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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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枷锁困住了士兵。征夫的生命只能在泪水中得以喘息。
也有敢冲出枷锁的人。狄青将军就是个勇士。他是幸运的,因为有范仲淹的提拔和支持,由小校而至大将。只是光辉显耀的荣誉背后,一路的艰辛只有悄悄埋在心里了。有谁问过吗?在当士兵时,谁会同情他?成了枢密使,谁又不在欣羡的同时攻击他?他一生谦逊,谨言慎行。一辈子以小卒自居。虽然有了大将军的身份,地位显赫时甚至临终时高官眼里,他不过是一小卒。
战场留给他的只有一身伤痕,他拚上性命建功无数换来的一世英名只因武人的身份而散入角落,蒙上了灰尘。这就是武人的结局。武人,可悲的武人!心里装着天下,天下却独独遗忘了他!怎能不让天下豪杰心寒?
罢黜、贬官,这就是朝廷对他优秀政绩的“恩赐”。令人心寒的“恩赐”!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使要夺你性命,你也只能磕头谢恩!“朝廷疑耳!”一句话就将英雄的功绩全盘否定,惺惺作态地为他带上沉重的镣铐。陈州的狄青已非昔日之狄青,终日惶惶不安,只期朝廷回心转意——谁让他心里装着辜负他的天下呢?真是“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狄青将军的死,是一个战士多么惨烈的悲哀!
还好百姓记住了他。也许比起无数命丧黄泉的战士他还是幸运的。
士兵身份低微,位不列皇亲国戚,在这世界就只有撞个头破血流!战争之上的一只大手操纵一切,比战争更残酷,更让人毛骨悚然。可是,没有人,没有人能摆脱战争的镣铐。除非没有战争与强权。
又想到他的爹爹……一生忠烈,却未留下节名,结局是家破人亡,亲者痛,仇者快。他所作的抗争力量太脆弱,可是他无畏地坚持着,直到死。爹爹的选择是对是错?可如果他没有以死作为了结,那么他就不是谢宇轩。英雄的魅力就在为常人所不敢为。
他自己呢?是幸?是不幸?
他庆幸自己选择了江湖而不是战场,他可以随时抽身退出,而战场严苛得让人窒息。他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士兵。他们太辛苦又太渺小。而他,还有剑客的骄傲。他庆幸自己来到了这古战场,得以看到世间残酷的真相。如果一直活在侠客的理想世界,他什么都想不明白的。他庆幸自己还活着,可以冷眼旁观萧瑟。他庆幸自己的灵魂没有在空气中孤寂地飘荡——至少他没有被世间遗忘。
“哥,在想什么呢?”傲月的一问打断了他的思路。
“走吧!”他不想把沉重带给她。
“心里不好受吧!还是为了西门将军?”
“我为他不值。他一心为国,却遭如此下场!若没有你,他这辈子就完了。这世界就那么不讲理吗?这战场——简直——”他说不下去了。
“如果要讲理,你又为何要冒死谏言?你难道不知道当时与监军大人作对会加重他的怒气,让你自己也受苦?大哥,如果你为他不值,是否也该为自己觉得不值?你的侠客心上哪里去了?”
亚何不语。最后一问道破一切,不愧是傲月,聪明绝顶。原来他们都一样,为了梦豁出性命。那么还有什么好难过?西门将军的梦是国家安定,而他的梦是人间清白。若说前者还能实现,那么后者就永远是虚空了——其实他比战场上的人更傻。为梦执著,无非是个人选择取舍。追梦人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别人不明白。执著的人往往要为他们的梦付出很多,他们不知道梦只能是梦吗?亚何不觉得自己的梦会为自己带来快乐,只觉得应该去做。那么他将来还会为梦执著下去吗?侠客心里装着天下,天下人心里却未必有他。甘心做一个侠客吗?是的,是的。是的!一个侠客,全天下最傻的人,他心甘情愿。只要看到别人快乐。
“回去吧!林帅一定在找大哥了。”
“是,回去,”他很机械地说道:“做该做的事,为了我们的国家。等这里的事有个了结就浪迹天涯,专心做一个侠客。寻找属于我的地方,找我的梦。”
她问:“不带我走吗?”
