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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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乎了大半天,总算把一尊龙王爷从黄河里拖上岸了。民丁们拿着绳子上去,准备捆了往庙子里拉。
就在这时,一个监工皂隶跑了过来,说道:“大人,大伙发现一块奇怪的东西,您快来看看。”
蒙世川和几个佐官幕僚一起走到龙王爷跟前,民丁们让开一条道,指着淤泥中间的一块东西说道:“大人,您看,就是那块东西。”
只见被冲洗了一部分的淤泥中间,有一块大骨头,让人感到奇异的是,那骨头上隐约还有文字。
“多半是被冲进河里的甲骨。”蒙世川一看便说道,“来人,给我取来。”
待那甲骨被擦拭干净,蒙世川等人就近一看,上边好像刻的是四个字。知县回顾左右道,“谁能解读此字?”
左右文儒叹气摇头,皆表示不解。于是蒙世川按照书院里的规矩,先叫人把甲骨清理干净,再用墨拓备案,收录进县府。
这时一个幕僚说道:“大人,黄河出石出文,非同小可,一向都有预示天道的先例。此事必须上报才行。”
蒙世川觉得有理,便急忙命人上报知府。
……
这样的事儿,知府也只能上报,层层上奏,不多久,奏章便报到了北京。黄河出水甲骨,那是代表上天的警示!明廷便下令知县派人将甲骨护送到京。
甲骨被供奉在一只陶盆里,送到紫禁城。午门前文武百官汇集,都在围观这块黄河出水的骨头是怎么回事。
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张桌案,摆放了香炉,焚香烧烛,还有牛羊头等祭品,以便让“天书”送到这里来。
众官不明所以,一肚子疑虑,不知道朝廷里有些人又想捣鼓什么玩意。从黄河里捞出石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说是天示,并不罕见,刘邦、武则天等人都干过这事儿……正史上记载是这些人出身就有祥云,成大事时也有各种天兆,比如黄河里捞出来石头等等。
但是,大明庙堂上的人又不是读死书的傻子,他们看史书,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天兆这些玄虚玩意,恐怕都是人们为了制造舆情而故意为之。
那么这次黄河里捞出块骨头,是不是也预示着新的一场政治图谋?众人不明所以,只待静观变化。
大家在肚子里胡思乱想,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会被别人站在天道的高度给予无情的驳斥。
两个皂隶小心翼翼地抬着瓦罐走到午门楼下,将东西搁置在桌案上。内阁大臣张问和顾秉镰先拜了几拜,走上前去观看那甲骨,只见上面写的文字模糊不清,而且是甲骨文,根本就不认识。
张问遂对众官说道:“甲骨上刻着上古文字,有谁对此有考究,上来看看是什么字。”
新旧两党的官员都有人上去看,因为大家都不想被蒙在鼓里糊弄。大伙儿围着那块骨头看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字……虽然朝里的官员都是科举出来的饱儒之士,但是这种上古文字早就失传了,简单的象形字体还大概猜得出来,一旦复杂的字就完全摸不着门路。
是什么字,大家都不知道,但是总算看出来一点:这骨头和上面的字的确有些年头了,不像是临时弄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一个花白胡须的红袍官儿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会,说道:“什么字老夫不认识,但是老夫对古董有些鉴定经验,这块骨头,的确有千年以上的来历了。”
老头说了这句话,众人又眼见为实,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临时弄出来的东西,那自然就不是预谋。
没人认识,张问只好叫人墨拓之后把骨头收入大库。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官员说道:“既是天道,我等凡人不能解读,岂不辜负了上天的警示?我等应该尽力解读出来才对。”
有人说道:“可大伙儿都不认识,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
又有人道:“这第一个字有飘渺之感,可能是风字,第三个字有波光荡漾之意,可能是水字……这四个字应该是风调雨顺?”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都大拍马屁,说是朝政清明、敬畏天地,上天很满意,这才降下祥瑞。
那青年官员摇摇头道:“既然不能解读,万万不可枉度天意。下官听说大隆福寺的空灵大师对上古文字颇有研究,不如把墨拓拿到寺庙里,让大师解答天意如何?”
