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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祈景十一年-第9章

小说: 祈景十一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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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怕是存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唐亦佳才看了几本就不用翻下去了,内容是千篇一律的,也真是难得朝中上下这么万众一心。
  周时彦去世前因为修撰前朝史丢了序章被皇帝当朝责斥的事情,朝廷里大多数都有所耳闻。小黄衣前脚到蒋府里宣旨,后脚就有流言:蒋之修在前朝史入库前曾经核验过前朝史。一个内阁的从二品官,和文史库编撰前朝史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却要横插一脚,结果刚刚核验完,就丢了序章,事情实在太巧。事发没多久周大公就薨了,再笨的人也不免起了疑心。
  事情的始末被一五一十地详细讲了出来,细节处可谓有鼻子有眼:蒋之修是如何亲自找到文史库的文史司,用从二品内阁的身份压着文史司拿出了周大公所编史册,又是如何在第二天才归还,并且还下令不准文史司开封审核或交给别的人,而是要求直接入库等皇帝查看。各方证词都已经白纸黑字地写在了折子上,所有人的口供以及一切物证都指向一个答案:蒋之修在前朝史上做了手脚,嫁祸周时彦,然后在周时彦告罪家中的时候,杀了自己的老师。他的目的是明显的,因为他三年来不曾升迁,自然心急,所以才铤而走险,不信你看,周大公刚死,他就继了位,还亏得皇帝相信他委以重任。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确定,蒋之修是幕后推手,他手刃恩师,就是为了平步青云。
  这样一边倒的不利形势,除了朝廷里根深蒂固的人心倾轧,还必定有皇帝的暗中支持。
  可是蒋之修无可辩驳。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没有人说谎。他确实是事前查看了前朝史,为了防止有人再做手脚,他也确实让文史司直接把前朝史入了库。百口莫辩。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害怕皇帝对周时彦不利,所以才暗中留意的吧?要说嫁祸,祁景皇帝才是这个中高手。因为这样一来,蒋之修就成了不正义的那一方,不仅朝中没有人敢帮他,就是民间,想必也是骂声一片。
  好绝的皇帝。一旦背上了人命官司,被害的人又是享誉朝中内外的周时彦,还是门下弟子为升官杀害老师这种惨无人道的罪名,蒋之修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唐亦佳颓然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绝地逢生是不可能的,皇帝已经把矛头明确指向了蒋之修。蒋之修在这朝廷里呕心沥血多年,结果就为自己赚到了这样的下场——竟然一条命都难保。
  比这个更难过的,是她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皇帝应该已经正襟危坐,在等着看自己的成果了,等着她把这一摞要命的折子像往常一样整理好,规规矩矩地放在他的几案上,等着下最后一步棋,然后宣判那人的生死。
  唐亦佳一直都是坚强心狠的人,面对敌人尤其如是。皇帝既然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可不能让他久等。
  内阁里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所有人都表情诡异目光扑朔,那模样像是在屏息等着一场风暴的来临。唐亦佳叫来了平时负责把奏折送到宗政殿的小太监:“今天的折子我去送吧。”
  “哎哟唐大人那可不行,”小太监阴阳怪气,“折子还得等上边审过了才能送去给皇上,你这样是僭越级别了。”
  唐亦佳看着那讨人嫌的嘴脸,好久没发的脾气一下子涌上来,她头也不抬轻飘飘地道:“滚。”
  小太监又要唧唧歪歪,顾深背着一把阔刃的砍刀神情森森然地走进来:“滚。”
  唐亦佳抬起头,看顾深一眼:“刀不错。”
  唐亦佳选了几十本骂得最狠的折子,整理清楚了,往宗政殿去。
  她从没见过祁景帝,这个她在红馆时心心念念要为之效忠的天子,此时成了她的宿敌。唐亦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没有打腹稿也没有做任何准备,她就是要见他。
  祁景帝刚到而立之年,不过三十岁,十九岁登基的他在这皇位上稳坐了十一年,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都没能让他的权力出现一丝裂缝,这是个年轻有为的君王,他并不担心没了蒋之修自己的统治会出现任何问题,反而是只要让他感觉到威胁的,就一定要干净利落地铲除掉。
  唐亦佳实在不是对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宗政殿的朱红漆门庄严地向内敞着,唐亦佳迈步走了进去,天家威严皇室气象被这里的建筑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过了正殿门,就是皇帝所在的地方了。
  唐亦佳推门进去。
  三十岁的祁景帝依然有着英俊如昔的容颜,九五至尊赋予他最高的的权力,也练就他沉稳威严的气质和犀利的目光。此时这目光正落在唐亦佳身上。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大殿里撞出回音,沉沉地就像深山暮鼓。
  “内阁四品官,唐亦佳。”唐亦佳出奇地冷静,是全副武装的状态。
  “哦。”短短的应了一声,既像是疑问,又像是了然。
  “你来是想说什么?”他盯着她,问。
  “那要看皇上问什么。”
  祁景帝轻笑一声,走下台来,脚步声一下下敲在唐亦佳心里,最终走到唐亦佳面前。祁景帝用手指轻轻敲一下唐亦佳手里抱着的奏折:“蒋之修该不该死?”
