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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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满蒙八旗,再加两千靖藩精兵?”穆里玛询问般地望向图海,说出自己所估计的迂回绕袭所需的人马数目。
“足够了。”图海不假思索地笑道:“多谢都统大人,还给属下补上了两千精兵。”
这道理很明白,穆里玛坐镇,当然不能是他一个人。留下一千满蒙八旗是很正常的事情。图海预计有四千精骑可以率领,这多出了两千靖藩精兵倒算是个意外之喜。
图海还不明白穆里玛的另一层意思,增加靖藩兵马一来是加强迂回的力量,二来是在万一遇到阻击或不顺时,有炮灰可用消耗,有掩护可脱身。也就是说,不到关键的战斗,满蒙八旗是要保存实力的。
靖藩右翼总兵江元勋、参领白显忠、徐万耀心中是明白的,毕竟这炮灰已经当了两天。伤亡已经有了不少,这点觉悟还能没有?但有什么法子,在绿营兵面前,他们是大爷;而在满洲太君面前,他们却是孙子。
这样一来,也就算是商议妥当了。六千人马迂回绕袭,主力继续做出攻击突破的假象,牵制住对面明军的注意力。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当然也差不多是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办法,但他们似乎把明军在此阻遏防御的意图想得简单了。真的只是这边路好走。明军才集结主力于此吗?迂回绕袭自然是路况差、险阻多的地方,明军会没有防备?
在兵马数量上只有明军的一半左右,还要分兵迂回,是盲目相信自己的战力,还是被明军单取防御的姿态所迷惑,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吧?
尽管分兵迂回绕袭的行动力求秘密。但明军已经在此布置了很长时间,暗探、斥侯既多,且隐藏很好,情报很快便被送至了明军大营。
“分兵了?”汝阳王马宝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又询问了一遍进行确认。然后便冷笑起来。
明军的主力确实在此,但却不是全部,新晋伯爵张国用、总兵雷朝圣率领着两团六千余人正扼守着清军要迂回绕袭的道路。雷朝圣暂不必说,张国用却是在腾冲之战时便指挥作战的老将,要说阵地防御,他的经验是相当丰富。有倚险而建的坚固工事,有更犀利的武器装备,抵挡住两倍来敌也是很把握的事情。
强攻则阻击消耗,兵分则势弱反攻,这是马宝等人最终定下的稳妥战法。主力大部在此,防御时不虞被突破,反攻时也有足够的力量。清军的应变,终于给了明军由守转攻的机会。
“全是骑兵,那满蒙八旗就算不是倾巢而出,留下的也不会太多。”吴三省谨慎地做着分析,作为参谋长,他并不急于作出判断,而是给主帅提出建议,“没有重武器,张国用尽可以抵挡得住这几千敌军。而我们当面之敌,却因为这次分兵而显出薄弱。”
“满蒙八旗大部一去,清军战力定然大受影响,我军的反攻机会到了。”马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若没有这几千满蒙八旗,只是靖藩人马的话,明军哪里会如此稳重谨慎,早就迎敌出战了。
“两天?”吴三省无需太多的计算,清军的迂回在明军预料之中,时间也早就有所确定,是两天还是三天后发起反攻,只是考虑到迂回清军再度返回的时间和可能性,所做出的可供参考的范围。
马宝沉吟了一下,轻轻一拍桌案,定下了决心,“两天后发起反攻,争取一天便击败当面之敌。然后转向堵截,歼灭满蒙八旗于返回的路上。”
每一个复杂的军事行动都可以分解,随后便能看到其中并没有什么深奥之处,基本上都是由一些简单的战术,去达到一个简单的目的,诠释着兵法上最简单的原理。马宝等人制定的计划也是这样,尽量抓住满蒙八旗与其他清军分散的空当,或是先强后弱,或是先弱后强,总之是个个击破的战术打法。
将决定性的战役分解成若干次战斗,这也是稳妥之道。积小胜为大胜,这是一个方面;如果某次战斗失利,明军主力尚在,也容易进行调整,以力再战。换句话说,明军不奢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决定胜负,也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崩溃。
