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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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诬蔑我阿爹是个不忠不义三心二意之人,说我阿爹害了陆家,我当时听了只觉得眼前发黑,想要亲口问一问你才好。我虽然幼时未见过我阿爹,但常听阿娘说,阿爹是个了不得的人,终有一日会金榜题名衣锦还乡,给我买糖糕吃。”
“但后来阿娘没能等到阿爹,我却替她等到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怨他得很,也听过邻里间的那些不能入耳的话,觉得他是在长安爱上了别家的千金。阿娘曾经也是个闺阁小姐,同家里断了关系和阿爹私逃的,书上说世间的情爱都是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最贫瘠的时候,阿爹就扔下我和阿娘去了长安。”
她的肩头在颤动,像是春雨中瑟瑟发抖的花枝,“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他都不该丢下我和阿娘的,他不晓得阿娘等他等得有多苦,也不晓得我有多么想见他长什么样,可是直到阿娘病逝了,我才见到了他,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我甚至觉得他干脆一生都不要回来了才算最好!”
“我知道,”他将她抱在怀里,抬起袖来,用那整洁的袖面替她挡了这突如其来的细润春雨,“这件事情确实是梅夫子做得不对,这些事我也只是听他同父亲交谈时听得微末而已,但你要晓得,他时时刻刻都惦念着江南。”
“谁稀罕,”她把脸埋在他前襟,闷闷地道,“后来我也并没有很怨他,因为往前仅有的期待都被磨灭了,他回来我也不觉得惊喜,只是看他日日夜夜借酒消愁,十分落魄的模样,又觉得何必。”
陈年旧事大多都泛着令人心酸的气息,梅蕊扒拉开他遮在自己头上的袖面,拉着他往檐下去避雨,看着他浑身都湿透了,她有些心疼:“你怎么就站在那里不动呢?”
“未将事情讲清楚,也没心思避雨了。”他淡淡说道,梅蕊从怀中抽出帕子来,踮起脚替他擦幞头上的濛濛水珠,一边擦一边埋怨:“我也不想这样的,谁知赵元良发什么疯魔,竟然向太后提亲!后边儿太后再说的那些,才是真真地将我给吓住了,我从兴庆宫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空的一般,什么都不敢想,我就怕一想,连见你的心思都没有了。”
陆稹看她红着的眼眶,叹息道:“幸好你未多想,她怕是拿惯用的挑拨手段来对付了,若你受了挑唆,我再如何向你解释也是洗不清了。”他按住了她的手,微微俯下身,“也幸好我提前告诉了你婚约之事,若梅先生与当年的事情有所牵扯,你觉得我还会这样待你么?早将你押去南衙的刑房了。”
“我也未想到太后竟然会这样,”梅蕊觉得荒唐,听他后面的那番话,斜睨了陆稹一眼,“护军好大的威风,动不动便将人往刑房押去,进了刑房,是不是任由护军处置?”
话里透着的怎么都不是想要受罚的意味,陆稹忍不住贴上去偷香一口,失笑道:“是啊,届时学士任我处置,可不要喊疼。”
“青天白日的,说这些话,护军害不害臊!”分明是她挑起的由头,却又赖在他身上,梅蕊将帕子往陆稹怀中一塞,“不擦了,护军自己擦吧。”
他倒是将那方帕子妥帖藏了起来,梅蕊偏头瞧了着他,雨顺着青黑的瓦檐往下滴,细雨朦胧将他颀长的身姿像落进了一副水墨图卷中,眉目间消退了凉意,显得格外温润,她忖度了片刻后,出声问道:“护军喜欢我什么呢?”
“一见倾心。”他答得毫不含糊,梅蕊吃吃发笑:“哪有这样糊弄人的,就没有更好的说辞了么?”
“没有了,”陆稹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缱绻,“自幼我便听梅先生讲过江南,长安的仕女贵气太重,浑身都似束着金线般,灵气也没有。”
“那我便有灵气了?”她歪头看他,陆稹掩唇咳一声:“且算是吧。”
梅蕊走近了些,抿着唇笑:“什么叫做且算是,还有护军方才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大对的地方。”她眼睛直勾勾地将他看着,“护军为什么要在意长安城中的仕女什么样呢,难道是早就有心思了么?”
后面那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福三儿便撑着伞从雨中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哭天抢地地喊:“护军,姑姑,可算是找着您二位了,快些回紫宸殿罢,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整个殿都要被砸干净了!”
