
“那是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哦,就是八十年前。那天我和两个底层修仙者好友出门派办事,路上耽搁了几日,晚了些日子才回转。回来的路上,便感到地动山摇,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隔着数百里,也能见到山门那边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亏了我们离得尚远,倘若还在山门里,那是绝无幸存之理。”
“也就是那一天,不对,是连续十天,山门那边轰鸣声不绝于耳,大火烧得通红,一眼望去,就像蒙了一层血色。十日之后,一切烟消云散,世上从此再无鼎阳岗一派。川儿,你记住,你在世俗界见到的种种残酷血腥,与修仙界一比,当真如同儿戏,数万修士的性命,包括十余位结成金丹的琢磨期宗师的性命,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我们在坊间听到的传闻,是鼎阳岗下地火脉爆发,引动了护山大阵的反噬,将整个山头炸飞,害了门中修士性命,嘿,这种狗屁理由有几个人信,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和好友也发了一笔小财,你看见这堆东西了么?”孙望道轻轻地在那一小堆宝物上抚摸,“我们三个不敢就此回山,就守在一条隐蔽的小山道上,看看有没有门中的人侥幸逃生出来,问问派中情况。这条山道是鼎阳岗下山的道路之一,但是非常隐蔽偏僻,只有极少数门人才知道,若非运气太差,大概不会有敌人经过。我们只想知道一点消息而已,然而等了一天,就等到一个法体期的弟子过来,而且身负重伤,刚下得山,就一头栽倒,死在我们面前。”
“虽然无法问话,但是他的身家都随身带着,可都便宜了我们仨——我们仨可算是心意相通,登时想到,这是赚钱的大好法子,平时别说我了,就是两个修仙的朋友,都是最底层的人物,哪有什么钱财,更不要说修炼的资源了,这次却是个机会,若是运气好,不但我作为凡人半世无忧,他们也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于是大伙儿消息也不探问了,我准备毒药,另一个准备陷阱,剩下一个会些法术,专门引人入瓮和偷袭补中。嘿,当初在门派,那些修士何曾把我们这些杂役放在眼中,吆五喝六,驱使如牛马,鄙夷如草芥。到他们遭难的时候,须怪不得我们落井下石。”
“连续十天,我们一起打劫了七八个法体期弟子,还有两个重伤的灵觉期好手。哦,你不知道,修士分为法体、灵觉、道基……在他们以上,还有呼风唤雨的琢磨宗师和破生真人,但是只有修成道基之后,才会洗去俗根,脱胎换骨,法体期弟子虽然会诸般法术,但**与旁人并无区别,最多比旁人长寿二三十载罢了。那灵觉期好手,已然经过一次伐骨洗髓,与凡人不同,可以活二百多岁年纪,然而我的毒药都是从山门中抠出来的,暗算灵觉期修士,也有七八成成功率,我们又专挑重伤无力的下手,自然所向披靡,无有失手。”
“我们越干越顺手,胆子也越来越大,正所谓利令智昏,渐渐地干出超出我们能力的事来。到了第九天的时候,一个道基期高手路过,就看见他神色失常,精神恍惚,也不驭使灵器,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徒步过来。若在平时,以他这样道基高手的身份,我们连远远看上一眼都自难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