“月儿,我不想让你涉险。其实是不想失去你。”他没有直接回答,但答案很清楚。
她笑了。
血红的夕阳把云彩的颜色染得浓重、瑰丽。
※※※
回到军营里,亚何铺纸研墨,挥毫写了一首诗。他是那种上马击强胡,下马草军书的人。字漂亮,诗也漂亮,只是很悲凉:金戈铁马,长城塞北血刃霜刀,秋寒心悲漫天沙雨,英雄垂泪关山数重,飞梦难回幽魂何系,风雪何依白草荒冢谁人知侠义空对斜阳晖傲月读着这首诗,不禁泪流满面。林潇也读了,他立即想起那个葬身在十多年前的同僚,不觉悲从心生。亚何随后面无表情地点燃稿纸,任它变成一堆灰烬。
“林帅,等过了最后一战,在下就离开,再不管战场的是是非非。”
林潇被亚何弄得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在下不过是个剑客,流浪四方,如果被一些东西缚住手脚,会极不自在。本性当如此。您与西门将军高看在下,认为在下有将才。然,岚自知比不上家父的才艺与雄心,并不堪当此重任。在战场,谢岚并不快乐。对一个剑客而言,有剑,有天,有地,有自由便足矣。”
林潇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强劝,虽然他并不愿看到谢宇轩的儿子不务正业,做着荒唐的事。剑客决不是正道,何况谢岚的一身才气浪费了多可惜。他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让谢岚放弃剑客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国舍身。然而,亚何只能是亚何。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他毕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也罢,英雄总有其用武之地。可为何偏选这条最艰辛的路?”
“很艰辛吗?那么战场上的冤魂呢?他们选择了什么?”亚何满不在乎。他的心里从不存在艰辛两字。走过坎坎坷坷的磨砺,很多东西都被碾碎、压平。他的每一声笑都不容易。“对不起,林帅,令您失望了。亚何的一生注定不会像谢宇轩那样轰轰烈烈。”说完,他默默地走向帐外。
“等等,几天不见飞雪那丫头了,自从上次我罚了她,干脆连话也不和我说。若是见到她……”
“父女俩怎会有隔夜仇?那丫头大概想作出番成绩来。将军放宽心吧!若是见到她,谢岚一定劝她来见您。”
林潇抵挡不住一阵阵失落感。女儿总是不服管。那天怎会真的下令杀她?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惜飞雪怎明白?她伤了心,不知她的爹在挥舞皮鞭的时候也一样心痛!亚何是那样傲气,骨子里又那么倔强,没人可以劝服他。他为什么偏不走应该走的路呢?人言学而优则仕,他呢,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记着仇恨。没办法,是官场欠他的,朝廷欠他的,他有理由记恨。亚何的选择为什么与当初把他送上蜀山的初衷完全相悖?多有戏剧性啊!谢岚成了另一个人,从才貌到品质与谢宇轩万分相像,人生道路却背道而驰!恍惚中,又一次想起谢宇轩。他的身影仿佛飘摇在烛光里。“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让你自豪的儿子。而今……”而今只有回忆能令他笑了。
第十五节 同心易结,佳偶难成
第十五节同心易结,佳偶难成
山外风萧萧,时节已至深秋,寒风冻彻骨,沙尘漫天飞舞,仿佛为离人送别。她很安详,秋波淡淡地扫过地平线,微笑着,温柔可人。他时不时回首望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哥,此别不知何时重聚,保重啊!凡事不必太固执,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她时不时关照着。
“行了,走江湖那么多年,能不知道吗?”他的语气有些毅然决然的味道。
“人家不过是不放心……”她忽然问,“大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亚何沉默了很久。“也许吧!如果有缘……”
“我知道大哥并不冷傲,碎心湖边你受伤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不明白你究竟瞒着别人什么事,但可以理解。不明白为何接近你的人都会受伤害,但知道你一定有难言的苦。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就远远地祝福。大哥,我会一直等下去,到有一天你回来。如果觉得江湖日子累了,就回来看看。”
