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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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听罢怔了怔,眉头随即舒展开了,高兴地看着她说道:“枚卜,这法子好!明朝枚卜阁臣就用这个法子,又有《书&8226;大禹谟》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雅意十足,不错……咦,你确是常常能恰到好处地想出好办法来啊。”
罗娉儿微微一屈膝道:“老爷谬赞妾身,这种办法老爷迟早也能想出来,只不过老爷心里有很多事要考虑周全,想的事比较多,而妾身想得少,所以就能先想出来罢了。”
“有道理。”张问微笑着打量了一眼罗娉儿,只见她低眉下眼地躬身站在一旁,长睫毛却微微颤动着衬托着她那双扑闪的水灵大眼睛,眼睛里就像藏着无数智慧。
“时间不多,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他们还在商议那事没有。”
罗娉儿忙取了张问的大衣,抖了抖上面的浮尘,给他穿在身上。她那双纤白如葱的手指灵巧非常,十分细致地为张问整理仪表。当她为他抚平前胸的衣襟时,手指从他的胸膛上抚过,这种温柔让张问十分受用,他顿时感觉胸中一阵冲动,心跳加剧,不由得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感觉她的手很柔软,冰凉冰凉的,便柔声说道:“别凉着了,我给你暖暖。”
罗娉儿的神情微微一变,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抓着手,她的心里其实有些屈辱感,便脱口说道:“大臣们都等着老爷呢。”
她对那事儿的心理准备还不足,此时还真担心张问淫心大发……如果他真要那样,也只能从了他,其实想来这叫临幸,是后宫争夺的重要事情之一;只不过她本能地有些抵触,理智上不会拒绝张问的。
不料经罗娉儿一提醒,张问随即便说道:“是了,我得先过去,其他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说罢他便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罗娉儿看着那道门发了一阵呆,心道:在他心里到底还是权力和朝政重要。
枚卜,也可以说是抓阄,无论是烧乌龟壳还是抓阄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
张问回到办公楼之后便把这法子说了出来,当然那些功劳最大的人毫无争议地可以封公爵,也有些人明确地应该封侯封伯,就不用抓阄了。抓阄的人是那些爵位有争议的,比如沈光祚、宋应星、章照这些人。
众臣也意识到时间不多,要解决争议也没更好的法子,便纷纷附议赞同,起码抓阄凭的是运气,相对公平些。
当然也可以说是赌,男人们心里多少有些赌性,这次的赌博真算得上豪赌,爵位这东西多少钱都买不到的。金钱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但此时金钱的重要性并不如后世,有的人有钱却照样没有社会地位,比如一般的商贾。
计议定,大伙儿便决定通知枚卜的人明日到内阁衙门现场抓阄。
……章照接到通知后也是十分惊讶,他自己都没曾想着还能封爵。
章照被调回北京主持西大营,前几天才刚到,他在校场上露了一次面便回家了。正巧几个以前的老将领到他家来叙旧,有绣姑的兄长袁大勇这些人,便在宣南坊章照的家中喝了几杯,宫里来人说封爵的事儿,让几个老将也一并听见了。
传话的太监说完正事,又说道:“章将军,有句话儿咱家私下里说,朝里的人都没想着给您提名,只有今上说不能忘了一起真刀真枪杀敌的老将,力排众议给您提名封爵。明儿您一定赶早,咱家预祝章将军抓个公爵回来。”
章照笑道:“借您吉言,可得给包份大大的红包。”
那太监临走时,章照给了锭黄货,把他乐惨了。待送走太监,一块儿喝酒的将领不免嚷嚷着恭喜庆贺一番。
章照几杯酒下肚,大声喊道:“妹子,再炒几个菜,今儿高兴多喝几杯。”
无人应答,章照也不理睬,因为灶房里炒菜的“妹子”是个哑巴,她便是以前章照从福王手里救下来的许若杏,一开始是真当妹子养着,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久了就养成了情妹妹。
这时一个将领说道:“这么说来,朝廷里是真不计较大人在辽东那回事儿了?”
章照笑道:“什么不计较?那叶老弟早就提名封爵了,他可是一直在我手下混,怎么没见人想着咱?”
