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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乌纱-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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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牌,递给旁边的人,“叫他看清楚了。”张问早知道他是世子,心道那玉定是宫里的东西,拿过手一看,果然是御制,当即装作毫不知情道:“下官眼拙,不知贵人驾临鄙县,失敬失敬。”

侍卫怒道:“还不跪下?”

张问心里有些闷气,便脱口而出道:“下官有进士功名,按大明律,只须跪天子,当今天子春秋鼎盛,这位贵人定非天子,下官有礼了。”说罢作了一揖。

侍卫正要呵斥,朱由校反倒笑了,举手制止侍卫,说道:“张问是是嫣儿的姐夫,我要是以身份压人,反倒在嫣儿面前显得小气了。张问,你速去制止官兵,我不想弄得人人皆知。”

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喝“闪开”,在展现男人风范的马捕头骑马冲了进来,后边的弓马快手蜂拥而至,朱由校忙低声说道:“不要泄漏我的身份。”

那马捕头带人冲到张问面前,一路上是鸡飞狗跳,搅得庙里大乱。马捕头从马上十分潇洒地跃下来,揖道:“属下拜见堂尊,庙已被公差包围,要犯定然插翅难飞。”

张问看了一眼朱由校,说道:“还插翅难飞,黄花菜都凉了,还来做什么!”

马捕头脸色尴尬道:“这……属下等人一看见信号,便马不停蹄飞驰而来……”张问道:“得了,事情都黄了,收队。”

“是、属下遵命。”

几个皂隶跟了上来,带着兵器保护张问,马捕头自带大队回去。朱由校不多说话,也带着人出了庙。既然身份已让张问张盈等知道,朱由校的手下知道该怎么办妥,用不着他自己操心。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六 祝庄

张盈最后还是让她妹妹张嫣随朱由校去了,这也是沈碧瑶的意思。因为张嫣天生就善良柔弱,不可能跟着姐姐混江湖。再说朱由校是要娶张嫣为正妻,并没有亏待了她,所以张盈也没有强留。

张问对小女孩没有兴趣,当然不会干涉,再说张嫣进宫对他只有好处。

又过了几月,万历四十六年四月间,有消息传来,东北干旱大饥,女真人努尔哈赤颁“七大恨”,起兵反明,明朝朝野震动。

张问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完全确认了手里的这本《大明日记》的真实性。不久绍兴知府竟然亲自拜访上虞,张问意识到,自己要升官了。

果然不几天,沈家就传消息来,让张问去商量事儿,因为县衙不方便说话。沈碧瑶现在不住原来的沈宅了,那里曾经被当成过税厂,一座六进的大宅子就这样空了下来。

沈碧瑶住在城外十里地的“祝家庄”,在那里有座庄园。祝家庄,就是传说中经典爱情故事“梁祝”,祝英台的故乡。

张问骑马出城前去,他来上虞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名气很大的地方。游玩是需要时间和心境的,张问无疑没有那个闲心,这次倒是顺带看看。

祝家庄地处半山区,南、西、北三面环山,庄前有玉水河,河呈南北长条形,与开凿于西晋的四十里河贯通。沈家庄园就在那玉水河畔,周围种着大片桃树,时值四月,桃花盛开,分外壮丽。

那庄园隐在花林之间,有山有水,养鹤养花。张问不得不感叹,其实做沈家这样的地方,比做官活得滋润多了。

沿着花瓣漫天的小径,张问在沈家奴婢的带引下进了庄园。庄园里十分静谧,只有一阵清幽的琴声,更添幽静之感。当张问走进一座亭楼时,门口的少女为张问开门,“嘎吱”一声轻响,琴声便停了。

沈碧瑶照样在珠帘后面,张问看不见脸。她第一句话就是:“别离在即,妾身刚刚为大人弹了一曲,就当送别吧。”

张问听罢明白了,自己肯定是要升官了,沈家已经从朝廷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别离。张问叹了一声道:“花飞舞,琴声幽,远影催人愁……不知本官会调往何地,沈小姐可有确切消息?”

这时沈碧瑶那通常都不带感情的音调竟然有些哽咽,“杭州,浙江盐课提举。”

张问听罢心里有些疑惑,要知道一省盐课提举司提举是从五品,自己就算没降职之前,不过也是六品,在上虞也没干出什么政绩,怎么就升了一级了?

