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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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孙承宗觉得身上真是寒冷异常,他突然一激灵,高兴道:“天助我也!汪大人,你没有没觉得天气骤寒?如此寒冷天气,今晚往城上泼水,明日一早既不都结冰了?”
汪在晋冷冷地丢给孙承宗一句话,就像泼过去一盆冷水:“没有用的,没兵泼什么都没用,除非你再给我一万军械齐备的甲兵,我才有办法。”
“兵是没有了。”孙承宗抓住汪在晋,“我知道你长于守城,你能行的,无论用什么法子,你一定给我守住!”
汪在晋嘿嘿笑了一下,差点没笑出眼泪,凭一帮老百姓,在城上泼点水就能守住了?他觉得这些日子建虏都没有全力攻打通州,否则就算给一万军队也不一定守得住。汪在晋道:“孙大人,其实泼水不泼水都是一样……您可得记住您说过的话,给我追封兵部尚书衔,让朝廷给抚恤。”
“你守住了通州,老夫等上书举荐增补你做阁臣!”
“阁……阁臣?”汪在晋怔怔看着孙承宗,“这次您就是让我入阁也不起作用,前些日子我能守下来,是建虏没有全力攻城。现在朝廷和福王军正在火拼,胜负未知,建虏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南下攻击京师,在此之前,首先打的就是通州!”
孙承宗也没有办法,他无权协凋兵马,再说就算让他来节制京师兵马,他也不会在通州布置重兵……如果京师薄弱,通州陈列重兵,建虏完全可以绕道直击京师。
“给我守住!守不住提头来见!”孙承宗抛下一句话。
汪在晋无法,只好号召百姓都来城头守城,百姓们也都清楚,建虏为了打通州死了不少人,攻下城池之后恐怕要屠城。
通州军民又连夜在城墙上泼水,让城墙结冰加强城防。
黎明时分,天气格外寒冷。当天边刚刚泛白,城外就响起了苍劲的号角声,那是建虏骑兵正在靠近,那悲凉的号角,就像一声声催命之音。汪在晋提剑站在城头,他已经许多天没有洗澡换衣服了,又脏又破的官袍和花白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他长身立于城头,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悲壮的英雄。
官袍已经变成一身破布片,但是它的领子是圆领。圆领,那是汉人官袍的标志,在有建虏的地方,穿圆领就是气节。
汪在晋对一众老百姓喊道:“与其被人当羔羊屠戮、被人凌?辱,不如战死。乡亲们,拿起武器,有血性地死!”
城头上的人高喊起来,各色刀枪棍棒锄头镰刀在空中舞动。
防炮大部分因为使用太频繁,或炸膛或损坏,已经无法使用,汪在晋下令毁掉大炮。城中大火冲天,烟雾弥漫,府库和一些衙门都被点燃了……汪在晋知道守不住,就开始坚壁清野。
黑压压的建虏骑兵慢慢从天边涌来,通州就像洪水中摇摇欲坠的危城。建虏骑兵冲至城下,向城墙上面放箭,一时箭羽漫天,犹如雨点一样,城上的军民中箭者不计其数,城头不断有人栽倒下来。
箭楼和城墙上的官民也在用弓箭还击,但是火力太弱,无法有效抵挡建虏的靠近。建虏大群人马越过护城河,聚集在城门城墙下,人马甚众,开始用各种方法破坏城门……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六六 炮响
“通州,被建虏攻破了。”孙承宗在西官厅黯然地向张问禀报道,“知府汪在晋以下全部官兵战死殉国。”
孙承宗心下一阵酸楚,他仿佛又听见了汪在晋的声音: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在一刻,通州城破的消息,让孙承宗突然想到:汪在晋在明知城池必破的情况下、在明知朝廷要把他当炮灰的情况下,依然昂首站在通州城头……汪在晋,其实是一个很值得人尊敬的同僚。
“嗯。”张问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张问不可能一直都去伤感悼念那些死者。其实,汪在晋对张问来说只是一个名字。
相比张问对汪在晋的印象模糊,孙承宗因为多次去通州巡视城防,见过汪在晋好几面,所以在孙承宗眼里汪在晋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孙承宗忍不住提醒道:“张阁老,当初通州城防脆弱,我为了激励汪在晋死守,答应他战死之后追封他为兵部尚书衔……还有他家无余资,妻小无人养活,朝廷应该给予抚恤。”
“这些事儿都等战后再说,到时候孙大人写一本折子上来,我一定设法让宫里批红。”张问说完,然后回头对左右的文官说道,“建虏很快就会兵临京师城下,派人去提醒一下熊廷弼,作好准备。”
“是,大人。”
