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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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真没有错,太祖、太宗也确实对生员早有定制,尤其是太祖皇帝在时,是决不允许生员放纵自己的。
杨学正依旧捋须不做声,叶春秋的辩解还是很给力的,去劝同学浪子回头,这理走到哪里都说得通,杨学正觉得叶春秋这个说法,让自己面子上有光,难为还有这么懂事的生员啊。
不过赵知府熟谙刑名,可不会听叶春秋忽悠:“你口口声声说劝说自己同窗,这固然不是坏事,可是何以要打人?”
叶春秋毫不犹豫道:“学生等人进去,谁晓得还未开口,便有市井无赖上前来,其中一个叫赵二虎的,学生也听说过他,一向在宁波城里为非作歹,害人无数,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是纠集市井之徒殴打生员,甚至还侮辱学生说,说学生是什么东西?大人,学生自幼咏诵经义,通读至圣先师的道理,不敢自比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是四书五经,尽在胸腹之间。我朝素来敬重读书人,沿袭宋制,内阁诸公,也素来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来勉励生员。怎么到了那个无赖口里,学生就不是东西了呢?一个下九流之辈,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口出粗鄙之语,学生与他发生争执,这才动了手,学生是读书人,他是个无赖,现在他们却状告学生打人,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在宁波,堂堂生员,就该遭一个下九流的泼皮羞辱吗?”
“……”赵知府眼睛都睁大了,卧槽,怎么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座的诸公,无论是赵知府还是杨学正可都是读书人出身啊,做人当然不会忘本,这些人平时可都是眼高于顶,莫说是下九流,就算是寻常的百姓,也未必就放在眼里。说句实在话,要是有个下九流的坯子敢在自己面前骂自己是什么东西,赵知府多半也要捋起袖子来揍人了。
可问题在于,你他娘的打人不说,还砸了秦淮楼啊。
叶春秋当然早有解释:“当时发生了冲突,学生确实行事冲动了一些,学生的同窗,也是个个义愤,听那些泼皮的污浊之词,又眼看着那秦淮楼里诸多不堪入目的事,我等都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万万料不到,清平世界,有这样藏污纳垢之所,有一些生员,确实是怒不可遏,下手没有什么轻重,还望大人恕罪。若是因此,而令大人加罪,那么此事是因生员而起,大人要惩罚,就惩罚生员好了。”
“只不过,大人加罪生员,生员无话可说,大人让生员认罪,生员亦是无话可说;生员自认所作所为,合乎至圣先师的教诲,可是这秦淮楼,收养市井泼皮,侮辱读书人,又勾引读书人行那污秽之事,学生自觉地即便当真将它拆了,也没什么过失。”
这番话有些大义凛然了。
赵知府一时有点儿恼怒,赵嫣儿更是道:“自古就有青楼,怎么别家的青楼相安无事,到了这里,秦淮楼就成了藏污纳垢,成了……”
“住嘴!”
大家以为这一次痛骂赵嫣儿的是叶春秋,可是目光聚拢过去,却发现叶春秋根本没有张口,于是循着声音看去,却是杨学正。
杨学正起身,雄顾四周:“叶春秋人等,为了救助同窗,这是应有之义;那市井泼皮侮辱生员就是有辱斯文,打了也就打了;秦淮楼藏污纳垢,还有什么好说的。赵知府,本官蒙朝廷不弃,授予学官之职,秉承教化生员之责,依着本官看,这些生员初衷是好的,做事是孟浪了一些,可是却有恪守圣人之道的本心,无可厚非。”
什么……赵嫣儿傻眼了。
她本以为,自己来状告,肯定是一告一个准,这秦淮楼背后可是有人的啊。
可是她弄错了一件事,学官是独立于地方官体系的,人家是自成体系的清流,说难听一些,学正只受上头的提学都督管辖,地方官?固然偶尔也需与地方官合作,请他们帮忙修一下府学、县学,可是这并不代表,杨学正需要看她后台的那些人行事。
最重要的是,一下子这么多秀才闹事,若是秀才有错,学官难辞其咎。可是秀才无错,甚至有功,那就是学官教导有方。这也不怪杨学正护犊子,这你娘的,杨学正总不能愚蠢到搬石头砸自己脚,自己承认自己有错吧。
假若叶春秋人等真正是获罪,那也无话可说,偏偏人家引经据典,说得义正言辞,一丁点错都挑不出来。一个青楼,有什么资格侮辱生员?
