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景十一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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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操心着去朝廷里当大官,府里的杂务让我们操心着。”包小豆笑嘻嘻,推着唐亦佳进屋去洗脸吃饭。
“大勇去当兵了?”唐亦佳喝着粥,问包小豆,“府里还有谁走了?”
“还有三四个跟大勇哥亲近的,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所以就都走了。”包小豆坐在旁边嗑瓜子。
“那怎么把年婶儿留在这了?不想要她了?”唐亦佳有点生气。
“没有没有,”包小豆忙摆手,“他去投军,年婶儿没处去啊,就给留在府里了。”
“大勇之前做什么的?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是活都干,屠夫,马车夫什么的,在码头上也做过,都是力气活。”
“你怎么对他这么清楚?”唐亦佳疑惑。
“我是管家呀!”包小豆一拍胸脯,“府里每个人都要了解的。”
唐亦佳吃完饭擦过嘴后拍拍包小豆肩膀:“真尽职尽责!说吧,都有什么事情?”
包小豆递上一张单子:“这是过年时候朝中大人们的礼单,我让桂花姐都挑了合适的东西回赠了。”
“他靠谱吗?”唐亦佳门缝里看人。
“放心,桂花姐家里以前做贩卖生意,往中陆那边专门走私奇珍古玩好多年,识货着呢!”
“诶?对了!”唐亦佳一拍腿,“顺溜呢?怎么没见他人?”
“顺溜哥学骑马去了。”包小豆笑得欢。
“他不在府里做事吗?”
“今天就回来了。姐,你要是想他了,我……”
“不不不!!!”唐亦佳忙伸手阻止,“不用了,我看他是学骑马的料子,你让他好好学,学不会就不要回来了,府里的工钱照样给他算。”
包小豆把算盘打得震天响:“姐,你当自己多有钱呢?”
唐亦佳一愣:“现在有多少钱?”
“算上送礼还有一个月里的大小开支,府里银子早不够了。”包小豆带着一脸笑叹气。
“不够?”唐亦佳瞪大眼睛。
“蒋大人那次抄家之后这府里就空了,后来的修缮费用工部出了一部分,剩下的是自掏腰包,过年的时候银子紧张,府里是借钱过的年。”包小豆又叹口气。
“你别叹气了,借了多少?从哪借的?”唐亦佳黑着脸,看见烤鱼抛弃自己飞走了。
“向淮安王府借的,有……”包小豆飞快打算盘,“四百两银子整。”
“四百两?!”唐亦佳大叫,“包小豆,你个败家子!”
包小豆乖乖把账本递上去:“账目都在上面了,姐你自己看。”
唐亦佳接过账本,挥挥手:“你走吧,我自己算账。”包小豆点点头,走到门边回头小心翼翼道:“淮安王府里已经派人来催账好几次了,说要请你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唐亦佳咬牙切齿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唐亦佳拨弄了一下午算盘,手指头都肿起来,终于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已经背了一屁股债,一家人不吃不喝也要五个月才能凑够这笔钱,何况借的还是宋莫衡的钱。晚饭刚过,淮安王府里催账的就又来了。
“哟!唐大人回来了?那正好,还请到我们王府上走一趟,商量一下过年时候借钱的事情吧?”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笑嘻嘻道。
“催债催得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王爷就指望着我这四百两银子过活呢!”唐亦佳毫不留情讥讽回去。
“真是冤枉!”小厮装模作样,“不过是跟大人开个玩笑,我们王爷说了,既然同朝为官,还能为了这区区四百两跟唐大人过不去吗?不过是有别的要紧事找唐大人罢了。”
唐亦佳看不惯他油嘴滑舌,挥挥手道:“我得空就去,还得进宫去看玉棠娘娘呢。”
“大人别忙着打发我,这要紧事可跟蒋大人有点关系,您贵人多忘事,可一定要记住了!”
唐亦佳烦死了眼前这人,一股无名火上来,指着大门喝道:“我知道了,你请吧!”包小豆应声上前,对着那没脸没皮的王府小厮道:“我说这位小兄弟,我们都在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里当差,出去的时候那就是自己府里的脸面,今天走这一趟,你可是把淮安王爷的脸丢尽了!”