  一声突兀的“啪”地一声响,整摞奏折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唐亦佳惊得甚至忘记了捡。
  “臣……”唐亦佳回过神,依然笔直地站着,“不知道。”
  “不知道?”祁景帝笑起来,“那你来做什么?”他走回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表情寒冷如冰,“现在就去宗人府领罚吧。”
  “皇上。”唐亦佳越发平静,“你喜欢的人要死了,你会不救他吗?”
  祁景帝一愣,转瞬就笑出来:“儿女情长你也敢拿到这宗政殿里来说?”
  “不瞒皇上,蒋之修的事情就是我的天下大事。”
  “荒唐!”祁景帝把桌上的一本折子摔倒唐亦佳面前,神情冷厉:“你胆敢堂而皇之为一个逆臣贼子说情?这就是我祁景培养出来的女子状元吗?!”
  “逆臣贼子?”唐亦佳咬紧了牙把每一个字恶狠狠地重复,“若蒋之修真是逆臣贼子,皇上为什么不去找些服众的铁证来,而是要捏造事实呢?什么杀师求荣?就是要蒋之修自己吃个哑巴亏!皇上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天底下人个个当神谕,整个朝廷都指鹿为马,有什么公正可言?天子脚下出冤狱,这又是什么圣主明君??!!”
  “唐亦佳!!”祁景帝怒斥一声,顺手拿起桌上一个榆木的笔筒,直挺挺朝唐亦佳扔过来。
  唐亦佳没有躲。笔筒尖利的一角划过她前额,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祁景帝把东西扔出去有些后悔,那笔筒是实木做的,做成一个方鼎的模样,拿在手上都嫌重,更何况磕一下?不过他怎么会想到她连躲都不躲。半晌后一道血红从唐亦佳额头上流下来,衬着她脸色苍白。祁景帝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姑娘不自觉气消了一半:“出去吧,叫太医帮忙看一下。”
  唐亦佳没动,眼睛仍然直视他,语调却缓下来:“皇上,我不过冤枉了您一句,您就大发雷霆天子一怒,蒋之修他受了那样的委屈,又该是如何寒心?效忠了快十年的朝廷和圣上,突然就要他死。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如果君后悔了,想让臣再活过来,臣就活不过来了呀。”唐亦佳的眼神无限委屈,却始终带着小兽般的刚强和不服气。
  祁景帝要被这姑娘气得发笑了,看着柔柔弱弱的,最后竟是个不怕死的,别的大臣劝谏,不是引用名人名言就是给他讲历史故事,痛哭流涕一副烦人模样,她倒好,一上来就先说自己“动机不纯”,不为国家不为社稷就是为自己!还理直气壮??!!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骂得狠,骂完了就用苦肉计,一副豁出命来跟你抢人的架势。
  “唐亦佳,朕饶了你这次以下犯上,赶紧出去找太医。”祁景帝冲她摆摆手。
  “那我这血就白流了?”唐亦佳指指自己的脑袋,不敢置信地问。
  “蒋之修这个人,朕已经容不下他。”祁景帝冷冷开口。
  “容不下?”唐亦佳冷笑,“皇上容不下的人,就活该去死?”