虽然张问的语气很淡定,而且大堂中也很安静,但是正是这种安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沉闷的气氛,就好像一群被困在正在塌方的矿井里的人,除了默默求上天保佑,再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黄仁直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大人,天气寒冷,昨晚京师城墙上泼的水都结成冰了,不如,下令熊廷弼入城,接受城防,据城而守……还有个原因,大人是明白的。”
张问早期的两个幕僚,黄仁直和沈敬,黄仁直善权术,沈敬善兵事。其实黄仁直不太精通战争攻防之法,他表面上是说兵事,实质上是指负责城防的东官厅京营中间,可能有人已经被内部反对新政的敌人渗透,不太靠得住。
沈敬马上反对道:“通州离京师才几十里?建虏骑兵部队,不到半天就能到达京师,现在打开城门换防,恐怕不但不能巩固城防,反而会造成协防上的混乱。同时用边军换下京营,那么京营干什么去?为什么要浪费兵力让京营闲置,不仅打击京营士气,就连边军将领也会多半臆测搞得人心惶惶。所以我不同意黄兄的意见,大人最好不要换防。”
黄仁直和沈敬交情深厚,他们现在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只是站在不同角度,并没有私人原因……(这一点,福王那边的皦生光和王德胜完全不同。)
张问也和福王完全不同,他马上就制止了两人的争论,断然说道:“不必多说,城防不用换。”
“大人三思,有些人,不得不防……世间万物,其理相似,最大的敌人往往在内部!”
张问说道:“吾意已决。这里不是庙堂,不是御门,这里是西官厅!西官厅管的是兵事,在西官厅,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
京师所有的城门都已紧闭,时刻处于戒严状态,大街上也不准有平民行走。京师处在双重防御之下:熊廷弼指挥的边军八万兵马陈列在各城门前面,背对不可能开启的城门,用血肉之躯组成第一道攻防线,他们重点布置的地方是京师内城东北西三面的六道城门,因为这部分城墙后面,直接就是内城、紫禁城;第二道防线就是京师城墙,各大城楼上有京营官兵和临时招募的壮丁负责城防。
熊廷弼策马奔跑着对众军不断喊道:“后面的城门,不可能打开!这里八万兄弟都没有退路了。我们的前面,是嗜杀成性的建虏骑兵,他们和我们没有共同的祖宗,身上流着不同的血,我们和他们没有道理可讲,只有用手中的剑,决一生死!我们的后面,是皇城,是八十万父老乡亲,京师的后面,是亿万万炎黄子孙!兄弟们,今天我们便用一腔热血,祭拜列祖列宗!”
城墙上下的官民都高声呼喊大明万岁,京师官民在危亡关头,人心走到了一起。大伙总是在窝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终归都有共同的祖先,危急全族安全的建虏,便是所有人的敌人。
在城外人生喧哗的时候,城内依然十分安静,因为京师已经戒严许多天了。城中的百姓都忐忑不安地呆在家里,等待命运的判决。许多有男人的家里,都藏着兵部散发的兵器,大明朝的官员们对百姓说:万一蛮夷冲进京师,男人就操?起兵器,用武力捍卫自己的父母和女人。
城里十分安静,却能听到远处的城楼那边传来的喧嚣……那些呼喊表示,大战要开始了。
西官厅内的所有官员同样这样安静地坐在衙门,默默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这时就有人来报:“禀大人,建虏正在靠近京师,各营官兵已枕戈以待。”
不多一会,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震得桌子上的茶杯咯咯乱响,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楼,堂中有人突然吸进灰尘“咳咳”地咳嗽起来。
西官厅就在德胜门内,靠近城楼,德胜门的炮声,西官厅衙门自然能够完全感受到。
一声炮响之后,炮声就如雷鸣一般连续轰鸣起来。“轰轰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所有人都明白,大战已经爆发。
“去,派人去各门,随时禀报各处战况。”张问大声喊道,但是正值炮火高峰期,衙门里震得只有巨响,张问的喊声被淹没得若隐若现。
旁边的官员看着张问说着什么,大概是叫他再说一遍。
张问向一个文官招了招手,待那文官附耳过来,张问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你去通知外面的侍卫,派人去各门,随时禀报各处战况。”
“是,大人,下官即可去办。”
许久之后,开始有侍卫陆续进来禀报各门情况,张问一一记录时间和情况。建虏采用了一种在张问看来比较低效的攻击办法:四面攻打。
这种进攻方式伤亡会比较严重,但是守城的一方同样不好过,因为无法按照实际情况有效地协凋兵马增援……特别是明军这种分别排列在各门的方法,因为四处都要面对敌兵的压力,无法动摇阵营去增援别处:就像一个人被推在墙壁上,紧紧贴着墙壁,没法左右移动。
沈敬很快就对张问说道:“建虏四面攻打,只有一处是主攻。有一处会十分危险!”
