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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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傲月独自徘徊在树林深处。夜很凉,四周漆黑混沌,远处逍遥山庄的灯火星星点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这里曾是亚何与她遇险的地方。当时亚何拼上性命为她挡开锋芒,弄得一身伤。他从不知照顾自己,前些日子是柳梦寒的剑。这根木桩子!还在乎他做什么?傲月狠狠骂了一句,没有声音,可笑,竟然骂不出口。“真是无可救药。为何到处是他的影子?”傲月自问。
蓦然间寒山的事潮涌般回到眼前。一切的因只缘于碎心湖边的一瞥。说不清为何去救那个陌生人,似乎只是偶尔的率性冲动,又不尽然,因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背后蕴含着淡淡的忧伤,因为他所表现出的执著,因为自己内心深处最本质的善……又为什么会爱上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他的?她只记得日子过得那么快,当他说要走的时候,竟已难以割舍。也许还是因为那浓重深邃的目光。他很有才华,却沦为剑客。他的背后一定有很长很长的故事,掩藏得很深,因而没有人知道。另一面他又像孩子般倔强,应该有个人照顾他。那么说这不是爱情是怜悯?也许爱情是没有理由的吧!亚何从不知停下脚步,于是她甘心做一个港湾,用风平浪静迎接他的归来,以温柔抚平他满身的伤痕。
那根木桩子到底懂不懂这片心意?想到这里她就来气。他到底放了多少心在她身上?然而倘若他不在乎,又为何拚尽性命不容她有半点闪失?看在这些事的份上饶过他吧!每一回不快都以心软作为收尾,几乎成了习惯。谁让自己是水做的女人呢?她苦笑一声,抬头发现已到了逍遥山庄门口。
山庄灯火通明,仿佛节日。照理说此时山庄不该有任何动静。守夜人正在门口迎她。难道柳梦寒又对亚何不利?心再度揪紧:“出了什么事?早过了熄灯时间!”
守夜人笑答:“姑娘回来,小的该撤岗了。先生对姑娘那真是一片深情!”
“难道山庄的灯是为我一个人点的?”
掌灯引路的侍从解释:“回姑娘,灯是先生吩咐点上的,他怕您走夜路寂寞……”“如此?他干嘛不……”她嘀咕着,又听下人说:“先生还吩咐一见您回来就赶忙通报。每个时辰都亲自问好几次。知道您没回来,他连饭都没碰一口。您瞧这会儿书房还亮着灯。小的已经去通报了,好让先生定下神。”
盏盏灯笼在她的身后熄灭,蔚为壮观。她莞尔一笑:“他?指不定担心着什么公事吧!我哪有他的公事重要?”却径直朝他的书房走去。亚何在书房门口来回踱着步,时不时举头望天又低头沉思,神情严峻。他紧皱着眉,仿佛陷入了痛苦中,不时哀叹一声。
她悄悄躲在廊柱后窥伺。下人欲通报,却被她拽到墙角禁止出声。很久没有看到他焦灼的样子。不一会儿许是走累了,他斜倚在廊柱边,交叉着双臂忽闪着眼睛。亚何最吸引人的就是那眉宇间的忧郁,永远都有捉摸不透的韵味。突然他似决定了什么,匆忙跑进房里取了剑出来就要往外去。
她立时窜出去拦在他跟前:“手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哪玩儿命?”下人从她身后闪出:“先生,您都看到了……傲月姑娘回来您也该休息了。”
他苦笑不迭:“谢天谢地!若你再不回来,我只好亲自出门去找。大半夜的快去休息。”
“你也不问我去哪?不问我还生不生气?”
“你平安就行。”
“万一我是回来拿东西的?”
他猛一愣:“你不会来真的?我道歉还不行吗?怪我莽莽撞撞愣头愣脑。绝没有下一次。”
“得了,十五天后就是决战,还没有下一次?”她掩嘴一笑,“我若走了,你的手伤谁来照顾?”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收住。亚何把傲月请进屋,好生招待。两人闲聊起来:“月儿,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卷进一堆是是非非,惹你担忧。我是个侠客。有些事如果我不去做,会有很多人受苦。为了对得起良心,有时做出的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辈子注定要欠你很多。只能说对不起。心不冷却不得不冷。”
“那么你做了,他们就不会受苦了?”“未必。”
“我实在不明白。只见你辛苦,却不见成就。肖公子用一柄剑撑起那么大的庄子,人人敬重。你们说他玩世不恭,可我觉得总比你一事无成的好。你这样拼命到底为了什么?你可以对得起天地良心,却可以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拜托你不要把全天下人的罪都往自己一人身上揽好不好?我只觉得在为你白担心。你不过是拿你的命作儿戏!”