  “唐亦佳你不要得寸进尺。”祁景帝瞥她一眼。
  “敢问皇上,我得了什么寸了?”唐亦佳语气极尽嘲讽,无名之火烧在心头,“皇上以为我来干什么?逗你开心吗?”她一下子扬高声调,眼睛直勾勾瞪着祁景帝,仿佛刺猬舒展开了全身的刺,豹子瞄准了自己的猎物。
  “唐亦佳!今天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祁景帝一拍桌子,用手指着她道。
  “不用了!”唐亦佳比他更凶,“死罪不用免了,皇上要让蒋之修死,就赐我陪葬吧!”她微微仰着头,眼睛带些睥睨看着祁景帝。
  “我倒是不在乎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祁景帝施施然坐下来,“不知道唐明儒在乎不在乎。”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唐亦佳看向皇帝,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就是我爹教我的。”
  祁景帝正要开口,却被唐亦佳打断了:“皇上,扪心自问,蒋之修到底是有功有过,您最清楚。”唐亦佳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却不减气势,“为了一个不实的周党传言,皇帝就要自断一臂?为了一个无端猜测,难道就要草菅人命?皇帝是天下万民之主,朝中人无时无刻不在揣度您的心思,您看谁不顺眼,自然有成批的折子跟在后面弹劾,配合得天衣无缝!皇权不容侵犯,可是我祁景朝堂从来都只有一个声音,皇上不觉得孤独吗?已经死了一个周时彦了,朝中清流一辈若是死绝了,这祁景也就岌岌可危了!”唐亦佳义正言辞,到激动处额头的伤口开始泛疼,感觉脑袋有些沉。
  “唐亦佳,朕听够你的长篇大论了。”祁景帝终于失去了好耐心,挥挥手:“到宗人府禁闭半个月,去受板子吧。”
  宗政殿里却静悄悄的,没人接旨——唐亦佳恐怕是唯一一个听旨不受的人——她昏过去了。
  这时从一侧屏风后绕出个黑色身影,从容走到唐亦佳身边,又弯腰把她抱起来,露出个无可奈何的邪气笑容。

  ☆、Chapter 12

  Chapter 12
  醒来是傍晚。整个昏黑的屋子除了窗户透着稀薄天光,就只剩下床头燃着的虚弱的红烛。唐亦佳在这样的气氛里感觉到安心和平静,并不因为环境陌生而升起戒备和警惕。她反倒挺喜欢就这样躺着的,傍晚真是一天里最闲适最舒服的时候。
  她透过窗缝往外看,这才意识到窗外的明亮不是天光,而是雪光,竟然下雪了。屋子里的暖意仿佛是在意识到下雪的这一刻一下子涌过来的,唐亦佳躺得越发懒散,以前逢下雪的日子,她总是赖着不去红馆,就钻在被窝里,唐明儒给她点起个火盆,她就舒舒服服地躺上一天,跟唐明儒吵架,听他讲故事,吃他烤的红薯,两个人一起画画。仿佛从离家开始,就再没有这样安逸到骨子里的时刻,像是寒冬时候冰冷的身子突然泡到热水里那种全身骨架都酥了麻了的那种……□□。
  唐亦佳心情大好。
  一小团火光在黑暗尽头处亮起来,跳动在唐亦佳深黑的眼眸里,这火光一路蹿开,燃成两排,热烈地朝着唐亦佳奔过来,在她面前止步。唐亦佳的脸映着火光倾国倾城地笑起来:不过是点个蜡烛,却被人做成这样一个惊喜不足的小把戏。她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黑衣男子,一挑眉毛:“你在宗人府待着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那人一笑:“宗人府可不是这样伺候人的。”
  唐亦佳终于看清他的脸,一眼看过去那张脸实在是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唐亦佳却在那张脸上看到些祁景皇帝的影子。这让她有点不爽。
  “那你快送我去宗人府吧。”唐亦佳猛地坐起,正要站起来,却被那人一巴掌拍到脑门上,痛得“啊”一声又跌坐了回去。唐亦佳捂着额头,感觉到脑袋上缠了纱布,一边嘟嘟囔囔:“来者不善。”
  “我倒没见过这么视死如归的姑娘,榆木的笔筒都敢往上硬磕。”男人坐在床沿,笑容不怀好意。
  唐亦佳干脆直挺挺躺下,闭上眼睛用鼻子哼气:“你谁啊?”
  “蒋之修死了以后接替他的人。”
  屋子里暖融融的气氛一瞬间荡然无存,唐亦佳睁大眼:“你说什么?”
  “蒋之修在朝中举足轻重,他的位子得有合适人选。”平静的烛火一下子猛地摇曳起来,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风。
  唐亦佳沉默了下来,果然好事都是不长久的,她才高兴了一小会,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宋莫衡继续说道:“宗人府那地方,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就在这儿待上半个月算是禁闭吧。”
  半个月?那等她出来,蒋之修说不定就只剩一个牌位了。
  “你是个王爷?”唐亦佳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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