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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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真给炒大了，炒得太大了！当外界的舆论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时，被卷在旋涡中心的陈卫国感到有些怯了，面对手下编辑从资料室搜集复印来的一大堆各地媒体的报道，看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当时〃自投罗网〃的轻率和愚蠢，并将心中悔意私下诉与冯彪，而冯正处在身兼〃新闻官〃与各方记者大耍嘴皮子的高度亢奋之中，对他敷衍道：〃没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权当是为咱杂志做贡献了！〃……冯彪说得一点没错，将自己的名字强行插入到这份〃十差作家〃的〃黑名单〃中，是把自己〃青春美文白马王子〃的那点名气给炒大了，可也确实把自己给炒臭了，臭不可闻！有人反对〃十差〃，有人支持〃十差〃，有人反对《文化生活》，有人支持《文化生活》，但就是无人支持陈卫国，而且很明显：主编自己当选成了媒体和读者关注的第二焦点……少此，也许还不至于这么热闹……
　　根据月底的反馈，该期杂志一下子又回升到了15万册以上，再往下发展就要逼近历史最高记录了，被限制在文学的范围内来做之后，还能做到这个发行量，这是更大的一个〃奇迹〃……　一个真正的〃奇迹〃……而更为重要的是：《文化生活》杂志在一月之内，甚至是一夜之间，已经成为一本真正的名刊。他们做此策划的目的已经圆满地达到了……
　　在此热火朝天的六月，另有一事令冯彪火在内心。
　　那是因为心中过于期盼而未敢设想当一切真的来临时会是何等的景象，却在六月一个雨天的上午异常平静地来到了面前，系列出版物编辑部的主编……这位文雅的大姐悄然走进他的隔档，将一套封面设计得有些花花绿绿的新书放在了他的桌上，只说了句：〃书刚印出来，先给你一套看看。〃
　　他马上翻出自己的《美人》……窄本的样子是他喜欢的，略显薄了点儿，可毕竟也是一本完整的书，封面的清样他已看过，但印出来似乎更漂亮，还好，他的这一本，设计得并不太过花哨，用的是一种调子较沉的蓝色，封舌上是他精心选出的一张形象颇帅的照片，以及作者简介，他看了又看，孤芳自赏着，一个小时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这是他的〃Chu女著〃，在他32岁这一年，就这么姗姗地来了，他并不以为迟，而是感到幸运……
　　后来，他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顶楼的平台上，站在夏日清凉的雨丝中，闭着眼站了好久，想哭，但没有哭出来；睁开眼时正看见不远处的大雁塔，他想冲着它大叫一声，却没有真地叫出来……
132．主动索书的薛姐　
　　过了两天，便领到一包样书。
　　他从中抽出一本……是他心目中的第一本，在扉页上写下〃莎丽〃的名字，写上〃我爱你〃三个字，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不通过杂志社专用的邮寄渠道，而是亲自跑到楼下不远处的一家小邮局，用特快专递寄走了。
　　回到办公室，又给几位同事各签了一本，然后一一送上，也没忘记他的前同事兼小说同行孙天福，他还特别想给金老板送上一本……这个写作和出版的机会就是老板给的嘛！但又马上考虑到这个动作太大，别人看见不好；也想给郝强送一本……可他人在陕北，在他的流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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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人主动打来电话索书……是薛姐，她在电话中说：系列出版物的主编往她资料室送了一套，她已摆放在书架上供大家看，她本人想要他的一个签名本，拿回家里看……
　　〃五一〃长假莎丽来过之后，他就再没上过上级单位的那座楼了，即便有事也避免上去……比如前几天陈卫国叫大家去那里搜集并复印〃十差作家〃的报道资料，他就躲而未去，那是自己心中有鬼而不敢面对的缘故，也是为莎丽保持的一份道德感使然。