那将领听罢叹声道:“什么大臣部堂的都靠不住,只有张大人心里面还有咱们这帮老兄弟。”
章照道:“没什么,以后只有当官的怕咱们,没有咱们怕他们的道理,嗬嗬,等着瞧便是,以后锦衣卫干的活都是咱们的。”
“锦衣卫?”众将面面相觑。
章照笑道:“这么说吧,研制火器以前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管的么,现在已经归咱们西大营御林军管了,迟早北镇抚司也得归咱们;锦衣卫那是明朝的东西,皇上信不过,以后就该咱们西大营上来了。朝里没有咱们西大营镇着,文官只会越来越嚣张。”
袁大勇摇晃着大脑袋道:“这么说来,以后俺们谁都不用买账,只需要听皇上的就行。”
“自然如此。”章照道,“不过西大营真的接手北镇抚司后,我还得留下锦衣卫的一帮人,否则就凭你们吃不住那些当官的……看看你袁大勇这样的人,傻啦吧唧的不够狠,让你去对付文官,非得反被人家骑到头上不可。”
众人听罢都看着袁大勇一阵哄笑,袁大勇被笑骂一番也不作恼,反而摸着大脑袋道:“我也不愿意去干那活儿。”
章照仰头一杯酒下肚,又一脸装笔地说道:“咱们都觉得自个是风,其实不过是随风飘荡的沙子而已。”
几个人喝了半天的酒,袁大勇等便起身告辞,章照亲自相送出门。刚走出门,就听见街面上有个人正在大声嚷嚷。
章照站定,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当街,身上还穿着明朝青色团领官服,他正大喊:“乱臣贼子毁我社稷,以臣谋君,不忠不孝;张问小人天诛之,我大明忠义之士,绝不能丢掉气节……”
过路的人听清了内容,都逃也似的奔跑着远离,生怕被这厮牵连了。
“娘的,这人得了失心疯么?”一个将领骂道。
章照笑道:“他不是失心疯,清醒得很,无非就是趁此改朝换代的时候,想捞个忠臣义士的名声罢了,像以前那个方孝孺一般,好让人们都记得他的名字。”
“不知道这些文人心里怎么想的。”
章照指着街当中的人群:“来人,把妖言惑众那人抓住!”
几个将领遂和随从侍卫***刀冲上去,众人一看杀气腾腾刀剑出鞘的一干人冲来,顿时作鸟兽散,
章照走过去,回顾四周道:“别嚷嚷了,你看大伙都像躲瘟一样躲着你,你死期到了。”
那老头昂首挺胸,哈哈大笑:“老夫还怕死么?我大明死士千千万,今日老夫权当打头阵,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章照笑了笑,看着他手里拿的一张纸,说道:“檄文?”
“正是。”老头冷冷道,“正是征讨乱臣贼子的檄文,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起来反抗张问那帮乱臣贼子!”
章照道:“这张檄文让你出名应该够了,要动摇新朝恐怕远远不够……史上那篇‘试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传颂千古,可也没能把武则天怎么样,不知道您这篇文章写得如何……来人,抓了,送到西大营中军拷问!”
旁边的将领沉声道:“大人,这种事儿不该咱们管啊。”
“我就是管了,这人意图谋反,朝里谁还能帮着他说话弹劾老子不成?抓了!”
众侍卫听罢取了绳子,将那老头绑了个结实,送到德胜门内的西大营中军。根本没拷打,那老头就交待了姓名官职等,名叫杨春是个给事中,并对刻印反动文章供认不讳。但章照认为他有同党,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叫人用刑。
西大营只是一支正规军,自然没有东厂锦衣卫的那些刑罚名堂,一般军士犯事就是军棍、斩首等简单的处置,要对杨春用刑,最后没法子只好打军棍,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基本上残废。
打完之后,章照又派人大咧咧地抄了杨春的家,将他家的奴婢都抓了起来,但没逮着他的家人,原来已经送到南方去了。办完这些事,章照才写了一份奏章递上去。
锦衣卫的人很快也知道杨春被西大营的人抓了,还打了个半死不活,但锦衣卫都很沉默,他们心里清楚如今的锦衣卫是什么状况,还能有资本和西大营对着干不成?