赵知府脸色也是一变,他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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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所言有错吗?肯定是没错的,如果学官和自己立场一致,这件事好办,严惩几个生员,让秦淮楼的后台无话可说。问题就出在学官若是不肯配合,那可就成了府庙之争了,前头这个府是知府衙门,后头这个庙是学庙,行政与礼法杠上了。
一旦闹将起来,必定是士林一片哗然,赵知府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士林肯定是一面倒的痛骂他赵知府包庇青楼,甚至可能会流出自己是秦淮楼常客的言论。
言论害死人啊。
士林清议,肯定是帮着读书人的,而且这里头还牵涉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问题,那便是大是大非,谁帮着青楼说话,就不免要被人怀疑必定是做贼心虚,因为三不五时的逛窑子,没心思读书,所以才帮着青楼;既然如此,为了不让人起疑,让人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多半越是那种私生活混账的读书人骂这秦淮楼和赵知府就越凶,这就好似贼喊捉贼,历来喊捉贼声音最响的,多半和贼都脱不了干系,否则……如何撇清自己的嫌疑?
赵知府又不是糊涂官,想明白了这一节,就晓得事情已经不是他能解决了,他和秦淮楼确实有些关系,也忌惮秦淮楼背后一些人,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官声甚至是政治生命乃至于自己的各人名誉都贴上去给秦淮楼背书。
他眯着眼,打量叶春秋,他心里有一种预感,叶春秋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不简单。
管他呢,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心里摇头。
“赵知府怎么说?”大义凛然的杨学正此时步步紧逼:“难道赵知府还认为秦淮楼坏人心术是正确的事?难道赵知府认为,秦少游等人,劝人为善也要担负罪责吗?本官教化一方,不曾听说过这样的道理,此案固然是赵知府审理,自然是赵知府一言而定,只不过……”
杨学正脸色尤其的凝重,口气中甚至有威胁的意思了,这事儿你姓赵的敢胡乱判决,少不得自己要准备好把事情捅出去,然后找人去上书告御状了。
赵知府心里苦笑,脸上却是肃穆:“杨学正所言不无道理,叶春秋等人,嗯……他们本心是好的,若非是此后因为殴人而引起纠纷,本官治下有这样品德高尚的生员,奖掖都来不及。也罢,此案就此作罢吧。赵氏,你平白状告叶春秋人等,本属诬告,按律,诬告者反坐。不过……本官念你也是苦主,好吧,本官也就不追究你,望你此后好生经营,万万不可与泼皮无赖为伍,更不可贻误读书人,好了,退堂。”
“啊……大人……”赵嫣儿已是面如土色,不应该啊这是,赵知府你平时没少拿我的好处啊。她想说什么,却也知道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是万万不能说的,等听到赵知府一声惊堂木拍下去,她心里便绝望了,然后她恨恨看向叶春秋。
却见叶春秋此时朝赵知府作揖:“大人秉公而断,学生佩服之至。”
完了……
赵嫣儿仿佛一下子跌入了深渊,今儿这些生员闹成这种样子,秦淮楼损失惨重,若是不严惩不贷,将来谁敢去?大家去那儿是找乐子的,谁不怕行进到了一半,突然门被踹开,来查你三舅表姑大姨妈是谁?