亚何笑着取下挂在墙上的剑把玩:“习惯了,自己倒不觉得。如果身边的人有事,我会难受。记得宁旭吧!还有更早的时候……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的一些事。我已经把一生交给了剑,就因为我爱每一个人。我只希望做一个侠,让我身边的人少些痛苦。”
“你以为你的剑真能管尽天下不平事?你以为无名剑真能斩尽天下恶人?你以为你的琴箫真能唱尽天下冤屈?看看这世道,看看这天!几人清醒?谁在乎多一个你?”傲月想质问,可看着他忧郁的神情,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其实我也不好受。你知道杀人的滋味吗?杀人就像喝一杯毒酒,明知道毒性强烈,却偏偏要强忍着恐惧笑着喝下去,喝完了便是万劫不复,永远摆脱不了心中的愧疚。自己喝了还要骗别人,让别人相信自己喝的是美酒。毒害慢慢腐蚀人性,直到有一天麻木不仁,就像行尸走肉。”
“说这些干什么?”
“想让你明白,我有自己的原则,为善者不伤,作恶者不饶。梦寒是正人君子,我不会伤他半分。我不愿他走我的老路。失去父亲的痛苦我能理解,因为我曾亲眼目睹父母因救我而死。自己经历的自己清楚。梦寒很单纯,而我已经失去很多了。只愿他能走得轻松一点。他还不知道江湖是怎样残酷的地方。如果一刀杀了我能够换回他的光明前程,我也认了……”
傲月嫣然一笑捂住他的嘴:“谁让你胡说八道?大哥从来不欠月儿什么。月儿会支持大哥,从寒山开始,一生不变。”她把头枕在亚何的肩上。亚何紧紧搂着她。她还是寒山上绝美的仙子。谁说仙子不能有些小脾气?尤其是那孤傲的月神。无论场面多么严酷,傲月总以她的温柔作后盾。难道这还不够吗?
那一刻,他竟没有察觉趴在屋顶上偷听的梦寒,这是个奇迹。
第二十节 君子坦荡
第二十节君子坦荡
谢岚的声音向来是极具魅力的,有一种理智以外的不容抗拒的推动力,使人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此时梦寒听着谢岚低沉忧伤的声音,一种丢失许久的情怀突然被唤醒——这情怀被仇恨掩藏封闭在内心深处,等着一种力量将它唤醒。他本不属于无情的剑客世界。他中了邪般喃喃自语:神乎?魔乎?
有个画面时常突兀地浮现:谢岚沉静地握着剑锋,满手是血。近些天他傲然的神情已经不那么让人生厌,肃然沉静的笑容倒还有几分可爱。与其说他是个剑客倒不如说是个儒者。决非赎罪的坦然坚决到即使天塌下来也压不弯,烈火烤也不变形。千年寒冰的雅号是有道理的。除此,梦寒说不出话。
“月儿,”谢岚又开始说,“倘若有一天我遭万人唾骂,你还相信我吗?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过是个普通不过的人,你还爱我如旧吗?倘若有一天我已不在世上,你将如何呢?”她小声嘀咕了几句,引得他大笑:“言或不言,唯心尔。”
这话出其不意地击中柳梦寒的要害。他被自己一瞬间的念头激怒了:“你在想些什么!他是你的杀父仇人!难道他仅凭花言巧语就将你击倒?你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可是梦寒,如果你现在还想杀他那真是没心没肺。他说他想帮你!亚何仗义。糊涂!别忘了你爹的死,别忘了玉佩的阴谋!他是谢岚!叛国贼的儿子!决不能让他嘲笑!”街上冷风频吹,脑袋像被切成了两半,搅成浆糊。他干笑几声:原来早已无路可走。信是承认失败,不信便是背叛自己。
“梦寒啊梦寒,路在何方?”他在矛盾重重里迷失了方向。什么才是真的?是谢岚在寒山塑造的神话?还是紧缠着他的恶魔般的身影?或者……都不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十五天后,亚何的手伤已痊愈。他们按约比剑,地点在城外的溪边。
溪水潺潺流淌而过,他们两相对峙,平静得很。围观者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屏息凝神。不止逍遥山庄的人到场。因为柳梦寒放出风声,武功一流的亚何难得答应一次比剑。许多门派的人都想亲眼见识这所谓的武林神话神到何种程度,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怎肯错过?对手名不见经传,可是前一次比试人们已领教了他的实力。他能否改变亚何自出道以来不败的神话?另一方面,想挑战亚何的人无数,一旦开此先例,将来他如何拒绝别人?有一个很特别的人默默旁观。连明正也来了。他主动与肖剑傲月等人搭讪,又巧称自己是个路人,掩盖身份。
这一天,柳梦寒与亚何的装束一如昨日简单,不带任何护甲。两个傲气的侠客。
亚何问:“怎么比?”