礼部左侍郎周治学立刻反对道:“这块甲骨从黄河里打捞出来,不过就是上古时的遗迹被冲刷到河中,偶然现世而已,谁又能保证是上天的警示?”
甲骨有些年头了,不是临时刻意为之。那么这东西不是预谋没有错,但是,并不妨碍别人借题发挥,马上捣鼓出来一些说辞。
刚刚才过去的那场妖书案,让三党损失惨重,礼部侍郎周治学是三党经过“新妖书案”洗礼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大员之一,他要领头对抗“奸党”,防止奸党借一块骨头发挥。
这时新党那边的一个官员语重心长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灵,周大人慎言。”
周治学正色道:“如果真的是上天的启示,为什么这几个字谁也看不懂?如果故意要让凡人看不懂,又为什么要启示?”
一些官员纷纷附议,支持周治学。
这时张问说道:“无论怎么样,既然空灵大师能够解读,姑且让他看看,解得是不是有理,咱们再商量就是。”
周治学道:“上面的字谁都看不懂,却要交给一个和尚解读,岂不是把社稷大事置于一个和尚之手?”
首辅顾秉镰道:“周大人,你急什么,咱们只是让空灵大师解解看,又不是一定要听他的。难道这几个字不能给别人看了?”
周治学一语顿塞,不知如何辩驳,只得默然。
待大伙从午门口散伙之后,三党的人凑在一块,有比较迟钝的官儿依然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禁问道:“周大人,咱们为什么要反对解读甲骨啊?”
此官一句话,立刻遭到了周围同僚的鄙视,大伙的眼睛里仿佛都写着两个字,左眼“脑”字,右眼“残”字。
倒是大官周治学很是耐心,他看着宽阔的广场深深地叹了一句,微风吹拂着他的长袍,他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说道:“人心就像变幻的云彩,难测啊!就怕新党借这么一块骨头做题目,弄出一篇新文章来,骨头变成党争的工具。”
听到这里,众人都一脸愤愤,“小人霸占庙堂,乾坤充满阴霾,我等一定要主持正义,还庙堂一个清明!”
周治学低声道:“他们可以找什么空灵大师,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个道长?四个大字,犹如天书,根本没人认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不能任人鱼肉!”
其中一个官员说道:“道长好找,关键是咱们要把那几个字解成什么字?”
另一个愤然道:“自然应该是奸党当道!”
周治学举手平息了众人,仰头缓缓说道:“如今的朝堂,敌强我弱,贸然攻击他们讨不着好……这事儿还得以自保为主,不如就解成‘风调雨顺’,既是祥瑞,那么反对的人就不好过分歪曲道理了,如此也能让皇上和太后省心一些。”
众人听罢陆续都表示认同,觉得周治学说的有道理。周治学如此处置,也显示了他宽厚的性子,更容易收拢三党的人心。
周治学说罢抬头看天时,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还有闷雷之声,周治学便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早些回家,快下雨了。”
段三六 借题
礼部一个官员王杨很快找到了一个道人,并将道人带到礼部衙门的值房里,引荐给礼部左侍郎周治学。
只见那道人四五十岁,面容清矍、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宽大的八卦道袍,显得宽松而潇洒,嘴上一搓山羊胡也有飘逸之感,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人从容淡定地说道:“贫道乃祖天师第五十六代嫡传弟子,在龙虎山闭关十载后出关,游历天下参悟自然,刚到京师,承蒙王大人盛情款待,顿感王大人谈吐不俗,遂相交甚欢。又闻大人有惑,不知何故?”
礼部侍郎周治学一听这道人言语得体,表情淡然,心下便一喜……要是找了个没见过大场面的道人,在官衙里四肢发抖丢人现眼,那可就糟了。
至于他是什么嫡传张天师……得了吧,周治学根本不信。
这时引荐人王杨也在旁边说好话:“周大人,张天师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名望甚大……”
周治学看了一眼王杨,示意他住嘴,然后对张天师抱拳道:“天下僧道,皆归礼部管理,发放度牒之后方为合法,我们和僧侣道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张天师和王大人有交往,你应该明白,在衙门里有点门路,游历天下也方便一些,您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张天师捻|着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周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贫道效劳?”
