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8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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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固然他得到了天子的支持,也制定了周密的改革方法,同时大权独揽,可是他要改的对象,却是那些士大夫,这天下上上下下的士大夫,会真的因为一道政令,从而在就乖乖地在自己的身上割肉吗?不,不会的,所以当旧党被打压,彻底驱赶出了朝廷,下头的官吏却实行起阳奉阴违之举,他们打着新政的旗号,歪曲王荆公的本意,四处害民,结果新政推行,非但没有达到王荆公的初衷,反而是百姓怨声载道,以至到了最后,无数弹劾的奏疏四起,最终,旧党重新入主三省,王荆公的新政则是成了笑柄。”
叶春秋直视着王华,肃然道:“现在泰山大人的情况,和王荆公又有什么不同呢?固然泰山大人已经贵为了内阁辅大学士,固然陛下竭力支持泰山大人,固然内阁中的大学士,大多都是泰山的门生故吏,杨廷和、李东阳,还有那蒋冕诸人,不是致仕,不是被赶出了朝廷,就是已经获罪,可是……这天下处处,终究还是掌握在了那些泰山大人要改革的对象手里,难道就因为他们如此,他们就会就范,肯割下自己的肉,乖乖顺从吗?”
“小婿在这官场里,也经历过了不少的事儿了,真真是明白到,真正想要做一件事,何其难也,对于一家一姓来说,要改一个规矩,改一个家法,尚且需要家主请叔伯们共商,会遭致反对,会闹出各种幺蛾子,何况是诺大的一个朝廷,是整个天下的革新?”
第一千九百章:按着我们的规矩来
王华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却一下子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春秋倒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口里接着道:“泰山大人,小婿深知这革除八股取士关系重大。可是到了今日,已经无法侥幸了,此前靠着陛下的支持,要改,却改不动,还是掣肘太多,后来就索性铲除掉这些掣肘,大权独揽,继续改,可还是不成,反而引出了许多居心叵测之徒,那么就杀吧,将这些图谋不轨之徒,统统杀个干净,可杀不完,杀了几百几千人,这些人至多只是首恶罢了。重农轻商,已经历经了千年,早就是扎了根,不但茁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这树干之下,更有无数的根须,可杀了这么多人,以为是以儆效尤了,可还是不成,那么……就诛心吧,彻底将这些自以为自己是士大夫的人,统统都打倒,换一批人来。八股改制,本质就是如此,想要功名,想要前途,就得按着我们的规矩来,我们定下了规矩,顺从的,就可以换来一个官身,自此之后,步入仕途,不肯顺从,抱着他的祖宗之法,骂骂咧咧的,由他骂去就好了,从此之后,他八股作得再好,也是和官身无缘,若是有人怒了,想反,那就反吧,谁敢反,就弹压谁,一个人反,就杀一家,十个人,就杀十家,一百家,一千家,一万户要反,那就索性杀个血流成河,实不相瞒,小婿的新军已经陈在山海关外了,谷公公那儿,还有魏国公以及英国公诸人那儿也都打了招呼,现在不但是要给那些阳奉阴违和因循守旧的人一个巴掌,也要拿出甜枣来,告诉这天下人,只要肯按着规矩来办的人,朝廷、陛下、泰山大人,就会给他吃甜枣,没有一批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凭什么人家为我们推行新政,又凭什么让人彻底地与过去划清界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叶春秋吐出了一口气,最后道:“这……就是小婿的意思,陛下已经恩准了,小婿这儿,具体的章节也已经拟定,恳请泰山大人看一看还有什么需删改的地方,几日之后,内阁怕要颁出了。”
其实看王华的神色,便知道他被叶春秋的话给震惊了,他明白叶春秋的意思,可是……
王华的脸上闪过犹豫,踟蹰着,又垂头再去看那份章程,这一次,他看得更认真,甚至拿着章程的手,都不禁在颤抖,他嚅嗫着,最后脸色铁青地抬起来头来,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浑浊,他叹了口气道:“老夫怕就怕这份旨意会让他们离心离德啊,一旦离心离德,想要弥补就……”
