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10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不起。”张问最终只能说这么一句。
柳影怜摇摇头,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声音有些哽咽道:“不关张大人的事,我也没想到钱益谦是这样的人,只怪我命不好。”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脆弱,很难想象,这个有倾国倾城之貌,许多皇子王孙一掷千金连裙边都摸不着的女人,这时候却这样脆弱。
柳影怜又喝了一杯酒,伸手去拿酒壶。张问忙伸手按住酒壶,说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注意身子。”
“你……”柳影怜抬起头来,看着张问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勇气,随即又黯淡下去,“你能把我当朋友么?”
“朋友……”张问有些茫然,好像第一听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朋友这种关系,“嗯,朋友,我们是朋友……柳姑娘不用这样,实在不行你可以去找沈小姐,上次你救过她的命,沈小姐会给你安排,保你下半辈子衣食不愁。”
柳影怜笑了笑,眼眶里却全是眼泪,她摇摇头道:“我又不少银子,我这样的人当然不缺银子……我缺……”
“你缺什么,既然我们是朋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的忙。”张问脱口而出,但是刚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因为他顿时隐隐明白,她缺什么。
很显然她不缺银子,也不缺男人,她缺爱。张问有钱有势,能给她很多东西,这东西好像给不了,所以张问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
柳影怜嫣然一笑,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缺的东西,张大人可是给不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刚才……妾身失态了,请张大人见谅。”
张问摇摇头笑道:“没有,你能把我当朋友倾述,我很荣幸。”
张问突然对柳影怜产生了亲近感,两人的遭遇或许相差很大,但是张问感觉到有些共通之处,那就是缺乏归宿感。张问也缺少归宿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一辈子做阉党?那也得要阉党能长久得势才行。
这时柳影怜已擦干了眼泪,说道:“对了,今天找大人来,是有件正事要提醒大人。听说上边来人了?”
张问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柳影怜道:“妾身这些年常与浙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自然多少有些门路。妾身知道今儿上边来人了,不过来的是谁,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妾身不是想从张大人口里打探什么,只想提醒张大人,小心上边的人。”
张问道:“上次钱益谦交待出来的事儿,柳姑娘也听见了,你应该知道,上边来的是魏公公的人,我有什么好小心的?”
柳影怜沉声道:“牵涉此案的,不仅只有东林党人,还有兵部尚书和司礼监的人,这些人都是魏公公的人……这么说吧,魏公公要是把这么多心腹都处置了,他在下边依靠谁去?”
张问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一冷,他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不禁站了起来,左右踱了几步。
柳影怜这么一提醒,张问顿时醒悟过来。如果魏忠贤因为这件事要收拾涉案的阉党,下边的权力就会失去平衡,很可能就会造成内部一些人权力过大,难以控制……张问立刻想到自己,自己才二十多岁,已经官居总督,以后如果在福建打了胜仗,权势还会膨胀,这不就是有失去控制的可能么?其实张问当初决定自己建立一支军队,也就是想少受控制,多些安全感。
当一个权臣在手里有军队,在朝里有权力威望的时候,别说魏忠贤,就是皇帝也不好控制这样的权臣。只要是有头脑的上位者,最忌惮这样的人出现。
张问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有危险,不得不小心。
张问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柳影怜,觉得这个女人的头脑实在不简单。因为这样的事,不仅张问没想到,连手下的谋士幕僚也没想到,偏偏这个女人想到了。
“谢谢柳姑娘的提醒。”张问很有诚意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醒悟过来,崔呈秀是叫魏忠贤干爹的,王体乾也是魏忠贤的死党,这些人,虽然犯了错,但是在魏忠贤的眼里,他们肯定要比本官重要得多。如果崔呈秀等人不倒,知道是我告密,以后可是要防着我啊。”
柳影怜点点头道:“所以妾身忍不住提醒大人要小心。”
张问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柳姑娘有如此见识。”
柳影怜笑道:“妾身这么多年浪迹天涯,官场上的沉沉浮浮虽然不关妾身的事,可妾身也见得不少,大凡上位者治人,从来不会让手下打成一片或是让其中一人独大,都要设法制衡的。”
张问看了一眼柳影怜,沉声道:“今天来的人,要我明天和他去杭州抓捕涉案官员,杭州涉案官员中也有不少魏党的人,看来是要一起抓了,不知他们用意何在。”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三三 校场
经柳影怜一提醒,张问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刘朝带着锦衣卫到浙江来,现在要抓一些官员,让张问一起去杭州,张问这时候心虚,有点不敢离开温州了。
他担心离开温州大营之后,锦衣卫干脆把自己一起抓走,然后给自己栽赃个莫须有的罪名,轻松就解除了隐患……不过按理刘朝不能这么干,因为温州大营还有张问的一万军队,这支军队里有张问的大量心腹,他们的手段太激烈了,可能引起兵变。
张问不认为刘朝敢在杭州直接逮捕自己,但是他觉得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就像上次和钱益谦见面,张问也认为没人敢这么刺杀自己,结果呢?
