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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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并存,张勇便处在这种苦等的煎熬之中,并且还要进行徒劳的佯攻,以便麻痹和牵制灰坡上的明军。
等到另一路迂回的清军失败而归,并且损失近半,张勇还在强迫自己相信王进宝这一路会成功,或者也能安全退回。哪怕损失些人马,只要手下大将无事,他也会感到欣慰。
但消息就是迟迟不来,那种揪心的感觉实在令人坐卧难安,身为主将,张勇还得表现出镇静自若的样子。直到过去了四天时间,张勇才得到了解脱,用痛苦和愤怒代替了揪心和担忧。
“都督——”亲兵队长迈步进了营帐,脸sè难看,只唤了一声便戛然而止,好象急急忙忙进来,却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
张勇心中浮起不祥的感觉,脸yīn沉下来,故作镇静地问道:“慌什么,有什么事情禀报,快些说出来。”
亲兵队长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不敢直视张勇的眼睛,低下头嗫嚅着说道:“敌军阵前竖起了高竿,上面是,是王将军的头颅。”
帐内死寂一般,张勇一下子目光呆滞,似乎被这突然的噩耗所击晕,失去了反应能力。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两千士兵的损失尚可不论,最得力的爱将被斩首示众,这样的打击才是沉重之极。
“都督——”亲兵队长也是悲痛难抑,抹了下眼睛,等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敌人放回一个我军被俘士兵,带来了伪宗室留守的口信儿,您是否——”
张勇的眼珠一轮,慢慢恢复了生气,既为名将,这样的打击虽然沉重,但还不能击垮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张勇沉吟了片刻,摆了摆手,“带他进来。”
亲兵队长犹豫了一下,转身而去,虽然他想立刻解决这个放回来的被俘士兵,以免扰乱军心,但现在却不是触怒张勇的时候。
片刻后,被俘的清军士兵被带进了营帐,亲兵队长还带着两个手下,冷冷地在旁按刀监视,只等张勇令下,便把这个家伙拖出去砍掉。
“伪宗室有何口信儿?”张勇面sè严峻,略带嘲讽地说道:“侥幸获小胜,便想要劝降本督吗?”
被俘的清兵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或是不好意思抬,吭哧着说道:“伪宗室想问都督,他们手中有几百我军伤兵,您,您是否有意讨还?如有意,可派人到阵前去抬。”
张勇皱起了眉头,等着这个临时信使说完,可好半天,这个清兵竟然没有了下文,令他好生奇怪。
“说完了,就这些?”
被俘清兵愣了一下,稍微抬了抬头又马上低下,答道:“是的,就这些。”
张勇微微眯起了眼睛,很是迷惑,沉思了一会儿,他放缓了口气,问道:“莫要害怕,且将你们如何遇敌,如何失败,详细讲述一遍。”
失败是失败了,但为何失败,如何吸取教训,这是张勇急切想知道的。况且从这个被俘清兵的口中还能得到一些明军虚实的情报,这个机会他当然也不想放过。
等这个清兵有些忐忑地讲述完整个战斗的经过,张勇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便陷入了长长的思索。好半天,他才似乎醒转过来,摆了摆手,命令亲兵把这个家伙带下去好好看管,并去召集军中众将来帐中商议。
不一会儿,几个将领便来到营帐之内,听张勇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开始各自沉思。
“都督,伪宗室留守这是要乱我军心。”一个游击首先进言道:“把伤兵交回来,他会有这样的好心?定有什么yīn谋诡计,不可不防。”
“伪宗室此计甚毒。”另一个将领断然下了结论,“若是我军接回伤兵,则增加了不少负担,还可令我军士兵产生畏惧心理,可谓一箭双雕。”
“岂止是一箭双雕?”又有人想出了道理,说道:“若是我军置之不理,则敌人便可大肆宣扬,说我等视士兵如草芥,伤而不救,令我军士兵产生怨恨之心。”
张勇沉吟不语,他也同意诸将的看法,这些伤兵收回来是负担,不收又失人心,实在是有些左右为难。象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当然也就缺乏应对之法。