留些余地,留点弹性空间,不做孤注一掷的豪赌,这是形势日益好转后,朱永兴的心理习惯。但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已经影响到了下面军官的思维。
第一百九十九章接战
防守不意味着怯于进攻,既然判断出明军主力在此,清军的分兵迂回便显得过于狂妄和轻敌。当然,八旗军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且大多是在主动进攻中获得,即便明军人多势众,也并没有占据什么优势。无论是从征战辽东,还是席卷中原,或是进兵西南,都是如此。
经验是可以借鉴,但过于相信则又是一种误导。奇计妙策,说的便是如此。战阵厮杀,讲究的是变化,因时而变,因敌而变,因势而变。明军东征接连取胜,本应给清军敲响了警钟,但远来的满蒙八旗却依然以我为中心,依旧倚仗着骑射无敌的神话。由此,已经在战略战术上失了几分。
迂回绕袭的部队还没有传来消息,这边明军主力尽出,突然反守为攻,击溃了佯攻的一部清军后,向清军大寨逼近。首当其冲的,便是耿藩兵马的大营。
阳光下,远处的地面探出了多面的旗帜,隐隐可以看到明军的红旗,再看过去,旗帜下,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方阵中刀枪耀眼,盔甲闪亮。
清军的号角不断响起,军阵结成,不断的迎了上来。就在清军大营外数里,敌我双方在相距不到一里处,都是相互停了下来。
“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魏君重举着望远镜,在中军的指挥台上观察着清军的阵势。轻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讲武堂有对八旗兵将作战特点的总结和评价,但也对目前的八旗作出过重估,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兵员少了,士气低了。赖以开国的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大将已不复存在,他们的子弟即便承袭爵位,却少不更事,缺乏战斗经验。无法替代父辈驰骋疆场的角色。我军有装备之优势,再以稳定制敌快速,以坚韧制敌强硬,以防御破敌坚锐,则八旗不足畏,骑射不足惧……”
是啊,不动如山,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而立,就算是全盛时的八旗。又能奈我何?何况现在的八旗兵将,并不复当年祖辈之勇,披着虎皮的豺狼,又有何惧哉?
魏君重放下望远镜,心中愈发自信。对自己的自信,对手下兵将的自信。对武器装备的自信,对军心士气的自信,对阵法对战的自信……
燧发火枪装填快速,威力胜于鸟铳,更可以让火枪兵更紧密地排列。射出更密集的弹雨;加装刺刀,既可抵挡骑兵冲击,又可白刃冲锋;阵前佛朗机射速快,弹雨密,对付集团冲锋相当有力;空心阵中的火炮可曲射,天威炮打击远处,轰天炮就近支援,爆炸弹的威力令人瞠目……
这还只是武器上的优势,明军在布阵上也反复商议研究,煞费苦心地布出了中间突出的数个方阵。最突出的方阵便是魏君重所率第一师第一团的精锐,两侧分别是另外两个师以营团为单位列出的方阵。
清军如果采取中间突破,则势必撞上铁墙,魏君重对这个最早组建、老兵最多、战力最强的团可是非常自信的。这个团的后面还有二团、三团,除了三团组建较晚外,二团也是不输一团的精锐。
中间突破受挫,清军则可能采取左右侧翼的突击。突击的清军便会在明军特意留出的空地上遭到正面和侧面火力的交叉打击,损失惨重是难以避免的。
说白了,明军便是要倚仗火力的优势,并想方设法地使其充分发挥。两侧大方阵落后于中间,可以说是一个陷阱,而方阵与方阵之间的空隙,则更是吞噬敌人的死亡地带。
清军见明军战阵整齐肃然,也没有马上进攻,同样在观察着明军的阵形特点。阵前象是武钢车,这很普通,是阻挡骑兵的常用战法,但如此的排列密度似乎并不足以完全遏制住骑兵的冲击;车后是一色的火枪兵,最前排的火枪上装着明晃晃的刺刀,刀尖冲外,这应该也是为防备骑兵,但如此便可以吗?