　　所以，接到这个电话时，他一面嘴上答应着，能不答应吗？人却陷入了犹豫，还是觉得不该去，可转念一想：还不都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嘛！人家又没勾引你，肯定也没想把你怎么着，不就是想要你一本书看嘛！
　　这么一想，心中也便干净多了。到了下午，他真是怀着一种给一位渴望阅读他的读者送书的纯洁心境，手拿一本签好名的书，沿路而来，一步步登上了那座大楼……
　　顶层阅览室的门依旧开着，尚未一步踏进便已看到换了夏装更加悦目的薛姐，正站在大长桌前整理报纸，一件被落地扇造成的风微微吹起的连衣裙紧裹着她那人到中年但却保持良好的体形，使之很富于窈窕的韵味……
　　〃薛姐！〃冯彪叫了一声。
　　一张略施淡妆不失秀丽的脸蛋上即刻绽放出一脸好看的笑容来：〃哦！是小冯来了！书带来了吗？〃
　　冯彪走到近前，马上将手中的那本《美人》呈上，眼看着薛姐接过书，即刻流露出小姑娘一般的天真和喜悦来：〃太好了！书架上的那本我已看了一个开头，特好看！你发在杂志上的那些骂人的文章我平时也看，但不大能看得懂，都怪你太有思想了！这本小说我爱看，写的是真事吗？是你自己的恋爱经历吧？好浪漫哟！〃
　　冯彪无以作答。
　　〃坐吧！〃
　　薛姐一边招呼他一边将手中的书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冯彪便在以前来此的老位置……大长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随手拿过桌上新整理好的那摞报纸，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游手好闲。
　　那件连衣裙又飘了过来……是薛姐走到饮水机前用纸杯接了一杯凉水端到他的面前，这一瞬间他正好在平视中看到了她那饱满有形呼之欲出的胸部特写，领口上方露出的一片白肉十分细腻润泽，她的身体和肌肤比她实际年龄（　少说也有四十了吧？　）显得年轻很多……
　　〃小冯，好一阵儿不见你过来了，很忙是吧？看你们把《文化生活》搞得那么热闹……〃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之遥的距离内说话，语气里透着老熟人般的亲切，口中呼出的气息清凉诱人……
　　他又陷入到心不在焉心乱如麻的境地中去了，嘴里胡乱交代着：〃是……忙……〃
　　这时，在她身后，有人进来了，冯彪未能看清是谁，就听见一个老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喊：
　　〃小薛！小薛……〃
133．一明白就明白了好多事　
　　当薛姐转过身去面向门口的来者时，冯彪也才看清了大步走进来的是金老板……在这个杂志社的任何地方，他不论走到哪间屋子都跟回到自己家一样，看见冯彪在，稍稍愣了一下，眼镜片上很快闪动出一小片兴奋的白光：
　　〃小冯在啊？看书学习？〃
　　〃……嗯……翻翻报纸……〃
　　不等冯彪结结巴巴地回答完毕，金老板已大步流星地来到近前，隔着那张大长桌，即刻做出平素惯有的演讲状：
　　〃好！好！就是要看书要学习呢！不看书不学习怎么能跟得上日新月异的形势？怎么能把杂志办好？'十差作家'的策划搞得很好，很有水平，所以才能在文学界在社会上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如果平时不看书不学习不观察不思考，这个水平从哪里来？这两天我在读你的小说《美人》，当做工作之余的休息……很好的一种休息！一翻就看进去了，除了名字没起好……起得有点俗，写得是很好，那三个评论家说的不错：是这一套里头最好的一本。给咱们杂志社的编辑也争了一点脸面……我当初策划这套小说，有一个动机就是希望咱们内部的编辑记者能够借此机会跟人家外头的作者比试一下，也借机展示一下咱们的水平，可你看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写好写坏先不说，连拿都拿不出来，都用工作忙做借口！工作忙？有多忙？我又没叫他们加班加点没日没黑地干，他们在八小时之外干什么？有人年纪轻轻的，女的在家里养猫养狗生小孩，男的在外面投机倒把赚小钱，真是连一点理想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过一阵儿等我稍微闲下来，要给编辑记者开个会，专门讲一讲学习的问题，让大家都向你学习，以你为榜样，你也现身说法讲一讲，如果人人都能够像你这样肯钻研求上进，这两本杂志就不愁办不上去！小冯，'十差作家'这样具有轰动效应的策划今后还要搞，要经常搞，你多动动脑筋，《文化生活》就是要靠点子靠奇招取胜……〃
