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7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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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笑,接着一声叹息。
可是这话外之音,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你叶春秋确实很厉害,我很佩服,可又怎么样呢?你叶春秋看不到当初的月亮啊,那时候的月亮,我李东阳也曾和你一样,风光地得意过,当初的我,又何尝不是今日的你呢?
诚如……今日的你,在不久的将来,未必就不会成为今日之我。
这是充满了玄关的话,却也充满了哲理!老夫历经过了多少事,你的这点风光,我也曾经历过,可是如何呢,老夫现在沦为阶下囚了,可你叶春秋,难道能保证永远风光得意下去吗?
你叶春秋,还是不要在老夫面前得意忘形了,老夫……见得多了。
叶春秋是何等聪明之人,又怎么听不出这里头的深意,他只是一笑,道:“看来李公这些日子,颇有感慨。”
“谈不上。”李东阳摇摇头,道:“感触是有一些,却是不多,只是今日见了鲁王殿下,才忍不住想起当初的老夫而已。”
叶春秋道:“李公既然还记得先帝,那么不觉得愧对先帝吗?”
这一句话,自然是责问的意思了。
你李东阳少来这里装逼了,你还好意思提起先帝,现在你是谋反大罪,先帝若是泉下有知,还不知怎么想呢?
李东阳自然也明白叶春秋这里头的意味了,却依旧面色不改,道:“老夫效忠的是先帝,不是今上,诚如总有一天,鲁王殿下效忠的今上会驾崩,也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完全不符合殿下心意的天子克继大统,更有一天,当鲁王殿下看到庙堂里各种不合心意的肆意胡为,会有新人取代旧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那时候,鲁王殿下就能明白老夫的感受了。”
听到这里,叶春秋竟没有立马反驳,而是沉默了。
叶春秋并不是一个喜好自欺欺人之人,怎么想不明白李东阳说的是有道理的呢?
或许真有一天,自己也会和李东阳遭遇一样的处境,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不再重要,新天子早已遗忘了自己曾经的功绩,取而代之的,是觉得你多管闲事的怨恨,他所信任的人走上了台前幕后,可是夺取你的权利,若是你稍有不满,接下来便有各种明枪暗箭而来。
只是……到了那时,你会怎么做?
李东阳做出了选择,他不甘,不服气,他无法接受,所以他想争,想要抢,可是他的企图失败了,他的失败,某种程度来说,并非来源于他个人,而在于皇权。
天子已经变了,这便叫天数无常,天道不再站在李东阳这边,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叶春秋站在了不败之地,而李东阳则站在了必败之地,无论他心计和城府有多深,他都无法胜利。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质问
心高气傲的了一辈子,已经站在了百官之首的位置上,李东阳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失败,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最终,他选择了铤而走险,既然天数有变,那么他就希望将这天数回归到正常轨道来,回归到他所希望的轨道,既然今上不站在他的一边,他就再造一个先帝。
这便是李东阳,也是李东阳的一生。
那么……
李东阳所说的固然带着几分故意嘲讽叶春秋的意思,可李东阳所直击的问题,其实也深入了叶春秋的心。
天数能永远都站在他叶春秋的一边吗?