穆里玛观察良久,虽然对于明军敢于进攻感到些吃惊,却并不认为战场上己方正处于很大的劣势之中。明军的火铳装备率一向很高,这在辽东征战时便有体现。可那有什么,一样被祖辈的勇猛冲杀所击败,象群鸭子般被赶得拼命逃窜,被杀得尸横遍野。
在满洲八旗眼中,他们很看不上明军使用的火器,三眼铳不用说,就说鸟铳,那火器虽然射程远,但是威力小,而且装填很慢。
而且历史上明军火器操作时失误多,意外多,很多火器临战时打不响,又容易炸膛。还有许多明军沉不住气,没等敌人进入射程就忍不住乱开火。这样的乱射自然没有什么威力,而且打光了子弹的火枪还有什么用呢?形不成整体和持续的力量,火器在野战中哪还有威力?这也是清兵累累在野战中获胜的原因。
几个牛录章京簇拥在穆里玛的大纛下面,在穆里玛的身旁,则是留守的一千八旗兵。观察已毕,穆里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进攻的当然是耿藩的兵马。
尽管清廷讳莫如深,闭口不言,但穆里玛却知道实情,并坚决地贯彻着这一意图:采取以汉制汉的方针,不到关键时间不动用满洲兵。即使在关键战役中,也大抵是让绿营兵和汉军打前阵,满洲兵将处于二线,这样既可减少伤亡,又可起到监视汉军和在最后关头夺取胜利首功的作用。
随着清军战阵的移动,明军的鼓号旗帜也变了,立时一片移动的哗哗声响,炮兵在形似武钢车的旁边最后一遍调整着佛朗机。阳光暴晒下来,炮兵的脸上一片通红,不过他们都是紧抿着嘴,只是专心致志地瞄准着。
第二百章占优
魏君重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阳光正是猛烈,那太阳晒在自己厚实的铁叶上,全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燥热。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马上要打响了,双方都布置完毕,就看鹿死谁手了。
骑兵虽然冲击力强,但并不是用来冲锋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的。满洲八旗在冲阵时多用死兵或骑射,待对手阵型松散混乱后再用骑兵突击,而骑兵在一方溃散的时候用来追击扩大战果,则更是效果显著。
面对岿然不动的明军方阵,冲锋的许多清军步兵心中都涌起了不妙的感觉,从这两天的攻坚当中,他们己经领教了明军火铳的威力。所以,见到明军那边久久没有动静,不急不躁地等着他们靠近,他们在感到心虚的同时,也将队伍散开了一些,以减少明军火铳的打击范围。
眨眼清兵已经在一百二十多步,明军炮兵猛地掀掉挡板,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在尖厉的哨声中,一根根火绳点着了引信。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方阵前方那排被清军认为的武钢车猛然开火,一排灼热的火光从阵前闪过,浓密的烟雾同时腾起。
随着巨响,冲在前面的清兵立时倒了一片,就算他们有意分散开些,但冲得过近,人群密集,被骤然显露的佛朗机喷射的密集弹丸打翻在地。
在密集而快速的横扫而来的弹雨下,清兵身上冒出了一团团血雾,凄厉地喊叫着滚倒在地。冲在最前面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的死伤尤为惨重,他们的经验是火枪射程不如强弓硬箭,没想到明军会用佛朗机炮弥补火枪与弓箭射程上的差距,铅弹的破甲力也令盾牌重甲的作用大为减弱。
三个子铳发射完毕。鼓号旗令一变,明军火枪兵迈步上前,越过车载佛朗机,以若干个小方阵缓缓向前推进。两侧的方阵也随之而动,缓速前进,配合中间方阵的行动。
距敌六十步。火枪的轰鸣很快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明军一排刺刀在前,后面的火枪兵采取后退装弹射击法,四轮齐射后再缓缓推进。空心方阵中的炮兵也随同前进,弹药早已装填完毕,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五十步,四十步,盾牌和盔甲在火铳的铅弹下失去了大半作用。即便铅弹没有打穿清兵的重甲与盾牌,但是弹丸的强大冲击力。只要打在他们身上,所有力量都要他们的身子来承受,震坏他们的骨头和内脏。
在硝烟和弹幕下,清兵们或身上喷着血花,或口吐血块,一个个被打倒在地,巨大的痛苦让他们忍不住大声哀号着。
一个身披两层重甲的清兵军官,右手的大刀已经不见了。他捂着自己的右侧胸口,那里不断的冒着血。只是勉强坚持不倒,他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呆望着缓缓逼近的明军方阵,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