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千山-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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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若只是那么冰冷,如何能有人捧场,自然对那嬉笑怒骂是收发自如,一颦一笑间挑逗于无形,当下惟有心中苦笑。
张寒韵折磨了颜云放片刻,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秦雨棋,脆声问道:“秦姐姐,是赵叔叔请您来找我的吗?”秦雨棋点点头,人也恢复了那种清冷模样,淡淡道:“是啊。你本来就是偷跑出来,你赵叔叔带你来庐州府就担待了莫大干系。现在还和李蘅儿两个偷跑,让你赵叔叔差点急得上吊。”话语虽然娓娓生动,但说话间却仿佛和己无干一般,“你就为了这个风流之人,哼……”
张寒韵羞怯的看了一眼颜云放,低声道:“是我自己愿意,我不后悔……”说着整个脸颊脖子都变得通红。秦雨棋目光中隐隐有点失落,但转眼就变换成了喜色,向张寒韵道:“恭喜韵儿,只要你愿意,那就好。不过,我怕你马上就会后悔,你的麻烦,嘿,已经来了……”张寒韵一惊,目光惊讶的看着秦雨棋。秦雨棋的目光飘向那燃烧的烛光,口中淡淡道:“不知道张寒柏是谁的哥哥?”
张寒韵顿时脸色苍白,口中喃喃道:“糟糕,我哥……”,也不等颜云放问出声,张寒韵已经蹦了起来,向门外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着:“阿蘅,不好了,我哥他来了,我死定了……”
看着张寒韵大呼小叫的跑出门去,颜云放哭笑不得,转头看向秦雨棋。秦雨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理睬颜云放问讯的目光。颜云放见她毫不理会自己,只有出声问道:“秦姑娘,这张寒柏?”
“那是你未来的大舅哥,外号叫铁面判官,为人方正古板,不循私情。张绣手下最精锐的八百孔雀翎,就是交给他统领的。”秦雨棋语声依然清冷,“韵儿偷偷离家,有违礼法,张绣疼她,可能不会怎么。张寒柏却定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说不定还会把她抓回去关上几天几夜,罚她面壁思过呢……”说到这里,秦雨棋似乎想起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正色道:“总之,张寒柏年纪不大,却是为人老练正直,和你这个花花公子一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颜云放哈哈一笑,转到秦雨棋对面坐下,透过那跳动的烛光火焰看着那娇颜丽容,心中一荡,笑道:“在秦姑娘心中,自然在下是云,那小老头是泥了……”秦雨棋横了他一眼,目光却是妩媚无比,又哪里还有那凌然勿近的模样,娇丽处只觉似欲任君采摘般。颜云放缓缓伸出手去,就要去拿秦雨棋放在桌上的柔荑。却不料指尖刚刚碰到秦雨棋手背,那只小手却倏然缩回,人也霍然起身。颜云放一惊,忙歉声道:“秦姑娘,对不住……”
“你对不住的不是我……”,秦雨棋看着颜云放的目光似嗔似怨,语声幽幽,“从来新人笑,谁识旧人哭。你如今有了韵儿,恐怕早就把某人忘记了吧……”颜云放一怔,愣在了原地。
秦雨棋轻轻掏出一张丝绢,铺在桌上。颜云放目光移至,却再也无法移开。只见一对绒黄小鸭在绿水柳荫下倘佯;在那对小鸭远处,一只洁白天鹅正高傲欲飞;那对小鸭虽然在轻轻交颈呢喃,其中一只小鸭的目光却眷恋的凝视在那只天鹅之上。整幅画面绣的极为仔细,那天鹅的高傲,小鸭的苦涩和眷恋,都跃然其上。在那画的一旁,娟秀的绣着十个小字:“欲将伴君飞,怎耐痴情缚”。
霎那间,顾羽裳那委曲凄苦矛盾绝望的眼神顿时出现在颜云放眼前。看到这十个字,知道了顾羽裳最终的选择,颜云放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竟然真的被捆缚在了那个爱笑爱闹天真纯朴的女子身上,竟然才发现,当她舍弃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悲伤失落。一把将这丝绢抓在手中,泪水悄悄地从眼角落下,滴落在手绢之上,绽放出几朵如同雪花的水痕。
秦雨棋静静的站了一会,看着颜云放捧着丝绢无声流泪,不由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羽裳其实很苦,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何选择。当她知道你和蒋锐侠二人都平安无事的时候,她开心;但是在她开心的背后,却是难言的绝望,悲伤。她以为我们都没有看到她伤心,却不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能体会她心中的苦楚。她该如何选择,没有人可以告诉她;而她做出的选择,也没有人知道对错……”
“不……”,颜云放一把将丝绢覆在面上,终于哭出了声音。秦雨棋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你和韵儿自小订亲,羽裳和蒋锐侠也是……”
“别说了……”,颜云放大吼一声,“她是伟大,她是要成全我和韵儿,可是,她自己能瞒得过自己的心吗?她能开心吗?”
