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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乌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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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都不要,老惦记着给死了那么多年的表妹报仇干什么?

张问暗自想,张盈(笛姑)看起来不像个冷血无情的人,史上的高明刺客,多是恩怨分明的人。这次老子替她扛死罪(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她起码应该感动一下吧。张问在猜测,张盈会不会因此答应帮他去杀李六。

毕竟张问这么一个读书人,要提剑去杀人,杀实力强大侍卫众多的李家老六,不太容易成功,张盈却要专业得多。张问临死也要把那李六拉来垫背。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沈碧瑶才说道:“张大人说这些,是想妾身不要为难笛姑么?”

张问道:“笛姑是沈小姐的人,和本官何干?但上回本官来上虞赴任,在船上遭浙党刺客袭击,如果不是笛姑,本官早已死了。本官绝非恩将仇报之人,岂能在这时候害她,所以说明白了好。”

沈碧瑶道:“张大人放心,黄齐算什么人,妾身不会因为一个黄齐,就为难笛姑。”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三 沿江

张问从风月楼出来,到得街面上,顿时就感觉热闹起来。摊贩们吆喝着,买主们讲着价钱,面铺门口的小二笑容可掬,生活其实也可以是这样的。张问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升,让轿子先回去,咱们走走。”

几个人顺着沿江坊走路,走到街西,就是那座拱桥文昌桥,说是乡绅们积德修建的,好让上虞的士子们得以天佑,金榜题名。

张问走上桥去,果然看见桥身上有字,每次从这里路过,多是骑马坐轿,这次才发现上边写着出资人的姓名。

正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道:“张兄请留步。”张问回过头,见是张盈,不过瞧着她那身男装,张问不禁露出了笑容。

张盈头戴四方巾,穿着程子衣,腰中间断以一线道横之,下竖三十六摺,倒真像一个翩翩儒生。饱满的额头亮晶晶的,面目秀丽,投足之间也没有多少女儿之态,当成公子爷看,是十分的俊俏。

张问笑道:“哟,咱们在这里相遇倒是巧了,白蛇传里的姻缘,是不是也从一道桥上开始的?”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高升,高升忙作了一揖,带着跟班远远地跟着。

张盈背着手,脸色沉静道:“张兄这时候还能油嘴滑舌,佩服佩服。”又把双手拿到胸前,款款揖道:“不管怎么样,张兄今日的心意,愚弟感怀在心。”

“好!”张问突然叫了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张盈疑惑地看着张问。张问回礼道:“贤弟这一揖,当真是有神韵了,愚兄忍不住就叫好了,勿怪勿怪。”

张盈嫣然一笑,张问顿时呆得站在原地,喃喃道,“我现在真的明白,幽王为什么敢烽火戏诸侯了。”

张盈背过手,笑着对张问勾了勾手指,张问忙附耳过去,只听得张盈说道:“不瞒您说,妾身几年的笑,都一并留给大人了。”

这时桥上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看江面上的风景说着话,女子拽着男子的胳膊说:“相公,你就吟首诗嘛。”

男子憋着红脸,指着头上的冬日吟道:“太阳出来绯红……”又指着桥道:“晒得石头梆硬。”

张盈听罢和张问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张问笑着说道:“今儿这事,愚兄其实另有目的。”

“哦?那兄台不如说来听听。”

张问学着她的动作勾了勾手指,张盈只得无奈地附耳过来,只听得张问说道:“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李家的仇,本官还记着。我是指不上报仇了,今天为你做这件事,是想让你帮忙了个心愿。”

张盈比张问矮了半个头,垫起脚尖,在张问耳边轻声道:“妾身也想告诉大人,您要为妾身背黑锅,可是瞒不过少东家的心思。所以很遗憾,您今天的事儿,是白做了,少东家心里亮堂着,明白是我的过错,和大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桥上过路的一个中年儒士见张问和张盈两个年轻人,在那里公然做着如此亲密动作,以为是断袖,儒士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张问听罢故意眉头一皱,手在栏杆上轻轻拍了几拍,然后回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还可以为你办一件事,以此交换。”

张盈沉声道:“兄台是高看我了,我就算自绝后路,愿意帮您,事情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张问道:“总比我自己去办,机会要大些吧?”