“黑布蒙眼,真剑较量。到我们之间有人服输为止。”亚何同意了,虽然注意到了傲月担忧的神情。
明正介绍道:“追魂剑是柳梦寒行走江湖时一位高人所赠,无人知其来历。柳梦寒的剑法出处更无人知晓,然而他曾以此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擒伏一江洋大盗。除此,柳梦寒的江湖经历便是空白。一切都只能眼见为实。这年轻人的招数我见过几次,确实不同凡响。亚何的阅历与他相比显然可算得上老江湖。但是他究竟能将无名剑掌控到何种地步也是个谜,尤其,他已输了一场。这一战的胜负实在不好说。”最后一句话惹得逍遥山庄的人个个横眉冷对。飞雪立刻对他无所不知的样子表现出反感:你不是过路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是专程来帮助柳梦寒的?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众家评论的时刻,大战早已开始。柳梦寒先拔剑,第一剑的气势直压无名剑的锋芒。转瞬间亚何闪身而过,避开威胁的同时出剑。柳梦寒凭直觉转攻为防。好险,那一剑就逼着他的咽喉从他身前掠过。第一个架势由此摆开。他们靠直觉出招,一进一退,看不出谁攻谁守。慢时扣人心弦,快时动人心魄。任何一个错都能造成死亡。那是在赌!用生命作赌注,还有一世英名。大家看得很清楚:如果柳梦寒赢了,亚何就永远洗不脱杀人的嫌疑,如果柳梦寒输了,难保他不会在无名剑下丧命,那样亚何就是真的杀了好人。可是他们的分寸掌握得太好,潇洒凌厉,出剑毫不犹豫。亚何更稳重,心如止水,全不把取胜当一回事,且当游戏而已。只有亚何才会有那么好的心思陪他玩命。
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双剑交错的金属声令人毛骨悚然。既有节奏感,如催魂的乐曲。追魂剑与无名剑果然是绝世好剑!他们舞出的一道道寒光直逼人心。
明正不再说话,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傲月在想什么呢?她在祈祷,希望那双漂亮的眼睛能够在大战结束后迎接她美丽的笑脸。她不希望那双能洞穿一切罪恶的眼睛从此浑浊。“如果这是老天的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突然,傲月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交身的刹那,就见寒光如闪电擦过亚何的左肩,他并没有防——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要防守。是破绽?衣服破了一点。难道柳梦寒也懂得手下留情?或者他已经受伤了?“错了!”她与明正异口同声。明正示威似地向傲月冷笑,而她紧锁的双眉突然舒展:“干得好!”轮到他震惊了。是听错了?还是这女人已神志不清?
别人还来不及多加思索,就见柳梦寒的披风从肩头滑落到地上,扬在梦寒脸上得意的微笑瞬间凝固、僵硬。胸前系披风的带子被齐刷刷地割断,衣服却没有破损半分。原来露出破绽的是光顾着进攻的柳梦寒。无疑亚何又留情了。
“还要继续吗?”“到分出输赢为止!”他们一样自信出手没有任何偏差。
明正噤若寒蝉:眼前的女人究竟有何魔力?多少江湖好手都没看出来的一剑,竟被她看透!肖剑瞟了明正一眼,对傲月说:“大哥到底是大哥!妹子,眼光真是不错。”“我知道他做得到。”
明正还不甘心:“没到最后,谁敢说结局?”幸好他终于沉住气没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