“那你要怎样?丢下韵儿?背弃兄弟?”秦雨棋走了过去,两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在颜云放的脸颊,替他将泪痕拭去。“既然你和羽裳都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后悔,其实,这样对谁都好……”
颜云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抓住秦雨棋的手,轻轻在自己面颊摩挲。秦雨棋微微抽了一下,没有抽出,也就任由颜云放拉住自己的手。两人保持这个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张寒韵和李蘅儿叽叽喳喳的说话,秦雨棋一愣,猛然飞快的将自己的握在颜云放掌中的手抽了出来,转身坐到了颜云放对面。颜云放被她的动作一带,向前扑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袖手将那张手绢纳入怀里。
张寒韵和李蘅儿闹着跑了进来,却看到颜云放和秦雨棋二人相对默然,气氛沉静,不由诧异,正要动问,秦雨棋那淡然如水的声音已然轻轻响起:“韵儿,自从你到了庐州府,红巾军中已经有人起了疑心。恐怕这几日就会对付你们,你们多加小心……”
颜云放霍然起身,面色数变。方才他想送走张寒韵就是念及于此,而此刻秦雨棋居然警告已经有人将要对付于他,让他如何不心惊。回头看到张寒韵的小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一脸委屈难过,心知她是为给自己带来麻烦而自责愧疚,不由心中一软,旋即又想到了那依然弃己的顾羽裳,不由鼻子酸楚胸中郁悒。长长出一口气,颜云放只感胸中那口突如其来的愤懑似已被这口气完全呼出。轻舒猿臂,将张寒韵揽入怀中,颜云放沉声道:“寒韵,以后这条路,不论风雨险阻,都由我陪着你一起走过……”
霎那间,在张寒韵绽放的幸福笑容中,伫立在旁的秦雨棋仿佛听到了冥冥中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撕裂破裂。凝目间,却见到那数点晶莹,从那毅然绝然的男子眼内飘飞而去……
见君胡不喜(五)
“羽裳,来,把这件袍子穿上。下雪了,天气凉了,你身子弱,当心吃不消……”,阮明珠捧着一件水绿色的棉袍,走到后一辆车前,关切的向车里说道。
车中传来一个几乎听不清楚的柔弱声音:“阮姨,我不冷,你留着给丁姐姐她们穿吧?”那声音是如此无力缥缈,似乎一阵清风就能将这回答吹散在虚空之中。
阮明珠暗自叹了口气,沉声道:“阿瑶,你来帮你顾姐姐把这件袍子拿上。”车厢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应了一下,车厢口的帘子摇晃,一名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掀帘跳了出来。阮明珠压低声音,对那女孩子许瑶光问道:“羽裳还是那样?”许瑶光眉头紧皱,沉重的点点头,一张小脸绷的严肃。阮明珠无奈,将手中的袍子递到许瑶光手上,向那车厢指了指,作了个口形,许瑶光猛力点头,眉目中却全是担心。
车厢边那小窗上的帘幕突然被揭开,露出一张苍白瘦削毫无血色的脸。若不仔细辨认,那里还能看出过往那调皮可爱、钟灵剔透的女孩半点痕迹,整个下巴尖削再无圆润之感,一对眼窝深陷毫无精怪之色。唯有那双眼显得出奇的大,星眸流转,神色黯然,还带着些微的潮湿……只见那苍白且细致的面容紧贴在窗边,车厢外的那冰凉的风刮过,那双大眼轻轻眨了数下,突然微闭上,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阮明珠立刻推了一把许瑶光,许瑶光立刻转身进入车厢。车里立刻传来低低的语声,正是许瑶光在劝解顾羽裳穿上锦袍。过来片刻,那小窗口又现出顾羽裳的面容,不过此刻正被紧紧包裹在那厚厚的袍子中如同一个漂亮的粽子。那灰白的脸向阮明珠露出一个酸涩的笑容,看得阮明珠心尖直颤,不由挥挥手,大声道:“羽裳你快把帘子放下,今儿个风大,当心吹了风受凉……”
风声中传来老邢头那得意爽朗的声音:“大家加把劲,马上就到庐州府了。嘿嘿,今天天冷,进了城,我可要好好弄上一锅羊肉汤,暖暖身子,不然这把老骨头今个就要冻坏在这儿了。”立刻许含光那瓮声瓮气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邢老爷子,光喝羊肉汤可不够劲,还得来点烧刀子,一口下去,从口到胃都热乎,那才叫爽快……”。老邢头的声音继续得意道:“你个许小子,在你邢大爷面前充什么汉子,你邢大爷当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娘肚子里转筋呢,哈哈哈哈……”