张盈听罢抬起头,仔细看着张问的眼睛,又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兄台太执著了。”

“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张盈款款揖道:“请兄台指教。”

张问看了一眼她腰间革袋上挂的红色香囊,指着香囊道:“你知道他在何处么?你妹妹应该就在他手里吧?”

张盈低头一看,张问指的是香囊,香囊为红色,张盈立即想到:朱……

“他在何处?”

张问道:“这是交换的条件,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找到他;不答应我,就对不住了。”

迎面吹来一阵江风,张盈眯起眼睛,转过身来,背对着风,低头沉思了许久,才说道:“您那个了却心愿的法子,是不行的……也不必要……”张盈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我这里有个秘密,关于少东家的,对大人十分有用,要不咱们用这个交换?”

“不必要?”张问摸了摸下巴,踱了两步,一合巴掌道:“好,成交。得找个清静的地儿,咦,江边那只小舟可以租来一用。”

两人遂走下桥,向靠在江边的那只小舟走去,那船夫戴着斗笠,正在唱:“红日欲拔白破夜,吐红化雪,云开雾散春晖泻。煦相接,绿相偕,东来紫气盈川岳。最是光明洒无界。升,也烨烨;落,也烨烨……”

张问听罢说道:“这《山坡羊》的曲儿,在上虞倒很流行呀。”

张盈浅笑道:“听寒烟说,大人诗词歌曲,张口便来,要不您给那船户和一曲?”

“这个简单,就唱那船夫那调。”张问想了想,咳嗽了一声,扬声唱道:“星空银厦,粼波倒塔,小桥倩影谁描画?皓无瑕,素无华,悄悄来去静无价。只把清辉留天下。来,无牵挂;去,无牵挂……”

二人走过去,下了押金租金,张问掌长竿,撑船划入江心,见竹棚外边烧着一个炉子,便放下竹竿,坐到炉子旁边,提起旁边的一个葫芦,摇了摇,说道:“不错,还有酒呢。”

张盈看着江边浅水里的白鹤,没有说话。张问道:“以前你用的名儿叫笛姑,你会吹笛子?”

张盈回头道:“张大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好、好,这样,我先说,反正说出怎么寻得世子,对我没什么影响,沈小姐的密事,不能轻易泄露不是。我也不会说出去,只想知道你说的那个‘不必要’是怎么一回事。”

张盈拉过来一根小板凳坐下,说道:“我的交换条件,一定会让大人满意,您放心。”

张问伸手在炉子上烤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从《大明日记》上看到的,上面记录说当今的世子酷爱木工建筑……当然,现在看来,恐怕世子是故意深藏后宫,欲借魏忠贤之手清除为利益所得者谋划争斗的所谓‘正直官员’,整顿朝廷财政危机。”

他说到这里,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朱由校没有那次意外,多活几年,大明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些都和张问现在面临的近忧没有多大关系,所以张问只有一个念头,也顾不得多想,继续说道:“世子藏于后宫,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声色犬马,都可以消磨时间,同样能达到效果。那他为什么偏偏要做木工呢?我觉得,原因就是世子本来也爱好这个。”

张盈点点头,“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张问闭上眼睛,喃喃道:“办正事不误个人喜好,世子还真是个性情中人。那么他这次私服浙江,是不是也会满足一下小小心愿?咱们上虞,哪个地方的建筑木雕最为有名?”

“名气大的,恐怕得属曹娥庙,其雕刻、壁画、楹联和书法四绝,饮誉天下,有‘江南第一庙’之称……大人的意思是世子会去曹娥庙?”

张问点点头。

张盈想了片刻,又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他何时去,如何遇得见他?”

“过几天就是腊八节,腊八节除了吃腊八粥,大伙会做什么?当然是敬神供佛,曹娥庙今年不仅热闹,还有个节目。听人说有人寻来能工巧匠,用木头雕刻了曹娥像,将在腊八节公示。这种好日子,世子能不去吗?”

张盈嫣然一笑:“佩服、佩服,怪不得少东家这么关心张大人了。”

张问摇摇头苦道:“她是关心怎么杀我,怎么向李家邀功吧?”

