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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士子风流-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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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在官学里的记档是七岁,于是答道:“学生年方七岁。”

  张生又问他:“籍贯哪里?”

  徐谦道:“钱塘人士。”

  张生惊讶地道:“我比你痴长八岁,已经十之有五了,你是钱塘人士,我却是仁和县人,二县比邻,不分彼此,你我说不得还是同乡。”

  忽悠……

  徐谦心里冷笑,这张生明显是个二十多岁的大龄青年,还十之有五,真不要脸。徐谦似乎忘了,他说道自己年方七岁时也很是理直气壮。

  “张生既然为长,说不得我要称呼为兄了。”

  张生呵呵一笑,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仁和县的士林趣事,一直熬到饭点才闭上了口,巴巴地看着徐谦不吭声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徐谦也只有傻眼的份,好在他现在有的是银子,倒也不怕,正午的时候请张生吃了一顿饭,张生顿时对徐谦更加热络。

  酒足饭饱后,张生对徐谦道:“下午在这客栈里有个聚会,大家都是读书人,凑在一起相互讨教,子容不妨去凑凑热闹。”

  徐谦根本不想和这张生打太多的交道,可是听到有聚会,心里便不禁琢磨:“去看看也好,正好看看这杭州府到底有什么风流人物,有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于是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道:“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所谓的聚会无非就是大家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罢了,参与者倒是不少,除了本客栈的二十余人,从其他地方也来了三四十人,大家凑在一起,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说话的机会,一般说话的都是些各县的小名人,又或者是各士绅家的公子哥。

  徐谦不太惹人注意,和张生在一处角落里坐着旁听。

  闲谈没过多久,突然一个公子哥道:“诸位可曾听说过,钱塘县县试出了弊案,该县县令与教谕合谋点选了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名列县试第一。此事流传甚广,据说现在不但钱塘县在传,便是仁和、余姚等县也纷纷有此传言。”

  “有这等事?国家选材最忌的便是因公废私,那钱塘的苏县令和教谕难道不怕王法?”

  “这你却是不知,这叫投桃报李,据说作弊之人此前向县衙捐纳了纹银二百两修缮县学,自然讨了县令的欢心。再者说,县试本来就把关不严,上宪又极少关注,自然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徐谦在旁听着,忍不住大惊失色,突然之间疯传出这种消息,这分明是有人要坑自己啊。作弊这种事无论是不是有证据,只要谣言一旦扩散得太大,对于徐谦的声誉影响可是不小,本来县试放榜的时候大叫不公者大有人在,可是这一次闹得实在有些过份,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打死徐谦都不信。

  只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呢?徐谦稍微一想,顿时便想起了张家,张家这一次吃了大亏,此时自己又中了县试第一,眼看功名就要到手,他们怎么能坐得住?他们毕竟是士绅,人脉不浅,只要放出消息,立即就能引起轰动。

  那边的议论还在继续:“既然是舞弊,为何不立即上告?”

  “这,你又是不知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内情,只是苦于没有实证,无凭无据如何上告?况且那钱塘县令毕竟是一县父母,真要上告,难免会有人官官相护,反倒害了状告之人。”

  许多人纷纷点头,都说极是。

  有人冷笑道:“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呢,此人能收买钱塘县令得个县试第一,可是一旦府试灰头土脸,这证据岂不是来了?实话和你们说了,许多士绅人家已经看不下去,等到府试的成绩出来,便立即上告,请知府大人裁处。”

  徐谦脸色平静,心里却是预感到了危机,谣言的威力,他当然清楚,如此看来,那张家甚至是某些没有得到县试第一的士绅人家是打算将自己往死里整了。

  众人破口大骂一通,渐渐又有人将话题转到了这一次的考试上,有人不禁道:“听说市面上出现了知府大人的文章,更有人高价求购知府大人的笔迹,知府大人中进士的一篇文章如今已经卖到了四两银子,至于亲笔的笔迹,那更是价值不菲。”