自然是不能的。
叶春秋的城府又怎么会浅薄,自也是深知不能。
此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深深地看了李东阳一眼,他从李东阳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此人倒是善于蛊惑人心,宛如一条能读懂心事,且能一眼直击叶春秋肺腑的毒蛇。
叶春秋久久地沉默着,他甚至低垂着头,陷入了深思。
李东阳看着一时默然的叶春秋,却是叹口气,又继续道:“功名利禄,到了今日,老夫已经看淡了,鲁王殿下虽是位置越站越高,可依旧还是在风头上,固然是鲜衣怒马,可是啊……老夫看到今日自己的处境,又何尝想不到鲁王殿下他日的处境呢?富贵,自然是谁都想得到的,可终究也是无法长久的,当人到了极点的时候,站在了山峰之颠,便终会摔落下去。”
“鲁王殿下,此番为王,既是可惜,又何尝不可悲呢?喜是今日之喜,而老夫悲的,却是鲁王殿下的明日之悲啊。”
叶春秋心里触动了一下……
李东阳则是接着道:“所以鲁王殿下说老夫对不住先帝,可是又何尝会想到老夫的无奈呢?没有人希望做罪大恶极的事,老夫在殿下这般风光得意的时候,所想的,也是效忠天子,是治国平天下,要这天下,在老夫的辛劳之下,海晏河清,可是……”他脸色变得痛哭起来,眼里竟是通红,泛起了泪花,声音哽咽:“可是,当老夫抱着这个心思的时候,又如何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虚妄,什么都是假的,先是刘瑾,是八虎,之后便是鲁王殿下,你们每一个人,都拦在老夫的面前,为什么?只因为天数变了啊,只因为先帝是先帝,今上是今上,老夫竭尽全力想要挣扎,所为的,就是想要报答先帝的恩德,想要完成向先帝的承诺,要造一个太平盛世,呵……可是……人算怎么算得过天?人最悲哀的,只怕莫过于此吧,数十年的功与名,几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却及不上一群围在陛下面前的磕头虫,不及刘瑾这些口蜜心剑的阉人。”
他看了叶春秋一眼:“鲁王殿下,固然也算是劳苦功高,比之刘瑾,比之张永,比之这些人,功劳要大的多。可是老夫的功绩呢?老夫几十年如一日,老夫多少次在子夜时分,还在权衡着政务的利弊,老夫为了赈灾,为了教化,为了朝廷的钱粮,又曾多少次辗转难眠,老夫为了治河,又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多少次先帝召我去走奏对,老夫与先帝畅谈到深夜,可那时候,无论多么辛苦,都不打紧,因为那时候老朽的心,还是热乎的,自分一腔热血少,尽将赤族报君王,呵,哪里有辛劳之说呢。”
“可后来,老夫心是冷的,太凉了,老夫是有错,可是错在哪里呢?难道将这天下拉回先帝时的正轨就是错吗?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啊,先帝泉下有知,是会对我失望,可是又何尝不会对今上失望?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老夫既无惭愧,也无痛心,更无后悔,有的,只是心冷,如这大漠的的夜晚一样,早已凉透了。”
叶春秋看着李东阳,看到了他脸上的坦然,他相信李东阳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弄虚作假。
叶春秋终于张开了口,道:“可是李公终究还是错了。”
“是错了。”李东阳毫不避讳地承认,随即又道:“唯一错就错在,老夫终究还是棋差一步,竟是输了,所谓成王败寇,老夫输了,就该是贼,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这谋逆大罪的罪囚,合该万死。今上终究还是念了旧情,没有诛杀老朽,这一点,老朽很感激,真的,我是怎么也料不到今上只是流放我。可是,大江东去,说什么也是迟了。那么鲁王殿下呢?鲁王殿下还要继续炫耀着你而今已贵为了亲王,位极人臣吗?不,鲁王殿下,若老朽是你,这个时候更该慎之又慎,如履薄冰,更该谋万世,而不可谋一时啊。”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叶春秋,接着道:“因为,天数会变的。”
叶春秋只抿抿嘴,便道:“天数不是还没变?只要没变,我便效忠陛下。”
“那么若是天数变了呢?”李东阳随即接口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想了想,才道:“那还有太子殿下。”
李东阳摇摇头,道:“可是天数还是变了呢?”
在这个问题上,李东阳显得很纠执,他咄咄逼人地质问,一点都不像是阶下囚,反而更像是一个公堂上的讼师,不给叶春秋任何转圜的余地。
叶春秋毫不迟疑地道:“那我效忠的,便是这里的军民百姓。效忠的,是这大明万万子民。”
“呵呵……”听到叶春秋的话,李东阳笑了,他又是摇摇头,道:“殿下啊,谁是你的子民呢?”
叶春秋不假思索,便直接道:“是乡间耕作的农人,是草原上的牧人,是工坊里的匠人,是奔波的商贾。”
李东阳却依旧没有半分的触动,反而摇头得更加厉害了,道:“那么公爷如何效忠他们?”