这个世界他吗的太疯狂,千算万算,还是随机应变比较靠谱。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问便急冲冲去见刘朝,装作一脸焦急的样子,进门就皱眉道:“刘公公,咱们不得安生了!”
刘朝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问在地上踱来踱去,一副急躁的样子,“昨天半夜,下官收到了探报……您知道,咱们屯军在这里,就是准备打福建的,所以下官一开始,就广派密探进入福建收集情报,昨儿密探夜里急报,说是白莲教匪众集结重兵,要打温州!”
刘朝听罢也急了,忙问道:“此事当真?贼军在何处……什么时候会打过来?这白莲教也太嚣张了,咱们在温州有重兵驻扎,他们也敢来!张大人甭急,您在这里主持军务,谅他白莲教翻不起什么风浪……那个,钱益谦就交给咱家带走,不然万一乱起来,把重要的证人给放跑了,可是要坏大事!”
才说两句话,刘朝就主动让张问留在温州,看样子刘朝并没有直接逮捕张问的打算。张问松了一口气,或许魏党的人没有想这么快动自己,魏忠贤张问是知道的,也不是有多能耐的主……不过话又说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比较稳当。
既然借口已经抖出来,张问只得把戏做足了,他表面上依然捶胸顿足地说:“刘公公您是不知道,温州大营的军费吃紧得厉害,况且招募了兵丁之后,才训练了一个多月,且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壮丁,真要打起来,情况很难说呢。”
刘朝听罢,看了看门口,一副急着要溜的样子,拍了拍张问的手臂道:“叛军不过是些难民凑合在一起,张大人不用着急,您打仗咱家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没有问题!这样,您把钱益谦交给咱家,咱家赶着回杭州去,找税厂的兄弟挪些军费过来。”
“那可真要多谢刘公公了,朝廷没给咱们拨银子,这一万多张嘴要吃饭,下官真是有难处啊。”
刘朝拍着胸脯道:“张大人只管放心,你我什么交情,这事儿包在咱家身上。”
“好说,好说。下官这就去叫人把钱益谦带过来,交给刘公公。”
刘朝见张问这么爽快,非常高兴,要知道钱益谦对于阉党来说非常重要,简直是打击东林党的一张王牌。
不多一会,钱益谦就被带了过来。他并没有被张问囚禁,但是这些日子一直躲在总督行辕里面,没有出门半步,钱益谦是个怕死的人,他自然明白现在有许多人想杀他灭口。
当然张问也没亏待钱益谦,每日好酒好肉招待,但是钱益谦的心境显然不好,这时候瘦了一大圈,面黄肌瘦的样子,神色黯淡,萎靡不振。
张问指着白胖的刘朝说道:“钱大人,这位是刘公公,司礼监的人。你今日就跟刘公公走,只要站在咱们这边,啥事都不用怕,咱们的人定会保你。”
钱益谦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为了保命,一世好名声,只能放弃了,他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刘朝笑道:“张大人说得对,钱大人也是明事理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听咱们的招呼,就是犯了再大的事儿,也不用怕,锦衣卫田将军都是咱们魏公公的人,谁能拿你怎么样?”