那小厮脸涨得通红:“你辱骂……”
“你只是一条狗,还不够格去代表淮安王。”包小豆冷冷打断他,伸手招来几个护院,“以后见到这人,不必放进来打扰唐大人了。”
小厮还要说话,包小豆已经一个巴掌清脆脆地掴在他脸上:“快滚,别脏了蒋府这块地儿。”几个护院应声把人拖出去。
包小豆转身向唐亦佳一躬身:“姐,以后断不会放这种人进来了……”
“包小豆,”唐亦佳打断他话头,拿眼睛细细瞧着他,道:“越来越有大管家的风范了。”
这话说得突兀,包小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躬着腰站得辛苦。唐亦佳更是被自己刚才一刹那的感觉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她刚才看到了另一个包小豆,不是平时嘻嘻哈哈地涎着脸喊她姐的小孩儿,而是全身散发攻击性、拥有强大气场的一个男人……是错觉吗?
她还正想着,包小豆忽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打滚,一手捂着腰哎哟哎哟地惨叫:“姐,我腰扭了……”唐亦佳苦笑一下,去拉他起来。
一室昏黄灯光里,唐亦佳静静坐在书桌前,瞪着桌角发呆,那里躺着一个大信封,盖着渔阳官府的戳,签着蒋之修的名字。那个蒋字写得最大,一笔一划都好看,一个转折一个竖钩都遒劲有风骨,力透纸背。
包小豆在一旁打着瞌睡,哼唧道:“姐,都什么时辰了?还没看完折子啊?”
唐亦佳回过神,笑容模糊:“真难得。”
“难得什么?”包小豆的脑袋困得一点一点。
“难得鱼雁锦书来。”唐亦佳伸手去拆那信封,小心翼翼的,开封的声音在午夜里暗沉而动人。因为多年内阁生涯,蒋之修惯写小楷,是那种标准的楷书,颜体。过去半年,唐亦佳就在内阁每天都看着这种字体写就的一本又一本折子,现在却只能等每月一封的官府檄文,门外已是二月春风了。
渔阳的招兵在各郡县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形式最齐整,规模最宏大,质量最高,效率最快。可笑的是招兵考试的状元却和蒋之修是死对头。这状元也奇怪,一上来就和蒋之修对着干,大放厥词说就是看不惯蒋之修,每天都找事儿,蒋之修也是颇为无奈,可这状元各方面实在太强,马术剑术膂力甚至阵法计策谋划,皆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个中天才,蒋之修一边头疼一边又要忍耐,日子很不好过,时不时上表陈情,现在朝中人人都知道,所向无敌的蒋之修也碰上了刺头儿。
信中无非是交待了渔阳进展,又依次问了玉棠贵妃,周夫人,舒良和她的近况,然后就是结尾:“嘱笔问好,蒋之修顿首。”唐亦佳看着这最后九个字,手指一寸寸抚摸过去,觉得这千篇一律的单调格式在他这里就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他是真的隔着千山万水在问她过得好不好。
☆、Chapter 24
Chapter 24
年后宋莫衡就在内阁领了职,跟唐亦佳一个院子,本来从四品的芝麻官唐亦佳是没有这个好福气的,可是因为年前“劝降蒋之修”有功,活生生被祁景帝升了职,现在是正四品内阁监理,每天都清闲得不得了,连个折子都没得看,只得听任宋莫衡呼来喝去。
“唐亦佳,你去把礼部尚书给本王叫过来!”
“唐亦佳,把这些折子赶紧送过去!”
“唐亦佳,这只毛笔脱毛,你去换一个!”
……
…
自从唐亦佳升任四品监理,内阁的一堆仆从们都闲得长蘑菇,因为宋莫衡只喜欢使唤唐亦佳。“宋莫衡,”唐亦佳横眉冷对,“你是不是存心整我?”
“我是。”宋莫衡无辜点头,“你府上欠我四百两,你以身抵债,有什么不应该吗?”
唐亦佳不甘心地闭嘴,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良久憋出一句:“能抵多少?”
宋莫衡笑出声,抬头一脸揶揄地看她:“一百两。”
唐亦佳和顾深的交情一日千里。
舒良进宫之后,很少回府,剩下顾深寂寞地看家护院,每日耍刀弄棒,收了唐亦佳这个关门弟子,射箭骑马不亦乐乎。
唐亦佳一边擦着汗,坐在顾深旁边:“舒良真是薄情寡义,把我们两个人晾在这儿就不管不顾了。”
“唐小佳。”顾深一脸若有所思。
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唐亦佳问:“怎么了?”