段三 宪禁
西大营奏报杨春案的奏章递上去之后,通政司搞不清楚状况:西大营的事不应该西官厅管么,还有奏章上说的谋反案什么时候轮到军队来上折子了?通政使方敏中和几个官员商量之后,他便决定:“按规矩誊录一份,把原件送内阁了事”
张问现在还没正式登基,仍旧在内阁办事,内阁的工作他也兼着,章照的奏章最终到了他的手里
一看到章照办的这件事,张问顿时就乐了,心道:章照这人办事,真让我省了不少心
西大营插手管起谋逆的案子,如果得到朝廷的认同,锦衣卫的职权归属到西大营名下也就等于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正巧上午要在内阁衙门“枚卜”爵位,众大臣都要来,张问决定趁这个机会办成此事
红通通的太阳早早就升起,又是一个晴天果然如罗娉儿所说,晴几天气温就会自然回升,张问在内阁住了一晚上,一大早起来没穿袄子,就穿了一件葛袍也不觉得冷俗话说春捂秋冻对身体好,不过他仍然把棉袄丢在一边,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
在胥役的侍候下洗刷完毕,吃了点早饭,张问也顾不得练剑便直奔办公楼顾秉镰黄仁直等大臣,还有那些前来抓阄的人都已到达,只等张问来主持枚卜大事
他一走进大堂,众人便跪拜高呼万岁
“起来,别拜了”张问挥了挥手,走上公座正位,又说道,“现在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都坐下议事”
众人遂按高低品级分坐两边,顾秉镰起身说道:“封爵事关重大,请皇上御笔亲题参加枚卜的人拿到什么字就是什么爵位,再无二话”
一个绿袍吏员立刻走到公座一旁,躬身磨好墨,张问见状便提起毛笔道:“也好,写好了让元辅主持枚卜,今天就把这桩事敲定了”
待张问写好纸条,顾秉镰郑重其事地传视众臣,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到一个木盘子里,让大伙来抓阄张问看到顾秉镰那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到底今天不就是场赌博么?
捣腾了半天,结果总算出来,张问比较关心章照和沈光祚二人:他们的运气一般,都抓到个侯爵;倒是一向低调的宋应星运气大,竟然抓了个公爵,让大伙都目瞪口呆
宋应星平时不怎么参合朝政,一心管理他的工商事务,这时稀里糊涂地弄了个公爵,笑得他嘴都合不拢而黄仁直等人见这家伙竟然和自己一样的爵位,也是哭笑不得,但事前顾秉镰就说了“拿到什么就是什么,再无二话”,人们也只好认命
抓阄之后,张问便叫人记录在案,只待登基那天公示办完这事儿,张问又摸出了一份奏章,说道:“昨晚收到的,亮工章照抓了个意图谋反的给事中……以后这种事还会有,没办法,只有严办”
众臣心里明白:这事儿该御林军管?
章照站起来说道:“有皇上的一句话,微臣责无旁贷,定然严厉处理那些心怀叵测妖言惑众的人”
这时终于有个文官冷冷地说道:“御林军是护卫皇上的军队,什么时候管起审案来了?”这句话真是说道了在场所有文官的心坎上章照抓了个当官的,而且擅自严刑逼供,让大伙心里都觉得十分不妙,可顾秉镰黄仁直这些老家伙谁也不愿意出头说话,因为事关谋反,拿这事来说岂不是忠心有问题?
自从张问执掌朝廷大权之后,明室衰微,东厂锦衣卫上边失去了靠山,没法子动张问一党的官员,他们已经消退了好几年这时候西大营站出来敢抓官员了,而且西大营是张问一手建立起来的,靠山很硬,西大营是不是要替代东厂锦衣卫的职权?
谁都不愿意头上平白悬上一把利剑不是,又一个文官站出来说道:“散布谋逆之言,理应严办,可也不该御林军管这事”
就在这时,只听得章照说道:“西大营不管谁来管?锦衣卫么,锦衣卫是谁的锦衣卫?”
锦衣卫是谁的锦衣卫……这话说的,张问听罢几乎想拍案叫绝,他忍住没有表现出来,回顾左右时,只见众人都变成了闷葫芦,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过了一会,张问才和气地说道:“亮工说得也很在理,东厂锦衣卫臭名昭著,咱们大乾总不能把什么东西都留下来大乾立国,先把东厂锦衣卫解散了,也是大快人心的事至于查办逆党,亮工愿意办,就交给他去办周礼曰‘令群吏宪禁’,就在御林军西大营设一个宪禁司,把东厂锦衣卫的事儿都兼了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章照率先高呼道:“微臣遵旨”
过了片刻,人们都意识到一开始就和皇帝对着干并非明智之举,这才陆续附议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