走着走着就到了碎心湖边,他们初相识的地方。傲月嫣然一笑:“就在这里散了吧,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面纱背后的笑容就如雪地里绽开的梅花一般可人。
亚何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本想躲藏,却无力躲藏。碎心湖水倒映出两个鲜活的身影。他也许不曾想到放手也那么难:“可惜,碎心湖的传说成了真。”这是他们第一次以那么近的距离相处。傲月羞红了脸答道:“不过还会重聚的,一定。”清楚地感觉到他凝重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依偎在他的怀中,原来可以感觉到如此放心踏实。真希望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他越搂越紧,沙海中风大,可是有他为她挡着。她只感觉得到温暖。
“月儿,你真大胆……你难道没发现有些话本不应该你说?我敢说换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像你这样,把该是我说的话都说了,害得我都不知说什么好。”
她脸红得更厉害:“月儿只知道,如果明明喜欢,却还硬推开,就永远失去了。”
“我所要的不仅仅是喜欢。”
“还是知音。”
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他猛地把傲月抱得紧紧:“月儿,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好……”他越来越舍不得放手……不,这样不行!他逼迫自己松开手臂。她依然笑,他握着她白皙的手说道:“对不起,失态了。”
“没关系。和大哥在一起,月儿什么都不怕。”
他温柔地笑,从来不知道撒娇的姑娘竟有这般可爱。可是他终究是要走的。“再送你一程?说好要把你安全送还给冷月师父。”
“不必了,这里我比你熟。从小在这长大还能出事?你先回吧!要不然林帅会恨死我。我把他的爱将拐走,说不定哪天他会发兵攻上山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哥,去圆你的梦吧!”她笑得很美,风呼呼地吹,扬起她的发。她的爽直让他再插不上半句。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一声轻轻的凄婉的呼唤:“大哥……”响在耳边。回首望见依旧灿烂的笑和一行清泪。离别的哀愁不由自主地再次爬上心头。她把一件东西塞进他的手心,用颤抖的声音说:“收下,走吧!”
“月儿……”他只觉两条腿像被施了定身法,似有千斤重,“等战事结束……我来找你。等着我。”若再迟疑,他怀疑自己一辈子也走不了。咬咬牙,猛一回头,飞身上马背。马儿一阵长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一去不回头。
望着他的背影,眼前渐渐模糊。她交给亚何的是一块白缎手绢,一角绣着强傲的红梅和娟秀的“月”字。
※※※
忽然想起多日不见宁旭。光顾着爱情,忽略了朋友。正问着部下宁旭在哪,就听帐外稀稀疏疏的响动。雪儿探着古灵精怪的脑袋向他扮鬼脸。他赶忙招呼:“哟!稀客!什么风把林姑娘吹来了?请坐。”
飞雪一蹦一跳跑到他的面前,怯生生唤:“亚何大哥……”
“好一个小辣椒,今天我可是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大哥。难道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大哥,以前雪儿脾气不好,惹您生气了。”
“别!又有什么鬼主意?我知道你叫我大哥一定没好事……身后拿着什么?”
雪儿从身后变出一束花来:“送给大哥!”
“这大漠里哪来的花?”
“别告诉爹爹……雪儿偷偷到碎心湖边采的。”
“嗬!小丫头!贪玩过了头了吧!违反了军令就拿束花来打发我?看我不告诉林将军,让他好好教训你。”
“才不是咧!雪儿是特地去那里采着送给大哥的,看,还很鲜艳。大哥可以送给月姐姐……”
“迟了,她今天刚走。你特地去采?送给我?那我得留心有没有藏着蜜蜂,或者花有没有毒。”嘴上不饶人,其实他早接过了花,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馨香怡人。飞雪只是傻笑,没有还嘴。“收下你的美意,接下来,你可以说正题了吧,要我帮你办什么事?是想瞒着你爹出去玩,还是你已经惹他生气,让我帮着说好话?”
“错了错了,不是为这些。雪儿是想请大哥……”
“果然有事?”
“过会儿如果宁大哥来,劳烦大哥为我多说几句好话。”
“这是为何?你惹他生气了?”
“大哥又小看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