张问道:“冷静,我们有枪有炮,还有一堵高墙,建虏没那么轻松。坚持几日,等西大营解决了福王,我们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炮声从中午一直到晚上,陆续在轰鸣,就没完全停止过。建虏攻击了一整天,并没能攻破任何一处。派去监视战况的侍卫回来也只是报告伤亡情况。
随着夜幕的降临,炮声渐渐停下来了,持续了大半天的攻防战暂停了下来。西官厅衙门里灯架上的蜡烛已经点起来,门口挂上了灯笼,张问和众官员准备今晚就守在衙门里。
张问下令各门打开瓮城,放边军到瓮城休息,同时派出兵部专员负责监督补给状况。
张盈看着张问冷静地处理着各种事务,忍不住在他耳边说道:“如果真让福王在京师主持这场战役,我觉得他不定能守住京师。”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六七 申时
朝阳刚刚升起,建虏密布的骑兵已聚集在京师外围。爱新觉罗?代善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京师那高大巍峨的城楼,这是一座梦想之都!它是人间至高权位的象征,它是太阳底下最繁华的都市,它是世界的中心,充满了珠宝、金银、美人、佳肴……
京师,在代善眼里就是人间仙境。
代善的眼睛里狂热无比,战马高高扬起铁蹄,他拔出马刀,指向太阳,对着火红的朝阳高声喊道:“全世界都是我的,如果我不能从父亲那里继承,就用武力去夺取!”
“进攻!”
一排排扎着辫子的军士鼓涨腮帮,拼命吹着面前那些人高的号角,“呜……”风,把号角声吹到原野四方,它悲壮、气势恢宏,充满了热情,同时也充满了欲?望和罪恶。
一大片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被建虏骑兵驱赶着缓缓向城墙靠近,一路上都是汉人的血泪,后面的虏兵时不时就砍杀一阵,惊恐的百姓只得被拥挤着向京师他们的首都移动。
首都——天子就住在里面,天子每每颁布诏书都会说爱民如子,他是汉人的君父,他要保护自己的子民……但是,此时天子的军队只能用枪炮弓箭对准自己的百姓。
“督师,下命令吧!否则乱民冲散了阵型,如何抵挡建虏?”将领急切地劝说熊廷弼。
熊廷弼看着那些拖儿带女的百姓,多数是老人妇孺,甚至有小孩还在母亲的怀抱里。熊廷弼冰冷的脸庞上滑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他那颗苍老的心疼痛不已,不经历这样亲手杀死万千同胞的黑暗,无法感受到如此愤怒和心痛。
熊廷弼咬着牙哽咽地对众将说道:“大明要强盛!我们不能去忍受这样的耻辱再次发生!新政纵是刀山火海,也要捍卫!”
他闭上眼睛,挥了挥衣袖,“下令各军开炮……”
枪炮喷?射?着愤怒的火光,浓烟四起,许多人躺在了血泊中,明军阵营刀盾排列、戈矛林立,严阵以待,他们最先屠戮的,将是自己的族人。
血与火的肆虐,尸体堆成了山丘,杀戮从太阳出来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建虏,也从来没有如此不顾血本地疯狂过,城墙下到处都在厮杀。但是他们只在一处地方寻找突破,其他地方都是牵制。
……
一个侍卫急冲冲地奔进了西官厅,来到大堂,单膝跪倒在地道:“禀报大人,安定门外的将士全部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