　　在老板〃演讲〃的过程中，冯彪几番都想开口插话，譬如说：他想向老板讲清楚：〃十差作家评选〃的创意最先由素素想出来的，陈卫国也十分投入地参与了整个过程，他一人实在不敢掠美。再譬如：当老板称赞他的小说时，他就像以往面对别的赞扬一样，很想谦虚上那么几句，也想对老板说上几句感激之词，感谢老板为自己提供的这次极其宝贵的写作与出版的机会，一了多年夙愿，也让自己的文学生涯有了一个明显的突破……可是，他压根儿就插不上嘴，老板讲话的速度极快，连贯性很强，简直密不透风！等到一口气讲完，他再想说什么时，已将说话的对象转移了……毫无过渡地转向了薛姐（　原本就是来找她的嘛　）：
　　〃小薛，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说完便转身走了，站在那里的薛姐略微迟疑了一下，也跟出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冯彪完全可以走掉的，既然自己原本就不是那么情愿来（　？　），那么现在便是有了走的机会，这里的主人都出去了，他还赖在这儿干吗呢？但是他此刻的表现连自己都不甚理解：毫无走的意思，安然地坐在那里等……手上翻阅报纸的动作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的掩饰，心中竟然隐隐地还有一丝莫名的担心……
　　在他感觉里有些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了，一双轻巧的女式高跟皮凉鞋扣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好听地响起在门外的楼梯上，然后响彻了这间屋子，他的心才踏实下来，抬眼看时只见薛姐的连衣裙再度从那张大长桌前飘过，人已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隔有五米之远，他还能够听到她在落座的一瞬所发出的一声叹息。
　　然后是这个女人的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好骗好哄的小姑娘！〃


　　仅此若有若无的一句，冯彪就听明白了他们刚才的见面……这还有什么听不明白吗？一明白就可以明白这个杂志社里的好多事。但他深知此时不可以随便接话，不可以让此构成他与她之间的一个话题，隔墙有耳也未可知啊？便沉默着，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恢复常态。
134．昔日故人今又来　
　　也是在这一年六月之中的事，第16届世界杯足球赛在法国开幕了……在这项全球关注的大赛开幕前夕，消失两年的洪涛忽然从电话中冒了出来，寒暄一通之后便急约冯彪见面，说是有好事要谈。冯彪在下班之后赶到他电话中说的四季青宾馆……乍一听就觉耳熟，等到达之后才发现这是《年代》的旧址之一，洪涛在此订下一个房间，进了房间才发现已有三四个人先到了：除了洪涛，他还认识其中的另一个人……是这天下午没有到班的刘明明，两人在此相见又惊又喜又拍又打的。
　　冯彪一到，这几人便被洪涛带去吃饭了，就在附近的一家东北菜馆，坐下之后，等菜上来，举起酒杯，洪涛这才正式宣布召集大家来所要干的事：有人出资要为某大报办一张《世界杯特刊》，请他出任主编，他便找来了这几个人，那两个不认识的都是服务于本地两家报纸专跑足球口的体育记者。
　　大伙一听便明白了：这是一个借世界杯来挣外快的机会。
　　等到饭局上气氛起来的时候，冯彪才从一封随身带来的《文化生活》公函信封中掏出了一本引人注目的6期杂志（　有〃十差作家评选结果〃的那期　）和一本签好了名的《美人》，他甚至是十分恭敬地以双手呈上的姿势交与这位老朋友，洪涛颇为怠慢地接过去也只是匆匆扫了两眼这一书一刊的封面，连翻都没有翻就塞在屁股后面的座椅靠背上了，这让冯彪感到心凉：洪涛是他大学毕业回到本城之后最早结交的朋友，也是最知道他在文学小道上的艰难跋涉之苦以及当年那一败涂地的惨状的故人，他不为自己的〃Chu女著〃的出版而感到高兴吗？怎么也得装一装吧？！
　　也许这注定是一次无法真正愉快起来的重逢，喝至酒酣，洪涛竟当着刘明明和两名陌生〃球记〃之面指责起冯彪来，说他〃名利心太重〃因而〃丧失了原则〃……心有不快而未喝多少的冯彪一下就听明白了……洪涛隐有所指的是两件事：一件是冯彪在他与宋旺旺的那场权力斗争中最终倒向了宋；二是他看不惯冯彪这二年来在《文化生活》杂志上不断〃骂人〃，认为这是〃小丑之举〃和〃下三滥的成名招数〃而〃为君子有所不齿〃。席间，冯彪以面红耳赤的沉默忍了。
　　后来一个月的事实证明：这一次再度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