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狱-第5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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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云放下酒碗,站了起来,朝郭东甲道:“用力厮杀,给我打开城门吧,如果你想不眠不休,练武发汗,以此来挥发药力,那也是不能的,因为这是内家秘药,需要沾染血腥,发泄心中杀气,单纯练武是没法子发掉药力的。”
“若你仍想着当蒙古蛮子的走狗,也不是没办法,把你家弟兄都关起来,杀个三天三夜,直到你那些个走狗都杀光了,药力想必就该挥发完了。”
听得宗云如此说着,郭东甲也是心头发凉,难怪宗云能够降服和镇压厌胜军这样的邪魔,义军之中形形**的亡命之徒,都不敢对他有半点忤逆!
“言尽于此,还望郭统制好自为之吧。”宗云将碗里的酒喝干,而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之时,又朝郭东甲道:“哦对了,谢谢郭统制的状元红,若当年你没有投降蒙古人,说不得这状元红就能用上了。”
古人若生了儿子,会将好酒埋在桂花树下,待得儿子长大成人,参加科举高中状元,便会将地下的酒挖出来,这便是状元红。
若是生了女人,埋在地底的酒就会在女儿出嫁之时挖出来,与亲朋好友分享,那酒唤作女儿红。
宗云的话,让郭东甲心头一震,比喝下九阳淬骨丹,还要更加难受。
是啊,如果他当初没有投降,或许他的儿子眼下就不会混迹在军伍之中,努力巴结蒙古人,即便没有考上南宋的状元,靠着父荫,或许还能混个出身,又岂会如此的苟且?
他当初投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差点一夜白头,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连一些将官都深受其辱,一些将官的妻女,因为貌美,让蒙古人强占,自己却敢怒不敢言,这种罪比鞭打炮烙还要难受,当汉奸的痛苦,也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眼下宗云给了他这个无从选择的选择,郭东甲该何去何从,确实要好好思量。
宗云从府衙离开,并没有马上出城,他知道郭东甲这样的人,他是没有勇气去死的,否则早在当年,就该选择去死,而不是投降。
这样的人或许更容易适应这个世道,也比别人活得更久,但他们心中的罪恶感会越来越淡,羞耻心也越来越少,往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推他们一把!
想到这里,宗云便往城头方向走去,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全都是搬运军械或者运送尸体或者物资的军士,但却没有人阻拦宗云。
一来城中已经宵禁,寻常市井百姓不敢随处走动,但凡走在街上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二者,宗云穿着道袍,街上不少僧侣和道人,都是给守军祈福或者超度的,自然没有人阻拦。
因为蒙古人很是迷信,即便行军打仗,都带着神职人员,便是成吉思汗出征,遇到难题,第一个询问的不是军师,而是天师,他们敬畏天意和天命。
这种传统也就流传了下来,加上宗云气度非凡,一看就是道门之中有真本事的人,他又走得光明正大,没有半点心虚,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试问谁敢拦他?
想要推郭东甲一把,让他有信心造反,充当内应打开城门,宗云却是知道该找谁,更清楚该做些什么!
第六百九十四章 宗云首领的大野望
宗云心里很清楚,似郭东甲这等见风使舵的软骨头,没有人推一把,想要做出生死抉择并非易事,既然想让他转舵,就必须给他吹一口风,而且还是狂风!