蹄声得得,常朋从车队后面打马飞快的赶了上来,在掠过顾羽裳所在马车的时候向她露出一个明亮笑容,旋即赶向前方,随风扬起的一袭青衣在雪地中甚为显眼。赶到第一辆车前,常朋捏了个拳头轻轻敲击在车厢壁上。车厢帘子掀开,一名清瘦长须的中年儒生探头出来,正是张绣手下任职功曹的赵玄翼。看到常朋那清秀面容上带着讶异,不由出声问道:“月明,你有何事找赵某?”常朋不为人察的探头看了看赵玄翼的车厢,动作极快,已看清赵玄翼车内只有他一人,不由心中更是惊讶,方徐徐开口道:“方才资家老二发现前日赶来的张兄突然不见了,所以我来向你问问,你可知道他的去向……”,说到这里,常朋皱了皱眉,“怎么与翔兄也……”
赵玄翼嘴角微微扯动,解释道:“孤亘担心他的妹子安危,昨晚连夜拉着熟悉庐州府地理的与翔一起,先赶到庐州府去了。他们兄妹连心,心里记挂,就没有向你们打招呼,我想月明可以理解吧。”说到这,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他和与翔二人都是禁军军官,身份也是颇为尴尬,微服而行,到也是好事……”
常朋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儒生,心中却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那张寒柏虽说是打着寻妹的大旗杆上他们,但却一副神神秘秘,哪有赵玄翼所说的担忧焦急。而且他来到队中找的第一个人不是赵玄翼而是李赛鹰,两人跑到一旁说了半个多时辰,不知道谋划什么;现在更是干脆失踪不见。想到这里,常朋心中越发感觉不对,但赵玄翼所说,却也合情理,他自然不方便细加盘问。当下他向赵玄翼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说到这里,常朋抬起头,目光瞟向远方在望的庐州府,声音中波澜不惊,“我还担心张公子路途不熟,半夜失踪,要是被红巾军误会,那可就麻烦了。”突然,常朋低回头来,目光炯然若有实质,凝摄在赵玄翼脸上,一字一句道:“张公子单人独行,这份魄力,常朋实在佩服啊。”在单人独行四个字上,常朋的语调甚慢,咬得是清晰无比。赵玄翼目光闪烁,旋即大笑道:“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张公子是达公长子,就是龙潭虎穴,他也不放在眼中……”常朋也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没有半点开心,神色间却若有所思。
风越刮越大,刚下过雪,那风刮在脸上就如同刀子划过,锋锐寒冷。常朋松开马缰,哈气暖了暖手,向赵玄翼点点头,正打算拨马回身,车队前方突然扬起一片雪尘,纷扬积雪中可以看到数骑正快速向他们靠了过来,那系在头上的如血红巾煞是醒目。
当头的老邢头高高扬起手,整个车队缓缓停了下来。常朋昂起头看了看来人,只见那领头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看上去倒是忠厚纯朴;身后数骑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虽然积雪甚厚,但这数骑队形却毫不紊乱,随在那领头之人身后。到的跟前,那中年汉子猛一勒马,整个队形立刻顿住。汉子跳下马来,向着车队行了一礼,大声道:“在下红巾哨长刘存厚,不知各位前来,可是投奔我家颜司马的?”
老邢头跳下马车,走到那中年汉子马前,拱拱手,沉声道:“正是如此。我们这些人,都是颜公子的朋友亲眷,不知刘头领可否知会颜公子一声。就说我邢恭老头不辱使命,领着大家回来了。”
那哨长刘存厚露出一个老农般的憨厚纯朴的笑容,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是颜司马派来接你们的。他现在正在大营等着诸位呢。”老邢头点头道:“那就好。太久不见我家公子,真的是心急似箭呢。那就麻烦刘头领在前领路了。”刘存厚点点头,转身吩咐两名随骑赶回报信,方将手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车队又慢慢动了起来,轮子碾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