叶春秋似乎也早就想到了王华在这上头的顾虑,不假思索便道:“不需要弥补,只需要争取支持我们的人即可,每一个当政的人,都只想着讨好所有人,好教天下人都颂扬自己,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为政的任何举措,会使一部分人得益,就必定让另一部分人失利,我们要做的,只需辩解,哪些人该得到我们的奖赏,而哪一些人横竖都会痛骂我们,那割肉的时候,索性就从他们的身上下手,不需要任何的客气。”
王华不禁露出苦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最后才道:“这份章程,就放在老夫这里吧,老夫得好生看一看,看看有什么可以删减的地方。”
显然,王华终究还是点了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新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王华能够处理得了,甚至陛下也无计可施了,否则,叶春秋怎么可能急匆匆地被陛下召来京师呢?既然如此,那就用叶春秋的法子吧。
不过……想到叶春秋做这等大胆的事,王华现在的心,依旧还在打鼓,这已算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比新政的推行更要可怕,绝不是开玩笑的。
………………
翁婿二人,终于开始从紧张的气氛中走了出来,不管怎么样,虽然王华心里沉甸甸的,可叶春秋还是自己的女婿,女婿远道回来,特意来自家登门,谈完了公事,少不得要问一问女儿和外孙在关外的情况了。
叶春秋大致地说了,王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秉烛夜谈到了夜半三更,叶春秋这才告辞回去。
两日之后,待诏房里接到了一份奇怪的奏疏,预备拟诏的翰林赵叶静只一看之后,脸色就顿时没有了血色。
若是有人认真地看他,不难发现他的身躯竟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又看了手上的奏疏一眼,似乎在确认了自己方才没有看错,便很是不安地看了一眼待诏房里的同僚,最后才将这草诏送到了当值负责待诏房侍读王勇面前,略带忐忑地道:“大人,请看一看。”
王勇其实颇为年轻,近来朝中动荡得太厉害,李党、杨党,还有蒋党都一扫而空,反而使他有了机会。
可毕竟贵为侍读学士,王勇三旬的样子,却是摆出了一副淡定从容之色,边拿着那份奏疏,边微微一笑道:“噢,什么……”只是……
最后一句事字却没有说出,他的眼睛落在条子的一个八股字眼上,已经再说不下去了,眼眸里全是震惊之色。
须臾,他猛地变得不安起来,很是焦虑地看了赵叶静一眼,才道:“谁送来的?”
赵叶静道:“是王公,说是宫里催着急,要立即草拟。”
王勇深吸了一口气道:“会不会错了?”
是啊,会不会是错了呢,这事情太严重了啊,八股改制,这不是要人命吗?
赵叶静踟蹰了一下,道:“下官也在想是不是错了,这才请大人过目。”
王勇这才想起,自己乃是当值的负责侍读,他突然有着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没有当值,或者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该有多好,至少自己不必去为这份即将拟定的诏书而操心。
他想了想,才道:“去内阁问问,这……是不是搞错了,要亲自见王公,亲耳听一听王公是怎么说的!”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千古罪人
王勇让赵叶静去,赵叶静分明就是不想去的,因为赵叶静觉得,王勇既然是负责人,应当他去。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想不去,也得去,最终赵叶静无奈地点点头道:“是。”
于是匆匆地拿了条子,赵叶静便走出了待诏房。
可王勇在待诏房里,却依旧很是不安,他今天所有的好心情,显然现在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他焦虑地在公房里吃着茶,甚至觉得这茶都不如往日那般的清甜,却有了几分苦涩,可只有下意识地举起茶盏,才仿佛能使他得到片刻的心安似的。
但愿……只是错了吧。
可是……这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如果没有错,那又该怎么办?这诏书,拟不拟?