第36章 几朝暮
紧赶慢赶才到了紫宸殿前,梅蕊又听到了往前那回的脆响,伴着小皇帝怒气冲天的声音:“她以为她是谁?父皇不在了,她便能管到我了?”
她侧头看了陆稹一眼,他已经撩了袍子走进去,避过地面上那些碎瓷,对小皇帝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陆稹?”小皇帝正高举着一樽彩釉人物瓷瓶要往地上摔,见着是陆稹,才将那瓷瓶随手往身边的内侍手上扔去,内侍手忙脚乱地抱住了逃过一劫的瓷瓶,小皇帝压下满腔的郁愤,关切地问道,“你的病都好全了?朕还备着再准你几日的假呢。”
陆稹躬下身温和地问道:“臣并无大碍,倒是陛下为何动怒,气伤了身子可不好。”
梅蕊也上来劝,小皇帝一见梅蕊便委屈极了,抿着嘴,“蕊蕊,朕想你了。”
她温温柔柔地笑,“那陛下告诉奴婢,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事儿来小皇帝便燥郁得很,他咬牙切齿,“那个毒妇近来不在兴庆宫安生待着,却要来替朕选皇后,这些事情也是她能替朕做得了主的么?”
说着又想要砸东西,但陆稹在旁边,他又强自按捺了下来,陆稹一瞥眼,旁侧抱着瓷瓶的小太监浑身一颤,就那么直愣愣地跪了下去,叩首在地面上:“昨儿陛下正在御花园里赏景呢,赵娘娘便引着赵四姑娘走了过来,说是给让四姑娘同陛下好好相处,陛下不乐意转身要走,赵娘娘便让人将陛下拦了下来,说……”
“说的什么?”陆稹寒声,小太监被吓得哆嗦,不敢说下去,小皇帝在一旁蓦地开口:“她说,她是朕的母后,理应为朕打算,还说这门婚事是她思量许久的事情,四姑娘端淑闲德,赵家也是贵戚,自大缙开朝以来,便出了五位皇后,两位贵妃,所以朕的皇后,也理所应当是赵氏女。”
梅蕊咂舌,“太后她,莫不是近来不大清醒罢,不然怎这样举止奇异。”她拧了眉,“不若让御医替太后娘娘瞧瞧,看娘娘是不是着凉发热了什么的,早些治好,也免得波及旁人。”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小皇帝转过头来瞧她,梅蕊正揣摩着自己那番话是不是太过忘形了时,小皇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蕊蕊,你真可爱。”
陆稹瞥过来的那一眼也带着笑,梅蕊有些赧然地垂下头,气氛因她这句话松活了许多,陆稹摆了摆手让随侍的那些人都退下去后,扶着小皇帝坐上月牙杌子,很平静地道:“太后娘娘这话也不是无凭无据,赵家的女儿向来都是以天家嫔妃的品性来教养的,若是要立后的话,赵氏女确然是最拔尖的人选。”
小皇帝听得诧异,瘪起嘴来,很是不开心,“你竟然也向着她么?你讲的这些朕都晓得,皇祖母也是赵氏女,但朕偏偏不喜欢这些金枝玉叶,成日里没些正经心思,全琢磨到歪门邪道上去了!要朕娶赵氏女,朕必然是不会首肯的!”
他又咬了咬牙,满面决然,:“朕意已决,哪怕是陆稹你的话,朕也不听。”
梅蕊转着眼珠瞧陆稹,不晓得他为什么这回站在了赵太后那边,但他面色淡淡地站在那里,掖着手,也不像是要继续进言劝慰的模样,抛出了另一句话:“那陛下想要娶谁呢?”
小皇帝想也没想便答了出来,“韫玉!”
话甫一出口便暗叫了声不妙,捂嘴偷偷瞄了眼陆稹,他神色波澜不惊地,倒像是对这件事儿一点儿都不讶异,眉是眉,眼是眼,定出了若指掌的风轻云淡:“韫玉是谁?”
他明明什么都晓得,却仍端持着让对方讲出来,梅蕊觉得这大抵能算得上陆稹的怪癖,小皇帝红着脸憋了许久,才忸怩地讲了一句:“是尚宫局的宫女……”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梅蕊侧着头想了会儿,才隐约想起那个在文学馆中向自己求学的小宫女,记忆中是腼腆羞涩的性子,不晓得怎会同小皇帝遇上了。她正想着,陆稹就已经问了出来:“尚宫局的宫女,怎会入了陛下的眼?”