“都督,末将觉得还是把伤兵收回为上策,可显都督爱兵之心,恤兵之意。”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是最后发言的,想了很久,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军多是甘陕健儿,随都督转战千里,弃之令人心寒。虽说是个负担,也会令一些士兵产生畏惧心理,但既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不如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有,故王将军的遗体,也可向伪宗室索取。”
若能将王进宝的遗体要回,好好安葬,自然是好。张勇的心为之一动,觉得这个将领所说甚为可行。他已经想过了,虽然能把这个传信儿的被俘清兵杀了灭口,但明军还是可以把伤兵列于阵前并大声宣扬,消息走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伤有救治之医,死有埋骨之处,士兵才无后顾之忧,才能拼死作战。”张勇终于作出了决定,沉声说道:“受伤、阵亡,军中常事耳,我军百战之师,岂能为此而军心散乱?吾意已决,派人与敌军接洽,接回受伤将士,并让故王将军入土为安。”
伤兵得不到救治,就在战友身旁哀嚎等死;战死者得不到安葬,凄惨地暴尸荒野。这在自古以来都是最伤军队士气的行为,即便是封建军队,也尽可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张勇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心中视士兵如草芥,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何况,伤兵如果能复原,就会成为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
第五十七章远方的厚望
我只是不想浪费医药和粮食来养活这些伤兵,至于其他俘虏,虽然暂时不杀他们,但也不是无条件地放掉,现在更不是放走他们的时候。
朱永兴看着刚刚离开的仿佛恍然大悟、眼中还露出钦佩和了然神sè的几个将领,知道他们把问题想复杂了,自己的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被他们所完全认可。
谁说古人思想单纯,其实他们往往想得很深,很多。就象那简炼的文言语句,意思的表达可能是多方面的,忽略一个字都可能理解偏差,更不要说那些众多的典故,非经过寒窗十载而不能领会完全。
算了,不必再多加解释,他们想得复杂反倒能显出自己的高深莫测。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拿出纸笔,在上面写划起来。
每次在书写的时候,朱永兴都要背着别人,除了梦珠在旁边的时候,才能让他免了这苦差使。并不是他不相信别人,而是这一笔烂字实在不好见人,而且为了保密,朱永兴故意写得极为简炼,关键文字还是用拼音或简写。写出来的东西只是相当于一个提醒他的纲要,他可以依此在以后进行发挥,重新让梦珠记录完整。
那嵩,龙韬,于七,周玉,杨彦迪……一连串的名字和地点被简写在纸上,这些都是朱永兴可能要利用并招揽的人物,在他们背后则是载于史册的抗清事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历史上的这些星星之火却因为孤立无援,或是筹划失当,而被清廷一一扑灭。朱永兴想做的便是把这些事件尽可能地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使其按照自己计划,在合适的时间爆发,然后燃起熊熊烈火。
还来得及吗?朱永兴回忆着,思索着,最后在那嵩的名字简写下划了重重的一笔。最近的、最容易的,或者也是最可能重创吴三桂的机会,就要着落在这位在云南势力最雄厚的土司身上了。
在云南,明朝封有三百多个土官,其中实力最强的是丽江木氏、元江那氏和蒙化左氏,号称云南三大土司。而元江那氏不仅实力雄厚,且比较忠心于大明,历史上的抗清起义,让朱永兴对那氏青眼有加,寄予厚望。
在军事上,明朝规定土官所掌握的“土兵”,平时须服从当地卫、所的调练,战时须服从国家的征调,不得自行领兵越境。然而,这仅只是对一般土官而言,对“军民府”土官则无此限制。即“军民府”土官可以掌握兵权,集政治、经济、军事、司法于一身,掌控着一方政治、经济、军事命脉大权。