“我想进淮泗营。”顾深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皇贵妃对我有恩,把我派到舒大人身边也是想让我帮他,这是我效忠的机会。”
效忠。又是效忠。
唐亦佳颇觉心酸,良久之后方才拍拍顾深肩膀:“去吧。”
这一夜唐亦佳酩酊大醉,晃悠着回了府。
醉眼朦胧地看着来扶她的包小豆,唐亦佳笑得发苦:“怎么?包小豆,你也是来效忠的?”神志不清的唐亦佳没能注意到包小豆微微的一滞。
“姐,你说什么呢?”包小豆把她扶到桌子边,转身去拧毛巾。
“效忠?”唐亦佳狠狠地嘲笑起来,“怎么感觉这个词是这么不公平,效忠者没了自己,一举一动都为报恩,或者…为忠诚为道义活着,忒没意思。”
她哭起来:“我看着顾深那么好一个人,抛家弃子来京城为一个贵妃娘娘效忠,他的未来都拴在舒良身上,可舒良连他的家人都无法顾及周全!你说……”唐亦佳把头靠在包小豆怀里让他给她擦脸,“这是凭什么?被效忠者高高在上凭的是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终于放肆地开始打抱不平。
包小豆沉默地给她擦着眼泪,心里明白唐亦佳和舒良竟然真的是一步步远了。这疏远开始得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从一个裂缝演变成了天堑,或许连唐亦佳自己都不明白这个过程是如何在诡异地进行着。
唐亦佳终于安静地睡下了,包小豆轻轻掩上房门,吹起一声唿哨,不远处传来信鸽振翅的声音,他在黑暗里神情严肃,不自觉地回身向屋内看了一眼,他的胸前衣襟潮湿一片,被晚上的春风吹过,凉到了心里,他怎么忽然眼睛一酸。
三月春雨宴是朝中惯例,数十人凑成堆喝酒赏花附庸风雅,权当一乐。唐亦佳在内阁任职,自然只能去凑宋莫衡的堆,附庸宋莫衡的风雅。刚拐过街角,就已经能听见热闹的人声喧哗,唐亦佳掀开车帘对包小豆道:“他们都来了吗?”
包小豆鬼鬼祟祟道:“来了,在后院呢。”
主仆两人形迹可疑,一副谋划大事的模样,可是随即唐亦佳一句话就破坏了这种肃穆紧张的气氛:“你吩咐下去,就说是我说的,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尤其是顺溜他们几个,拼命吃,能吃多少是多少,争取今天一晚上把宋莫衡吃穷了!”包小豆忍着笑:“我知道了!”
“你把年婶儿叫来跟着我就好,你去和他们一块儿。”唐亦佳走下马车,回身把年婶儿拉到自己身边,冲包小豆挥挥手。
院子里人山人海,春天里竟然挤出一身汗,还是年婶儿眼尖,看到一个偏僻位置,拉着唐亦佳坐了。唐亦佳口渴,端着酒壶狂饮,年婶儿一边拍她一边急道:“别这么喝酒,伤身子!”唐亦佳大笑:“今天来了不就图一醉吗?怕什么?”她一屁股坐下来,发泄似的大口吃菜,一边道:“年婶儿,你也吃啊,别客气,没人管我们!”年婶儿只好怯怯地坐下,紧张地四处张望怕别人撵她。唐亦佳一把揽过她肩膀:“没事的,谁敢撵你我拿酒瓶砸他。”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吃着喝着,唐亦佳让年婶儿给她讲故事说笑话,木讷的年婶儿被她逼着只能搜肠刮肚地给她讲,手舞足蹈表情到位,把唐亦佳乐得直拍桌子,年婶儿就跟着不知所措地笑两下。
“婶儿,你怎么就被大勇捡着了呢?我怎么就没这好运气?”唐亦佳吃得撑,躺在年婶儿腿上闭着眼休息,年婶儿给她揉着肚子,只笑不说话。
“大勇对你好吗?”唐亦佳问。
“好啊,”年婶儿答,“每季一套棉布衣裳呢。”
“没别的了?”唐亦佳笑。
年婶儿有点急:“有的!我们家大勇嘴挑,只吃我做的饺子咧。”
“这么难伺候啊?”唐亦佳调侃。
“这不叫难伺候,这是喜欢我咧。”年婶儿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木讷的年婶儿嘴里竟然蹦出“喜欢我”这样的矫情词儿,唐亦佳又是一阵猛笑,笑完就静了下来,眼角挂着笑出来的眼泪:“对啊,他这是喜欢你啊。那大勇去当兵了,你想不想他?”
“他会给我写信,信上有他画的画儿。”年婶儿笑了,小心地抿着嘴,像是害怕泄露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