周治学听罢呵呵一笑:“张天师倒是聪明人……是这样,我想请你解几个上古文字,甲骨文。”
张天师淡然道:“贫道虽对上古文字有所涉猎,但是甲骨文……却不知是哪几个字,贫道有没有见识过,如若在能力所及之处,贫道定然知无不言。”
张天师这句话比较靠谱了,刚才王杨说什么地上全知实在是牛皮吹得震天响、忽悠不打草稿。周治学点点头道:“倒不一定是张天师认识的,只要您开口说是‘风调雨顺’四个字就行了。”
“哦?”张天师沉下心一想,风调雨顺那是吉利话,就算说错了也没啥罪,想罢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周治学见状大喜,说道:“这样,张天师这两天就住在衙门里,咱们也好照应着些。”
张天师摇摇头道:“贫道自在惯了,这公门府衙却是住不管,您约个时间,到时候贫道就来衙门找大人。”
周治学想了想道:“还是张天师告诉我们您住哪里就行,明天我们派轿子来接您,请张天师见谅,我是怕万一您到时候耽搁了,却要误了朝廷大事。”
“也好。”
张天师遂把住处说了,又收了周治学一些银子,这才回到客栈。
……
解“天书”的日子越来越近,看来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朝廷里也很平静,但是有识者已经嗅到了风雨的气息。
三党那边担忧新党借题发挥,再次挑起党争。新党这边也在积极准备,他们既然推荐了大隆福寺的空灵大师,这个所谓的大师就肯定有问题……
特别有消息说,张问有一天亲自去过大隆福寺,这就更是人心惶惶了,因为张问就是新党的党魁。
一天傍晚,张问做完公事,刚从内阁衙门里出来,就遇到了王体乾,张问便笑呵呵地抱拳执礼说道:“原来是王公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体乾回礼道:“劳张阁老挂念,老夫安好……对了,最近关于天书的事儿,老夫听到一个消息……”
张问不动声色道:“王公公听到了什么消息?”
王体乾看了一眼如血的残阳,脸色郑重道:“传言张阁老去了大隆福寺,外面都猜测张阁老会影响空灵大师解文……张阁老,老夫有一句话,觉得要对您说一下,前不久才发生了妖书案,如果再有流血事件,恐影响朝局稳定,人心惶惶,张阁老不可不察!”
张问轻松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是去了大隆福寺,不过是受太后之托去捐香油钱,为皇上祈福。”
王体乾一语顿塞,不知张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用这样的理由搪塞。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新党这边的官员力推空灵大师,恐怕其中有些内情吧?”
张问听罢低声说道:“王公公宽心,有我在就闹不起风浪。您说得对,如果任凭倾轧继续,非朝廷之福,我就有不作为的责任,所以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王体乾道:“张阁老欲将天书解成哪几个字?”
张问笑道:“明日便知。”他的笑容让王体乾身上有一种寒意……却不知是为了宽慰王体乾,还是阴笑?
王体乾百思不得其解,他见张问不说,也不便追问,只得告辞而去。
拜别了张问,王体乾回到府邸,犹自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他一会在池塘边踱步,一会又回到屋里对着一盘残棋发呆。
这时管家覃小宝忍不住问道:“老爷有什么心事?”
覃小宝是王体乾的心腹,也是个太监,跟着王体乾十几年了,耳熏目染的,脑子也十分好使。王体乾寂寞的时候,最愿意与之说话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覃小宝。
另外一个就是余琴心,但是王体乾和余琴心一般都是谈音律艺术;一涉及到朝局和阴谋,王体乾只和覃小宝商量,因为他认为女人不适合共事。
王体乾依旧盯着面前那盘错综的残棋,头也不抬地说道:“还不是天书的事儿。”
覃小宝道:“那块甲骨,明摆着就是党争的由头……老奴打听到三党那边找了个张天师,也要解文,新党又推荐空灵大师,不都是各怀鬼胎么?”
“你这句话没说错。”王体乾轻轻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