内阁送来的东西,而且是这么大的事,没有陛下的首肯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这意思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和陛下的意志了,噢,王勇在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说鲁王殿下进京了,难道这与鲁王进京也有莫大的关系?
那么……自己不从,就必定完了。
他很清楚,这几年朝廷经历了什么,多少人下了诏狱,又有多少人被罢官革职,自己若是不懂站在最适当的位置上,那美好的前程说不定就要化为乌有,甚至可能连自己的性命也会遭受波及。
在这短暂的转念之间,王勇仿佛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紫禁城里,却已充斥了刀光剑影,紫禁城中的人已经拔剑,那么……这一次,又是谁……
他感觉自己的后襟已经湿透了,于是焦躁地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沉默了很久之后,却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
赵叶静回来了。
二人抬眸,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王勇的心里就透着一股绝望,因为他看到赵叶静的脸色,依旧还是全无血色,显然他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
王勇心里一塞,终是勉强地使自己镇定了下来,道:“如何?”
赵叶静很直接地道:“不妙。”
原想着自己能继续从容,可下一刻,王勇却是整个人瘫坐在了椅上,他突然苦笑道:“送去了礼部,可能会被封驳吗?”
事关到了学制,就和礼部有关系,而按照大明的制度,诏书一旦草拟,紧接着内阁开始签发,最终会被送到礼部要求执行,这份旨意会送到礼部的给事中手里,如果吏部给事中觉得这份旨意不合情理,会选择封驳,封驳的意思,就是将圣旨打回去拒不执行。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兹事体大,却也未必没有可能性。
赵叶静却并不乐观,他摇头苦笑道:“下官清早的时候,就听到消息,说是礼部给事中王正贤调去他用,新任的礼部给事中,是王粲,那个时候,下官以为这是平常事,现在看来……”
赵叶静没有说下去,可王勇已经明白了。
说到王粲这个人,不少人都知道,这是出了名的阿谀奉承之徒,他当初巴结着李东阳,后来眼看着李东阳已经完了,立即改换门庭,想拜在王华门下,不过他现在的际遇并不太好,王华显然也很瞧不起这个人,正准备将他打发到南京去,可谁曾想到,现在突然得到了大用。
给事中属于清流,别看官职不大,可是在一个部堂里,却是完全可以制衡礼部尚书的,他们……相当于是一个部堂里的监军。
若是当初的王正贤,或许还有可能封驳,可是换上了这个急于想要加官进爵的王粲,就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哎……”王勇叹了口气,他现在倒是觉得这没有什么意外的,既然宫中和内阁已经展现了意志,而且还发出了这么个非同小可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漏洞?所有的补丁,只怕早就打好了,这是意志,也是决心。
王勇知道,指望礼部给事中,已经没有可能了,而自己,是绝不会做这个出头鸟的,这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他闭上了眼睛,口里道:“草诏吧,你来写,写完之后,本官来校验。”
赵叶静心情复杂地看了王勇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赵叶静来说,这个上官,至少没坑自己,没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自己身上。
他立马回到了自己的公房,直接提笔,可是这笔,似乎宛如有千钧重,抬起来有些吃力,终还是下了笔,足足用了小半时辰,才将正式的旨意拟定了出来。
王勇大致地校对过之后,晓得没什么问题,却是苦笑一声,才无奈地盖上了待诏房的印章。
一份旨意,重新回到了内阁,接着司礼监盖印,再发内阁,内阁送去了礼部给事中的手里。
礼部给事中王粲似乎早有准备,很快便盖过了印,旋即送到了礼部尚书的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
礼部尚书夏言怒气冲冲,大发雷霆地道:“事先怎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八股改制,这是谁疯了吗?如今不声不响的将这东西送到老夫这里来,这是要老夫做千古罪人啊。”
王粲笑吟吟地道:“下官觉得没什么问题。”
夏言满腔气恼地想骂,你还要不要脸了,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位王给事中的来路,也终于明白这个家伙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受到启用。
他咬牙切齿地道:“礼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