对于李东阳一次次的质问,叶春秋倒没有动怒,却就像一个有问便有答的孩子,很认真地道:“自然是让他们过得更好,使他们丰衣足食,令他们永无外患。”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殿下错了,大错特错
作为一方之主,叶春秋话里话外都是心系百姓,若是平常人,少不得为认为叶春秋高风亮节,只是……
只是在叶春秋跟前的是李东阳。李东阳竟是哂然一笑,眼里却是露出了深深的嘲讽,道:“鲁王殿下这样做,确实是令人佩服,这天下的万民,一定会感激殿下的善心和恩德,可是殿下错了,大错特错。”
叶春秋倒是脸色平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显然是等着李东阳接下来的话。
李东阳很识趣地继续道:“你可知道,天子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与百姓共治天下?”
“你以为你心里有的是百姓,就可以让天下太平?你错了。天下是天子的,也是士大夫们的,百姓?百姓是什么?百姓目不识丁,百姓只知田间和工坊里的事,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又懂什么?他们只是羊群,而士大夫,才是牧羊人,你以为爱民如子,便可以独善其身吗?老朽来问你,爱民如子,这个民,是什么?你真以为只是寻常的百姓?”
“你错了,自周以来,便有国人和野人之分,什么是国人,国人便是天子的同姓,是武士,是读了书的士人,他们才是国人,这个民,是他们,而不是野人,野人是奴隶,是下人,是羊群。”
“老夫再问你,地方官员离任,这万民伞,是谁送的?这是地方官员德政的象征,代表了民对官的认可,可是老夫告诉你,自有万民伞以来,这天底下的万民伞,没一个是寻常是你所谓的子民送的,送的人,不是地方士绅,便是读书人,可见,为官的好坏,在于读书人如何看,在于士绅如何看。你看这青史之上,多少的王侯将相,他们的好坏,又有几个人不是读书人所书的呢?”
“王安石要变法,变不成,为何,因为读书人和士绅不满意,所以大家批评他残酷,同样是新党的,还有蔡京,蔡京为何是奸臣,就因为他给皇帝送了花石纲和生辰纲?哈,你信不信,司马光和其他所谓清流若是成了宰相,他们也送,他们照样得哄着天子,世上的臣子,尤其是位极人臣的,哪一个不希望和天子搞好关系的?哪一个会不尽力去满足天子YUWANG的?可为何蔡京就成了奸贼了呢?就因为他是新党,他要改!”
“鲁王殿下一口一个子民,要为农人,为匠人,为这不计其数的人效忠,那么老夫且来问你,若是要让农人安居乐业,就需要打击士绅,那么,鲁王殿下是不是要做这个酷吏,要做这个王安石,要做这个蔡京呢?”
叶春秋想了想,道:“若是士绅害民,我自然绝不肯和他们干休。”
李东阳又摇着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再问,鲁王殿下要为匠人们谋取利益,若有商贾盘剥匠人,鲁王殿下又当如何?”
叶春秋毫不犹豫地道:“国有国法,法不容情!”
李东阳又摇头:“呵呵,鲁王殿下的心倒是好的,那么老夫再问,士绅天生就是盘剥农人的,就如商贾天性便是要压榨匠人,若是镇国公站在匠人和农人那里,士绅和商贾自然而然就会远离殿下,他们最终也会和老夫一样,终究希望改变这个天数,希望寻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天数出来,那么……鲁王殿下,你就成了他们不共戴天的寇仇了,到了那时,自然而然会有第二个鲁王,第三个鲁王,在他们的拥戴下,将你取而代之,这个时候,鲁王殿下的心里还只是装着子民吗?”
李东阳这话显然不是为了问叶春秋给答案的,他只是顿了一下,便又道:“你错了。”李东阳摇着头,继续道:“士农工商,这四种百姓,是不可兼得的,你捍卫了其中一个,就可能要得罪另外一个,为政者,万万不可有为苍生立命的心思,为政者所想的应该是,谁可以和我坐天下,谁可以是我借重和依仗的力量,我会得到谁的拥戴,所以,大周八百年,是周天子与诸侯、国人们坐天下,所以秦汉魏晋,是天子与门阀坐天下,所以唐宋,还有我大明,是天子与士大夫坐天下,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