“元江军民府”的行政区域:东临石屏、临安(建水),南抵安南(交趾),西至老挝北部,西南至车里、福海,北接镇源,东北接楚雄。但其军事管辖权节制范围远比行政区域大得多,一但战争需要,他可以根据云南总督军令对车里、大候(云县)、木邦、镇雄等周边府、县进行节制。
“元江军民府”还有行使境外用兵的权力。如明洪十九年,隆庆二年,隆庆三年,天启七年,元江军民府都在境外进行过军事行动,协助明军捍卫疆土、保家卫国。
在“三征麓川”的军事行动时,元江军民府更是统帅东路纵队,合木邦、孟通诸寨、车里及大候共五万多土兵打通木邦到麓川的通道,与各路纵队人马在麓川汇集,协同配合明军。
元江军民府经过多年征战,已形成了一支强大的拥有实战能力,又具有技战经验的地方武装。据《元江府》记载:侬人(今傣族),其种在元江与广南同俗……长技在铳,盖得交趾者,刀盾枪甲,寝处不离,rì事战斗,方、杨、普、李四姓倮罗,号称善战,为诸彝之中最强者。
或许有夸张之语,但朱永兴知道能让吴三桂亲征,并在清军大举进攻下坚持数月之久,元江那嵩的实力确实很可观。如果不是有叛变的土官引领清军间道而行,避开了元江那嵩的伏击;如果不是明将朱养恩惧于清军之势大,不敢出击以侧应元江;如果不是那嵩固执己见,事先不与李定国联络,以至孤立无援……
历史的发生有其必然xìng,也是由无数个偶然决定的。如果重来一回,朱永兴有信心把元江之战打得更好,即便是不能借此扭转云南的局面,也要崩掉吴三桂这个老汉jiān几颗狗牙。
……………
牵一发而动全身,朱永兴率领几支残军与清军在高黎贡山展开大战,永昌、大理、姚安等地的清军都有所行动,或抽兵增援,或提供粮草物资,消息便不可避免地在滇西传播开来。
当然,这也正是朱永兴所希望的。万马齐喑、满目失望的形势下,他以宗室留守行监国事的身份出现,并向貌似强大的清军发起了挑战,这不亚于一道划破yīn沉天空的闪电。
有的人看到了希望,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有的人并不十分确定,谨慎小心地采取行动,想获得更大的利益;有的人则视之为垂死的挣扎,认为这不过是很快便会被清军击败的徒劳反抗。
即便通过郑家传达谕旨,朱永兴也不能奢望使所有人都改变想法,但希望他的行动至少能使一些明军将领推迟投降的时间,或者尽量地争取一些还心存犹豫的明军将领。
四川明军已经不可救,朱永兴鞭长莫及,而且时间不够。散落滇西的明军还有希望,其中也不乏能征惯战之将,只有能看到希望,他们便未必会断然抛弃已经到手的官爵,做个势穷去投的降将。况且,剃发易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按照朱永兴的猜测,会有很多将领抱着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的心理,手中有兵,何向而不重?
第五十八章新晋郡王
滇西北,剑川。
早在2000多年前的秦汉之际,剑川就已成为南方丝绸之路“蜀身毒道”和“茶马古道”的重要交通要冲,早就与中原、东南亚地区和中、西亚地区发生商贸文化往来。从元代起,剑川文风大开,明清时期,教育鼎盛,科第接踵,人才辈出,为云南之翘楚。
剑川境内的石宝山为丹霞地貌,球状风化石形成的奇峰异石如钟、如箭、如狮、如象,高者成崖,错落有致,别具一格。这里林木茂盛、石趣无限,庙宇别致景sè独特,尤以石窟和摩崖造像而声名久远。
“恭喜马兄,哦,该称呼您汝阳王殿下才是。”叙国公马惟兴笑着向马宝道喜,但言语中却隐隐透出一丝酸味。
“莫要取笑,你我情同兄弟,还讲什么繁文缛节?”马宝轻轻摆了摆手,只是淡淡一笑,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sè,而是转向郑昭仁问道:“岷殿下现有多少兵马,便敢与清军作战?”
“先后会于腾冲的有怀仁侯吴子圣,广昌侯高文贵,定朔将军吴三省,赵王部将张文翠、陈盛两总兵所率人马,还有由缅甸蛮莫护殿下入滇的猛山克族万余jīng壮,以及干崖土官刀氏及族人相助。”郑昭仁明显在夸大朱永兴的实力,“草民来时约有两万余兵将聚于殿下王旗之下,殿下还传檄各地,现在说不好又有几支明军前来相会呢!”
郑昭仁是郑砚北的侄子,因在郑氏家族中不是长房,尽管他岁数在同辈中最大,也很jīng明强干,并且主管一方生意,但却总觉得受到歧视。当然,这在封建社会的家族中是很正常的事情,长房就相当于长子,权力和利益自然是最大的。
所以,在得到郑砚北的联系散落明军的密令后,他便视之为升发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