“大人这个交换条件,我很满意,接下来给大人的东西,大人一定也会满意。”张盈心情好了许多,面上的表情轻松了起来,看来她妹妹张嫣对她真的很重要。

“大人眼下并无危局,反而是个机会。”

张问疑惑道:“哦?这个说法确实非常新鲜,非常出乎意料。”

张盈抬头左右看去,只有清风吹皱的江水,很远处才有有几条船,但依然放低声量道:“少东家欲对付李氏已经很久了,无奈李氏树大根深,很难动摇。张大人志同道合,又有如此见识,实在是少东家不二的盟友,怎会相害?”

张问一听大喜,什么喜怒不露于面都是扯淡,那是力度不够刺激不够,这时候张问已按耐不住喜悦,脸色都红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沉声问道:“这……是真的?沈小姐和李氏有何过结?”

张盈犹豫了片刻,说道:“少东家二十有余,至今未嫁,以女儿之身而全掌沈家,大人可知为何?”

张问不用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盈,静待下文。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四 曹娥

曹娥江上一叶孤舟,白鹤掠水。舟上炉火正旺,正好烤手。张问和张盈说起沈碧瑶和李氏的过结。张盈道:“张大人听说叶枫吗?”

张问摇摇头,不得不说,他人还是太年轻,阅历限制,关系网不是很宽。张盈又复问道:“那大人总该知道叶向高吧?”

“前首辅大臣叶老,学生久闻大名。”张问听说起叶向高,不由得肃然起敬,下意识自称学生。张问自己虽没有那么崇高,但是对于那些心系社稷真正为国为民的国家栋梁,张问是打心底尊敬。就是更以前的首辅张居正,虽然舆论褒贬不一,但张问知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有清宇内之大抱负的人,也是心底尊敬。

张盈道:“叶枫就是叶向高的孙子,貌若潘安,才华横溢。他虽在浙江这一带不是很有名,但在福建,名门闺秀,无不闻叶枫之名。十年前,叶向高奉旨巡视浙江,出门游历时恰逢沈家老爷沈云山,老爷善弈,而叶向高更是爱棋如命,二人相见恨晚,把棋言谈,相处甚欢,相互引为知己。于是两家便定下姻缘,就是少东家和叶向高的孙子叶枫。”

“哦……”张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盈继续说道:“不料李家的七妹早已心仪叶枫,闻得这个消息,不择手段算计,阴狠之极,将少东家致残方才罢休。而少东家却只有将恨意藏在心里,只有李七妹知道这事。后来叶向高罢相,沈家便以此为借口,解除了婚约。”

张问顿时明白了此中原因,他也相信张盈说的话,有的人是不需要怀疑的。

他听到“致残少东家”一节,不知道沈碧瑶哪里残了,难道是被李七妹破了相?张问顿时觉得十分遗憾,脑中响起沈碧瑶那纯净得如天籁之音的语调,还有她的智谋和聪慧,无疑都十分合张问的口味,就算是破了相,也是人间难寻的极品红颜。

张问想到这里,说道:“你说沈小姐欲与本官结盟,将以何种方式结盟?”

“这个我还不知道,少东家也没有透露。”

张问心道既然沈碧瑶二十岁了都没嫁出去,那联姻是最牢靠的方式了,但张问略一思索,并没有提出来。自己虽是进士出身,但是和德高望重的叶家比起来,自己是太寒了些,而且张问心里有些堵,就算是为了结盟才联姻,他也不愿意中间还插着个叶枫。

所以张问暂时放弃了以前想勾引沈碧瑶的想法,他常常毫无廉耻不择手段,但是对于女人,却有一股子犟气。就算将来要娶沈碧瑶,也得先弄死那叶枫,管他是好人坏人。

张问看了看天色,说道:“太阳西斜,咱们就靠岸吧。腊八节那天我到文昌桥等你,我们一同去曹娥庙。”

“好。”

过了几日,腊月初八,张问一大早就起来,吴氏熬了一锅八宝粥,张问喝了一碗便去签押房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下令今日晚间取消宵禁,增派巡检等事宜。

然后换了身衣服,也不带跟班,独自去了文昌桥。张盈已经站在桥上等着了,今天她仍旧是男装,但穿得是裤褶服,这种短袖服饰属于戎服,东周后期赵王“胡服骑射”传入中原的,几经改变成了汉服的一种。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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