洛阳由古至今都是名都名城,史上也发生过许多战役,而洛阳等大城,但凡将名字留在史书上的大战役,几乎都与围困二字挂钩。
那是因为城中粮食充足,人口又多,可调配的资源并不缺乏,城高池深,想要一蹴而就地攻陷,并不太可能,也就只能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地围困起来。
宗云的义军虽然有弗朗机炮,但这十几门炮的射程有限,若是县城府城那样的小要塞,摧枯拉朽地拿下,也是情理之中,可面对洛阳这样的大城,想要靠着十几门小炮就攻破,实在有些困难。
别的不说,寻常小城四面也就各置一个城门,可洛阳和长安等古都,一面就有三座城门,城头上楼垛箭塔不计其数,各种防守军械又齐备,就算是南宋的临安城,也有大大小小十数座城门,而且这些都是旱门,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的水门,专门防备战船从水路攻击,炮火想要轰塌洛阳的城墙,必须拥有极大的威力。
似弗朗机炮这样的,只怕要在城下开炮,才能发挥足够的威力,而无法在守军射程外射击,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步卒来护卫炮车,需要弓手来压制守军的箭雨,作为掩护,才能让弗朗机炮靠近了再射击。
这也就是义军遭遇到的困境了。
他们毕竟没有深厚的底蕴,全仗着一股子冲劲儿,以战养战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补给,朝廷方面已经开始施压,任何能够为义军提供补给的渠道,都让朝廷给切断了。
这是他们在逼迫义军,想要宗云接受诏安,也借此削弱义军的实力,以免义军造反起来,朝廷打不过。
没有大后方的支援,义军只能靠掠夺蒙古人来搜集补给,数量上虽然提升很快,质量也跟得上,但补给却成为了大问题。
河南府让蒙古人统治了十几年,地方经济也在汉人官员的管理下,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早已不是战后那种贫困空白的状况。
洛阳作为重镇大城,城中物资堆积如山,本来就是蒙古军队四处征战的后勤补给基地,宗云虽然压得洛阳守军抬不起头,可他们像缩头龟一般死守不出,义军是如何都耗不过的。
在加上洛阳的战略地位,与开封府互为犄角,义军攻打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会引来开封的援军,到时候两面夹击,义军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义军能够势如破竹,屡战屡胜,靠的就是这一股连胜的士气,若在洛阳折了戟,对义军的打击可就大了。
衡量一支军队的真正素质,不是看他们打胜仗的能力,而要看他们能否承受败仗。
只有那些吃了败仗却仍旧能够绝地反击的,才是真正强悍的军队,似宗云的义军这般,成军不久,还很年轻,很有斗志,很有冲劲,打连胜的顺风仗,肯定气势如虹。
他们可以做到屡战屡胜,却无法做到一支真正铁血之师才能做到的,即便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
宗云身为主帅,这支义军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即便到了如今,那些加入义军的人,他都必须亲自筛查,绝不容许有人滥竽充数,更由不得细作在自己的军队里浑水摸鱼。
所以他对这支义军的优缺点,也是非常清楚,正是清楚义军无法承受败仗,所以宗云才冒险入城,一旦拖下去,义军只能铩羽而归!
虽然演绎和戏文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古时作战,有无双勇将,于乱军之中横冲直撞,四处冲杀,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现实之中,匹夫之勇在军中是行不通的。
想要凭借一个人,改变正常战役,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
宗云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义军也跟宋军,或者蒙古军都截然不同,他们甚至采用杨璟的军纪管理法子,推行很是前卫的练兵方式,但这样做也直接导致宗云的战略观念,比其他将领看得更远。
他跟杨璟一眼,心里很清楚,刺杀敌将确实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付出的代价太高,尤其是主帅亲自出手去刺杀敌将。
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蒙古军队的管理制度,确立了将帅毋庸置疑的权威,以及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敌将,价值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者,也忽盖是个自大狂,又以残暴冷酷的铁腕治军,为了压制郭东甲等汉军以及新附军的将领,更是将军权捏得死死的。
眼下宗云已经搞定了郭东甲,刺杀也忽盖,也就值得去冒险一试了。
街道上的守军行色匆匆,他们根本就没心思理会宗云这样一个道人,即便有人拦下盘问,宗云也早早做足了准备。
早先他北上哈尔和林,听得杨璟懂说蒙古话,回来的路上便抓了一个汉人通译,回到两淮之时,蒙古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
作为主帅,他必须懂得蒙古话,如此才能够做到知己知彼,盘问的士兵见得他说起蒙古话,自然不会再深究。
后世满清的康熙皇帝,非但精通满蒙汉等各族语言,连拉丁语之类的外国语言,也都通晓。
有人说康熙学习外文,通过外国传教士来学习外国的文化,即便是天文地理,都有涉猎,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是皇帝,是全才。
可归根结底来说,他学习这些知识,何尝不是想要了解自己的国家,了解这个世界?