当然可能有张嫣的缘故,但是朝中大臣为什么会同意不明不白让张问升到这样重要的位置?盐课提举司提举虽只是从五品,但衙门最大的官就是提举,这个衙门权力极大,直属中央户部,连布政司都管不了,是油水十足,多少人挤破脑袋向干那位置啊。

张问自然有些高兴,自己这样的资历能升到那样的位置,更大的权柄指日可待。他压住心里的兴奋,听出沈碧瑶的语调不对,便先从小事问起:“沈小姐何事伤感?”

里面沉默了良久,才听见沈碧瑶道:“伤别。”

张问寻思着,分别就分别,有什么好伤的,莫非这沈碧瑶已经被自己打动,心仪自己了?张问又想起她以前订亲那“貌似潘安”的叶枫,便试探道:“落……叶无情,问有情,不知伤叶还是伤那一声问?”

沈碧瑶品出味来,说道:“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不过是父命难违,哪来的情?”

张问哦了一声,心道等老子牛叉了帮你出那口恶气,妈的。他心情气愤之下,又想起装比的朱由校,一并不爽起来。但想装也得有实力不是,本来还是个孙子,装个屁,先爬上去才是正事。

张问心里污秽一片,口上大胆地说道:“既然如此,问情有情,何必自伤……要不我回去之后就准备聘礼?”

里边没有声音。张问有些自卑,便说道:“是我唐突了,请沈小姐见谅。也是,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高攀沈小姐呢?”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沈碧瑶的意思是张问猥亵后娘逛妓院,都是生存所逼,“大人不必这样说,是我配不上大人。”

张问听罢差点喊说来:怎么配不上,嫁给我,以沈家厚实的财富宽广的人脉,咱们一起图大事。

张问忙说道:“我已经听张盈说了,沈小姐受奸人所害致残,但我要是在意那个,也不值得沈小姐伤感了。”

他心道,至多就是脸上被人弄了疤,关什么事,灯一熄,干什么事不都是一样?而且内助也不靠相貌。

沈碧瑶听罢又羞又怒道:“这小蹄子,这样的事也说了……不行,大人趁早收回这个念头。大人喜欢张盈,我早已知道。再说大人在世子面前宣称是张盈的夫君,现在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了这层关系,木已成舟,否则这欺瞒之罪,大人如何担当?”

张问心道,两个一起嫁不就行了?这时候他猛地回过味来,这事不对劲,两个一起娶,谁做正妻,谁做二房?张盈她妹妹受世子宠爱,将来就是皇后,没道理姐姐做二房的;让沈碧瑶这样的大家闺秀做二房还是不妥,张问算老几。

过了良久,沈碧瑶的声音冷静了下来,说道:“我视张盈如姊妹,今天叫大人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在这幽静之处为你们主持婚事,大人不反对吧?现在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张盈是大人的妻子,所以婚事不能张扬,我将张盈交给大人,为她操办婚事,也好不让她留下遗憾。”

虽然张盈和张问是同姓,按礼结成婚姻不妥,但张姓枝叶繁多,二人毫无血亲,既已结成夫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社会早已淫靡,官场上还拿这种说不清的事来说,就没意思了,大家都不是多纯洁。

张问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为寒烟姑娘赎身要多少银子?”张问心道怎么说寒烟也是自己碰过的女人,做过妓女也没关系,自己也是淫乱之人,还在意别人的以前干什么?

沈碧瑶道:“大人看得上她,我差人送到府上便是。”

张问这才问起正事:“户部为什么会让我坐盐课提举的位置?”

沈碧瑶道:“建州谋反,朝廷已开始准备大军进剿,但三大征之后国库空虚,钱粮紧缺,首辅方从哲(浙党)欲减少朝廷开支,所以至户部以下频繁换人,以期达到从地方尽量资助战事的目的。盐课是重要税源,自然首当其冲……浙江盐课司提举一职事关各方,方从哲欲用浙党的人,但朝中言官极力弹劾,无奈之下,就想起了大人您。”

张问听罢恍然大悟,原来是在京师午门出丑那一回的原因,经过那件事,浙党以为老子已经被东林党抛弃了,而且是好摆弄的人,名义上挂着东林党的招牌,就用自己这个东林党人堵人嘴。