  在座的人听到这里,有人露出自信之色,这些人只怕是已经购买到了文章的。还有一些人脸色苍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想必他们暂时还没有求购,谁知这价格却是水涨船高。

  知府大人若是主考,大家若是能得到他的文章或者笔迹,都能从中揣摩出一些喜好出来。所谓揣摩上意,其实并非是官员的专利,这些还未做官的读书人其实早就将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于是便有人道:“抄录的文章倒还好说,哎……可这笔迹却是十两银子也求不到,鄙人近来也在知府衙门里寻书吏打听,却一直没有音讯。”

  “可叹,可叹,前日倒是有人向我兜售亲笔字迹,当日还只要三两银子,我一时糊涂,竟是嫌贵。”有人捶胸跌足。

  “清木兄这就不对了,府试虽然是小比,可是对你我却都是非同小可,岂可如此大意?连三两银子都舍不得,又该去哪里求功名?”

  众人一番议论,而此时的徐谦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群混账,你们不是想黑我吗?不是想让我徐谦万劫不复吗?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们开开眼界。”

  徐谦想定,随即霍然而起,放声大笑。

  众人顺着笑声看过来,见徐谦面生,有人拉着脸道:“何故发笑?”

  徐谦正色道:“笑可笑之人而已!”

  第四十五章:嚣张到极点

  好端端的一个聚会,居然冲出来个砸场子的,看眼前少年年纪不大,可是气势却是很足。

  在座的童生们顿时坐不住了,有打头的人摇着扇子冷笑,道:“可笑之人?谁可笑,兄台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徐谦来这里的张生顿时冷汗直流,他只是想和徐谦搞好关系混口饭吃而已,哪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识趣,张生几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生怕被人记起自己和徐谦有什么关系。

  徐谦朗声道:“诸位尽都是读书人,说的是圣人道理,笔下立的是圣人之言,却是左一个功名、右一个揣摩知府之意,岂不可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书人不谈仁义,却是每日虚度光阴,只想着如何功名在身,岂不可笑?府试在即,尔等不思量用心揣摩经书,却是投机取巧,专事揣摩上意,这难道还不可笑?我原以为你们都是雅人,才来这里听一听诸位高见,不成想,尔等口中所言尽都是这等俗不可耐之事,真是贻笑大方。国家开科举,欲访贤达治天下,不成想苏杭文鼎之地尽都是这等贪图名利而不择手段之人,我不但觉得可笑,更觉得可叹,可叹国朝养士百二十年,竟无人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个会堂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大家或惊愕,或不知所措,或愤怒地看着徐谦,很显然,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就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这儿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遍。

  此时已不再是几十年前,随着思想开放,读书人早就没了满口仁义的兴致,有些世俗的话在公众场合说出也不算什么伤大雅的事,结果惹来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家伙,居然跑来踩场子。

  “你……你……”有人勃然大怒,想要反驳,可是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读书人嘛,你跟我讲无耻,我也跟你讲无耻,可是突然有人跳出来跟你讲圣贤,跟你说大道理,难道还能用大道理去破他?破倒是能破,可问题在于方才大家所谈论的,确实市侩了一些。

  “哼,你们这些人竟然也能过童试进县学,实在令人失望,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

  徐谦这一刻孔圣人、孟圣人附体,说话铿锵有力,竟有几分上古君子之风。

  他旋身要走,先前说话的人冷笑:“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徐谦微微一笑,潇洒地道:“鄙人姓徐,单名一个谦字。”说罢又是长叹道:“世人都晓读书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话音落下,人已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大帮子人目瞪口呆。

  “他就是徐谦?”

  “不是这个徐谦,还有哪个徐谦?此人真是张狂。”

  “他凭什么嘲笑我等?我等不过是取巧,他却是勾结官府、科举舞弊,这等人最是可恨。”

  一群人恼羞成怒,都不禁纷纷大骂。

  可是也有一些人默然无语,心里在想:“此人便是徐谦?都说这徐谦是考试作弊的小人,可是今日看他的样子虽是张狂了一些,却也未必像个为了功名不择手段之人,莫非是流言有误?”