钱益谦拱了拱手,说道:“还请刘公公多多关照。”
刘朝嘿嘿一笑,“好说、好说,时间紧迫,咱家还有其他事儿要办,这就走吧。”张问要送刘朝,被刘朝谢绝了,刘朝等人是便衣密行,不愿张扬,就此告辞。
西湖棋馆案,到了这一步,张问把钱益谦交了上去,就没他什么事了。现在司礼监的人和锦衣卫都在浙江,张问不敢在浙江弄出什么动静来……他看到了福建,现在福建算是无主之地,只要是被自己蚕食的地盘,就可以借机安排心腹、安插亲信,等于是自己控制的势力。
对魏忠贤的忌惮,张问现在是不得不防。
张问换了身衣服,带着侍卫亲兵骑马到校场巡视,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要去看一次。
天气晴朗,校场上灰尘漫天,上万的人在这里操练,校场早就寸草不生,一踩就是灰尘。各营将领十分尽职,早早就带着军队训练既定的项目。训练的内容可不简单,不仅仅是学会几招几式那么简单,还有射击、排兵布阵,变换队形等等。每天还要给他们灌输军纪的意识,常常还要抓些不守军纪的人,用鞭子军棍来惩罚,甚至斩首杀一儆百。
章照在校场西边,正监督军队训练火枪,三叠阵的训练必不可少。张问策马过去,章照忙走上前来行军礼,并给张问报告训练的内容。
张问看着那些排成几排的军士,拿着火枪,装弹、换队、射击,十分熟练的样子,便问道:“这些人,能上战场了吗?”
章照摇摇头道:“起码还得两个月才靠谱,齐射覆盖还行,打靶还没什么准头。”
张问转头看着那些战成一排排的军士,手里抱着长长的火铳,正站成几个横排,站得笔直,他们自然认识他们的头张问,这时身上都绷得老紧。张问走过去,在军队面前走了几步,最后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面前停下。张问伸手拉了拉那小伙歪斜的交领衣领,小伙涨红了脸,目视前方,看起来非常紧张。
“放松,你身上有弹药么?”张问道。
黑小伙有些结巴道:“回……回大人,有……有弹药。”
张问又大声喝道:“没听清楚,你身上有弹药么?”
“回大人,卑职有弹药!”
张问举起马鞭,指着百步开外的靶子,说道:“上前二十步,装弹打靶!”
“得令!”黑小伙应了一声,身体有些僵直地向前迈出二十步,开始细细索索地装弹,他的手在发抖,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他的样子看起来,不久前应该还是一个农民,这会这么多人看着他,他难免很紧张。
张问又道:“打前方的那个靶子,打中了奖赏银子二两。”
这些募兵不仅包吃包住,平时是要发军饷的,每月约一两银子,二两的奖赏对于他们来说不算小数。
黑小伙使用的是鸟铳,这种火绳枪在同类火器中,准确度是相对较高的种类,鸟铳,就是说能打中飞翔的鸟,其特点就是准确度高,但是杀伤力比不过重型火枪。他装弹完毕,拿了塞子塞进去,捅了一通,增加气密性,然后端起鸟铳,开始瞄准。
张问注意到,这个黑小伙的姿势还是很正确的,一个多月的训练,不是什么没学到。黑小伙用木柄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抵消后座力。
“开火!打中了本官马上赏你二两银子。”
黑小伙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一会,“砰!”地一声,腾起一阵白烟。过得一会,对面一个军士骑马跑到靶子前面去检查,向这边喊道:“脱靶!”
张问听罢心里有些郁闷。那个小伙哭丧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归队!”章照大喊了一声,那打靶的小伙忙跑了回来。
张问看了章照一眼,说道:“你说得不错,还不到火候。”
章照道:“如果在平地上拉开排~射,倒是没什么问题。大人等等。”章照说完命令队伍组成三叠阵,并将靶子调整了一下,然后下令排~射。
场地上乒乒乓乓巨响了一阵,地上踩出来的灰尘和火药的硝烟弥漫一片。过了许久,硝烟渐散,张问向对面看去,只见许多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