而东林党内部有部分人和李家关系紧密,当然得到了信息,张问已经被自己人控制了,既然浙党要用张问,那就顺水推舟吧。于是就确定用张问干提举一职了。

张问这时候已经完全相信了那本《大明日记》,上面记载了双方的这次大战,最后以明军惨败结束。张问想到这里,心道:争,争个鸟蛋,以后都让别人灭了,就不用争了。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又不是他去打,光急也没用,只能先看看,怎么能帮上点忙。怎么说张问也是地主阶级,利益既得者,傻了才自坏江山。

其实张问看那大明日记,也觉得惊讶,建州女真屁大点一个地方,居然吃了大明,和蚂蚁吃大象也差不多了。不是一帮傻叉乱整,拿人堆也压死他们。

张问和沈碧瑶言谈毕,便住在庄园上,准备婚礼。要是按正规的来,应该有六节礼仪: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但张问和张盈的这次婚礼,不想让外人知道,就简约了许多。

不过“庚帖”等事前的准备是不可少的,就是两人的八字,算来要吻合。庄里已经收拾了,贴了红纸,挂了灯笼,布置了新房,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喜庆……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七 听雨

“呀,下雨了。”一个白衣婢女轻轻一呼,从天井里小跑着躲进屋檐下,见着穿作大红新郎官袍的张问走进来,急忙作了一个万福,让于道旁。

张问看了一眼那天井里的脚印,无处不在的桃花花瓣被踏上了污泥。突然有一丝伤感泛上心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许多快事,陪伴自己的不再是小绾了。

他蹲下去,捡起几瓣花放进袖袋,迈步走进了北面的女房。“嘎吱”一声,推开新房,一阵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

红红的烛火,还有并拢着双腿拘谨紧张坐在床旁边的新娘,红红的头巾,大红的嫁衣。都那么柔情如火。

张问转身轻轻关上房门,细细一听,一阵叮咚的琴声,空灵而忧伤,穿破伤花与雨点,穿透雕窗幔维,传入新房中。那是沈碧瑶的琴么?

他走到床前,慢慢揭开张盈的盖头,这个快意恩仇杀人不眨眼的女侠,此刻低着头,脸上红扑扑的。张问笑道:“以后的日子,你陪我走吧。”

张盈抬起头,脸上更红,那亮晶晶的饱满额头,亮晶晶的美目,让张问思念小绾。张盈低低地说道:“你听,有琴声。”

张问:“……”

“你更喜欢谁?”

“……”张问心道女人谁不吃醋,哪怕“情同姐妹”。

张盈没听到他的回答,垂下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伤感。张问忙道:“更喜欢你。”

她笑魇如花。

张问心道你可以吃沈碧瑶的醋,你可以和沈碧瑶争……但是你要是和一个死人争,争得过来吗?

“相公……”张盈羞赧地低低叫一声。张问叫了一声娘子,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身上一颤,将脸躲进张问的胸膛,柔声道:“相公你听,外面有沙沙的雨点声。”

她的声音很温柔,比任何时候都要柔,都要甜蜜,甜得有撒娇的味道。张问唔了一声,“欲验春来都少雨,野塘漫水可回舟。”

张盈紧紧抱住张问的腰,喃喃地说道:“你说我们要是像这里的梁山伯祝英台一般,化蝶双双飞该多好。”

“嗯。”张问闻着鼎炉里烧印镌的清香,混合着桃花香气,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回头看时,床头放着一张吴中云林几,几上放着一个盈瓶,内有朝露花瓣。

这时又听的张盈说道:“我们不用管那么多事,找个地方安生过日子好不好?”

张问一怔,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想到的不再是花落知多少,他的心思已经想到了浙江省即将到来的风雨,乃至整个大明朝面临的“萨尔浒之战”。

“可我还得去杭州赴任。”张问轻轻说道。

“哦,那仇一定要报么?”张盈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张问看着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的窗户,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新娘道:“不仅是因为报仇。这次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与那日记上记录的毫无偏差……那上面记录的二十余年之后大明为蛮夷所灭,后又遭外狄瓜分的事,应该也无多大偏差,实令人痛心。”

张问看着张盈身上穿的大红礼服,五彩妆花、织金刺绣、翠珠堆满的金累丝头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汉家衣冠,还有这高堂广谢、曲房奧室,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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