是人都受不了啊。
叶春秋和陈蓉等人又谢过了大宗师,杨学正只朝他们点点头,没有说话。
接着当叶春秋等人走出正堂的时候,外头焦灼等待的生员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
明初的时候,朝廷对于生员的管束甚严,约束也是极多,所以一般的生员都只有好好读书的自由。好不容易等到弘治皇帝登基,风气渐渐开放,朝廷屡屡表示了对读书人的优渥,秀才们地位也就日益高涨起来,可是似今日这样闹了这么大的事,还能毫发无损,现在仔细回想,方才在秦淮楼里,还真是热闹,不枉跟着叶春秋闹了一遭。
叶春秋则是朝着众人团团作揖,少不得说几句:“大宗师对吾等赞许有加,诸位同窗辛苦。”
大家像是过节一样,闹哄哄了一阵,此时天色已是迟了,外头还有不少看客,出来的生员们,一个个抬头挺胸,都如骄傲的小公鸡。
叶春秋反而很是低调,与众人告别,约定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一聚,便就此拜别。
他走上长街,刚要过一个街角,身后有人叫他:“叶贤弟,叶贤弟。”
叶春秋心里发毛,不会是秦淮楼的人打击报复吧,那赵二虎都被打了个半死,难道还敢找茬?他回眸一看,却是一个戴着纶巾的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噢,原来是陈蓉。
陈蓉这个家伙,叶春秋只要听他叫自己贤弟,他便觉得怪怪的,怎么说呢,这家伙嘴巴太刁,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就是这人欠揍。
叶春秋在怀疑这厮会不会是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拖自己进巷子揍一顿,这很有可能啊,这家伙的人品大抵就是如此。
念及此,叶春秋却没有转身开溜,虽然一年前还被叶俊才追的满院子跑,可好歹自己也是有练过的,嗯嗯,怎么可能会怕陈蓉,别看他个头高,自己照样揍他。
陈蓉气喘吁吁到了面前,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让叶春秋心中大定:“陈兄,有事吗?”
陈蓉勉强作揖,还在喘着粗气:“哦,哦,是有事,有事和你商量,叶贤……不,春秋啊,我有一个想法,今儿大家热闹是热闹了,可是宁波这么多的生员,嗯,你是晓得的,大家理应互敬友爱,就如春秋今日说的那样,我们理应让帮助每一个同窗,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那么不妨,我们结一个诗社吧,大家可以找个由头,隔三差五聚一聚,谁有难处,也可相互帮衬着,春秋如今名声大,学问也是顶尖,更是我们宁波不世出的小三元,这个诗社的社长,自然是春秋来做,若是春秋有意,我就去跟各家说说,反正大家也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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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社……
眼下,生员们确实已经开始结社了,当然,并不像明朝中后期那般紧密,大多也就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相互切磋一下学问和诗词,无非就是给自己风花雪月找个由头而已。
陈蓉本来对叶春秋是很不忿的,无非是因为叶春秋是乡巴佬,而且据说还是庶子,这家伙凭什么抢了自己的案首?可是人就是如此,一旦摆清了自己的位置,心里的怨气也就渐渐少了。
近来叶春秋是名声大噪啊,他的戏曲,他的文章,陈蓉都听说过也见过,那都是一等一的,你不得不佩服。而今日叶春秋的表现,才教陈蓉最为震撼,起初的时候,陈蓉还以为叶春秋当真是帮助同学呢,可是看他此后指挥若定,等到了衙里,更是口若悬河,他这世家子和普通的秀才不同,一眼便看出,这似乎是叶春秋有意为之所布置的局,这家伙下手还真够黑的,堂堂秦淮楼,这可是宁波第一楼,据自己的父兄们议论的时候,都曾私下里说秦淮楼有哪些达官贵人襄助,可叶春秋居然直接将它打垮,而且还全身而退。
他服了。
今日闹得这么大,陈蓉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呢,仔细一琢磨,不如把叶春秋推出来,趁热打铁,大家结个社,这是自己的提议,到时候公推了叶春秋为首,自己这个从中牵线搭桥的人,至不济也能做个副手,少年人嘛,总是喜欢充个头,陈蓉也不能免俗。
而更为重要的是,交游广阔对于大家都有利,比如陈蓉这样有很大机会中乡试,甚至有机会中会试成为进士的人来说,多一些同窗照顾,不是什么坏事,在本地有大家一起帮衬,对陈家也不无好处。
至于那些没有太多家世背景,而且很普通的秀才来说,固然是举业无望,可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单单一个功名哪里是说混就能混开,自己有几百个有功名的同窗,一呼百应,那才是狂拽霸气吊炸天。
叶春秋愕然一下,这是要拉帮结派啊,他顿时明白了陈蓉的心思,这家伙就是个官迷啊。
不过结社似乎也不错,叶春秋心里知道,弘治之后,江南的读书人便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