小皇帝挠了挠头,年少心事被揭开,总归是觉得不大好意思,但迫于陆稹的压力,他还是羞涩地讲了出来:“前些日子蕊蕊出宫去了,朕记挂着你和蕊蕊,日里愁夜里也愁,饭都吃不下。”
“多谢陛下关怀,请陛下挑重要的讲。”
小皇帝吐了吐舌头,“那日喜顺告诉朕,紫宸殿外边儿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不晓得想做什么,前些日子不是才有行刺的么!朕便派人出去将她拿了进来,责问她为何行迹鬼祟,结果她同朕讲,说她与蕊蕊是旧识,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担心蕊蕊,去了掖庭也没能见着她,也不晓得蕊蕊出宫去了何时才能回来。便想着在紫宸殿外候着,也许就能碰上蕊蕊了,她只想瞧蕊蕊一眼,确定蕊蕊安好便行。”
同是天涯沦落人,小皇帝听得唏嘘,便将韫玉给放了,正巧撞上那泪盈盈的双眼,小皇帝顿时觉得心头似是被头小鹿撞了一下。
早慧的小皇帝必然不像梅蕊这般对感情愚钝,折腾那般久才确定自己的心意,他明了地晓得,自己多半是瞧上这个小宫女了。
历朝皇帝临幸宫女的并不少,但一般也就图个新鲜,像小皇帝这般头一回便看中宫女的,梅蕊觉得自己大抵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有些讶然,忍着笑问:“您是当真的?”
“蕊蕊,你不要当朕纵容你,你便能这般无法无天,”小皇帝板起脸来,却没甚么威严,故作老成地道,“朕的心思,也是你能够随意猜度的么?”
在小皇帝前没个正形惯了,梅蕊嘴角轻翘,站端了身子,向他请罪:“奴婢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哼了一声,“罢了,朕宽宏大量,便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讲完后他又换上了寻常软糯糯的神情,眨着眼睛问梅蕊:“蕊蕊,韫玉说你曾教她识字,是真的么?”
梅蕊笑道:“回陛下,是的。”
“那你同朕多讲讲她的事情呀!”小皇帝催促她,却被陆稹将话头牵了回去,他垂袖立在那里,紫袍玉立,当真有万人之上的气度,他对小皇帝讲:“陛下是想去那叫韫玉的宫女,还是赵氏女?”
小皇帝脱口而出,“自然是韫玉!”
“当真?”
“当真!”
萧氏向来出情种,怀帝是,据说忠武帝也是,数不胜数。梅蕊瞧着小皇帝愈渐英挺的眉目中透着坚毅,突然有些感慨,不晓得这骨子里遗留下来的性情于帝王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这么一思索,便将此前赵淳同她讲的那件事情给牵扯了出来,陆稹与小皇帝的侧脸便在面前,都压着嘴角锁着眉,竟然有五分的相似,梅蕊惊出一身冷汗,强忍着才未显露出来。陆稹却还在同小皇帝对峙中,小皇帝难得这般坚定,他的眼光暗了些:“哪怕前路艰难,陛下也不悔?”
世间常见的便是山盟海誓,连一枚铜钱都值不了,小皇帝年纪尚小,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只晓得自己喜欢便要拿到手,他点点头:“朕不悔,若册了韫玉,朕一定会对她好。”
最终还是陆稹作了让步,但也许他从最开始便就是这样打算的,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掖手对小皇帝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臣自当竭力而为,以全陛下心愿。”
宽抚好了小皇帝,陆稹便要往南衙去了,梅蕊随着他一道走了出来,见他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些灰,抬手替他拍去,陆稹的视线移过来,她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问道:“护军打算怎么办呢?”
册宫女为后,前朝那些大臣便是头一个出来阻拦的,陆稹随意地笑了笑:“稍微用点心思便可,算不得什么大事。”他顿了顿,问道,“学士要去什么地方?”
“北衙,”她手怀在袖中,被今天发生的事情扰得有些头疼,“我去寻赵统领,同他说个清楚。”
陆稹的脸色沉了沉,梅蕊又道:“我晓得你的难处,襄王与太后分明是一派,你虽然掌管着南衙禁军,但北衙在襄王手中,虎视眈眈盯着你手中的权,在这个时候,你错不得半分。”她柔下声来,眉目格外地安然,“陛下才登基,虽是名正言顺,但难免有些鬼蜮小人在背后觊觎这陛下的位子,这些都是你在替陛下操心,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坐上皇位。所以你更是没必要同太后撕破脸来,赵家根基太深,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撼不动的。”
他讶异于她有这份见识,梅蕊歪头笑道:“护军诧异么?好歹我曾经是文学馆的学士呢。”
常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