  方才徐谦的表现过于张狂,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本来按理说,一个人若是做贼心虚,又岂会说出这等话出来?

  又有人不忿道:“你看看他临末时做的那诗,连打油诗都不如,真真可笑,就凭他也配教训我等。”

  “是极,那东西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只有山野樵夫才会挂在嘴边。”

  有人大大地抨击,须知童生大多数都只是背熟了四书五经的,有才学的毕竟是少数,大家想到方才徐谦临走时念的诗词,便觉得档次低下,此时恰好借机抨击。

  可是也有人仔细咀嚼徐谦留下的那一段话,心里却不由震惊,这首非诗非词的长句虽然通俗、浅显,任何平民百姓、妇女儿童都能一听就懂的话,可是其中那看破世间丑恶,蕴含的人生和宗教哲理,却是刻骨三分,这样的长句往往比之诗词更加难写,真若传出去,未必不是流传天下的佳作。

  更有精通此道之人心里不禁震撼,若这长句是那徐谦即兴所作,便更加了不得了,曹子建七步作诗,未必也有他这般厉害。

  于是这聚会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那些没有读通诗词中蕴含道理的仿佛像抓住了徐谦小辫子一样,不断借着这长句抨击徐谦。也有人往深里一想,咀嚼出了什么,便悄然离去。

  几个时辰的功夫,徐谦就出名了。

  他不但因为涉嫌县试作弊而出名,更为了正午时那一番张狂的言辞而名声大噪,再加上这附近又聚集了许多读书人,大家相互之间口口相传,一下子把徐谦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处在这风头最盛位置的徐谦却是心平气和起来,至此之后,他的客房门可罗雀,莫说有人拜访,便是有人匆匆走过,那也巴不得捏着鼻子过去。

  徐谦倒是自在下来,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办法,反正已经成了非议的人物,反正已经不可能走寻常路,既然得罪了士绅,传出了诸多恶意的流言,那么就索性剑走偏锋。

  他关起门来,每日拿着题来练手,只等府试。

  只是外间的舆论已是愈演愈烈,尤其是那一句长句,懂的人缄口不言,不懂得人却是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徐谦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结果一夜之间,这首长句顿时闻名杭州,有人嘲讽,有人深思。

  ……

  东莱楼。

  这儿紧靠西子湖畔,又比邻府学,因此房价格外高昂,能出入这里的,多是杭州城内的显赫人家。

  楼内的陈设极尽精致,时不时有丝竹之声传来,委婉动听。

  “子健兄,那徐谦的长句,你可曾有耳闻吗?”

  一个三旬上下的公子身倚着缕空花窗,放眼眺望窗外的西子湖水,漫不经心地问。

  这子健,便是张家张公子张书纶,张书纶坐在房里的椅上,品着香茗,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子洒脱,张书纶慢悠悠地道:“这徐谦还是有几分才情的,此人诡计多端,原以为可以借着人言抨击他,谁知他竟是玩了这么一出,他做出高士之风,不就是想自清吗?又做出一副无意功名之态,也不过是邀名而已。不过此人故意抛出那长句却最是棘手,这长句意寓深远,许多人品味不出,只觉得低俗,因此四处鼓噪,反倒是成全了徐谦的名声,只怕这杭州城里的相公们听到这句长句,只怕要对姓徐的刮目相看了。”

  公子呵呵一笑,满是纨绔之态,道:“子健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令这姓徐的身败名裂,今日却又愁眉苦脸,未免失态。其实不必怕,等到府试一结束,自然叫这姓徐的吃不了兜着走。”

  张书纶微微一笑,道:“失态谈不上,只是可恨而已。是了,令尊的病情不知如何了?”

  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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