这是作为掌权者所必需具备的素质和才能,非但要对自家做到知根知底,也要有本事去了解别人。
也亏得刘汉超等人一心想着打仗,其他人更是沉浸在连战连捷的喜悦当中,并没有人深究这个问题。
若杨璟在场,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宗云的志向,已经远远不是义军首领,他努力提升自己,将自己当成皇帝来锻造!
义军之中或许也就只有心思深沉,即便厌胜军已经扩张到八千人的规模,仍旧能够将厌胜军牢牢捏在手中的郑公禹,能够看出宗云的野心。
野心并不是一个贬义词,野心催发野望,野望跟理想字面不同,意思却差不多,有了野心,才有动力,而正是这种动力,让宗云不断变强,不是一味提升自己的武功,而是用各种才能,来充实自己!
如果说之前他的个人提升,是在建造一座高楼,以武功作为根基和栋梁,不断往高处堆积提拔,眼下他却是在这座高楼的四周,不断建造碉堡和城墙,用各种知识,来扩展自己的广度和深度,而不知是一味寻求高度上的提升!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思想觉悟,他才信心满满智珠在握,将刺杀也忽盖,视为下一步必须做到的事情!
也忽盖还在城头上指手画脚,他的性情极其粗暴,人人畏之如虎狼,当新补充的守军都就位,各种守城器械都搬上了城头,又调集大量人手,防止义军夜袭洛阳之后,也忽盖终于从城头退了下来,回到了他的总督府。
他是西征的猛将,但他是拔都和蒙哥一系的人,乃马真为了推儿子贵由上位,将阿里不哥等人都调离了皇城,也忽盖也受到波及。
早先他还不情不愿,可见识了南方天下的花花绿绿之后,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有打仗和杀戮,更有无边的享乐!
酒池肉林虽然谈不上,但夜夜笙歌那也是必须的,总督府里光是色目人以及西方的女奴,从各处巧取豪夺的汉人女子,就有数百,也忽盖无法在战场上施展本事,便将旺盛的精力全都发泄在这些可怜女人的身上。
今夜虽然义军围城,但他并没有像郭东甲那样忧心忡忡,在他看来,小小义军又能成什么气候,他连立国建朝上百年的西方王朝都毁灭过,又怎么可能在意这支成立不超过三年的义军,而且还是南宋这边的义军?
也忽盖还未回到总督府,府邸的人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让人目不暇接,府邸之中的灯火,比白日里城头的大火,还要明亮。
歌舞声乐在占地庞大的府邸之中回荡,外头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因为府邸实在太大了!
蒙古人在自己的占领区内,根本就是土皇帝一般为所欲为,渐渐也觉着这些享乐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宗云身为武道宗师,甚至已经超越了武道宗师,心中想要冲击的下一个目标,是皇帝,是圣人,洛阳的城墙都挡不住他,更何况一个漏洞百出的总督府。
也忽盖虽然是个猛将,但根本不可能是宗云的对手,没有刀马弓弩铠甲和亲兵团的拱卫,他在宗云面前便如三岁稚童一般孱弱,即便让他全副武装,三个也忽盖加起来,也不可能是宗云的对手!
也忽盖从城头下来,先跳进浴池里泡起了热水澡,那池子如同小池塘一般,热气蒸腾,底下铺设火龙,池子里却是白花花十几个美人。
他是游牧民族,又是马上的骁将,征战之时很少洗澡,平素里也没有洗澡的习惯,在他看来,只有那些细皮嫩肉的南人,才会经常洗澡。
他在西征之时,也曾见过,有些民族一辈子就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成亲洗一次,死了洗一次。
可当他成了河南府的土皇帝,享受着无边的权势财富和女人,他却爱上了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