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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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是不说话的，它永远是一个聆听者。自言自语的洛德昌累了，除了家，他没有别的去路。米线店的老板娘正躺在老公的怀抱里，洛德昌是插不上足的。楼下传来吱嘎声，像德昌进门时的呻吟声。
洛鱼紧紧地抱着纤柔的枕头，恰似搂着“腰”。
“腰”是一个纯情的少女，洛鱼是柳下惠，一夜都没有非分之想。
窗外已略见了白。
洛浪回来了。他是应洛鱼的“邀请”回家解决事端的。洛浪正和母亲说话。他说母亲还停留在过去的观念上，“纯粹靠关系的时代已结过去。关系可以救你的命，可以给你暖和，也可以获取荣誉，但是，它不能保你升入天堂。”洛浪说，“以质量和信誉纵横天下已是现实，自由公平交易的时代不再遥远。”
洛浪的话里充满了现代商业词汇，李素容是听不懂的，她的脸上仍然阴云密布，叹气声倒是在减弱。这其实是一整夜时光作用的结果，而不是洛浪的话产生的效应。洛浪自然也明白这点，他只好通俗地说：“妈，该出血就得出血。想通达点，纸箱厂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更重要的是，你不能责备爸，爸也够辛苦的。破机器是生产不出好产品的，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李素容总算听懂了小儿子话里的意思。按照近因效应，李素容把洛浪的最后一句话记得一清二楚。她说：“什么样的问题都是人的问题，怎么能说你爸没有责任。”
作为一个文盲企业家，李素容随口就道出了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洛浪没辙了。他气得涨红了脸，说：“这笔钱我出。”
与母亲一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洛浪不仅不懂母亲，而且还深深地伤害了她。李素容劈头就是一句：“谁稀罕你的钱！老子自己出！”这还不够，李素容又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像你大哥那样，想点具体办法帮帮我？自以为干的是大事业，了不起！老娘若是再年轻二十岁，干的事业比你大得多。”
洛浪也像昨晚的李素容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李素容见自己又打垮了一个人，脸色好看多了。她开始想念媳妇和孙女了。她对大儿子说：“鱼娃，明天你就安排公司里的那辆豪华小轿车将玉清和叶叶接回来。”
李素容还在进一步击垮小儿子。她重重地说“安排”，话里含着的话是，丁江公司是“大儿子的”私有财产，这样就可以将小二儿子的农贸公司比下去。她重重地说“豪华”，这样就可以用“大儿子的”凌志将小儿子的桑塔纳比下去。
洛鱼是不会伤害洛浪的。与浓浓的骨肉亲情相比，不同的生活观算不了什么。洛鱼对洛浪说：“二弟，还是安排你的车去接。否则你嫂子不高兴。”
洛浪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洛鱼的老板二弟哭了。他还朝洛鱼点点头。
屋子里沉寂了很久，很久。
洛鱼走上前去，手轻轻地滑过洛浪染满泪痕的脸。
洛浪扑进了洛鱼的怀抱。
他还深情地喊了一声：“大哥！”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炫耀的滋味
洛鱼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每天上下班途中，人来人往，洛鱼的头也点酸了。全丁江人都以为洛鱼认识自己。好多人瞧见他的影子就喊“你好，洛总”，有人也喊“洛主任”，有人也喊“小伙子”，有人也喊“嗨”，有人也喊“哇噻”。
洛鱼喜欢这种感觉。一个小人物追求的最高境界无非如此。起初，洛鱼给每个喊自己的人以头相应，没过多久，觉得颈椎酸痛，怕是生病了，洛鱼就只对叫“洛总”的人点头了。
叶玉清骂洛鱼，洛鱼当一碗鲫鱼汤喝了。她再骂，洛鱼当一杯丁江春酒干了。
从此以后，叶玉清上下班就不再随男人走了。
这就更好。洛鱼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小百姓虔诚地敬意。
一天，有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拦住了洛鱼。他说非要向洛鱼道一声谢，否则睡不好觉。有点夸张。这个时代的人们，只要开口就吐泡沫，泡沫有大有小而已。他吐的泡沫适中，洛鱼很乐意听。洛鱼问：“你我素不相识，哪来的感谢？”他说：“你弄了个煮酒公司，咱丁江人就有希望了。”洛鱼连连纠正他话里的错误，我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弄出个公司来。洛鱼说：“煮酒公司是丁江公司的子公司，它是管理层集体智慧的产物。”其实洛鱼犯了个更大的错误，他怎么能算管理层成员呢？好歹中年人不懂。他说：“大家都说你弄的，你也别谦虚。”中年人继续说：“我是一名下岗的机修工，现在停下来的机器又运转了起来，我又被重新聘了回来。现在家里人有救了。”他的一席话让洛鱼心里的甜蜜泛滥。更让人激动的是，第二天，这中年人竟然提了一篮子花生送给洛鱼。自然，如此的小恩小惠洛鱼是不会领情的。
更好的还不只这些。洛鱼还可以怡然自得地接受漂亮女人们抛来的媚眼。
洛鱼是个地地道道的好色之徒，还大言不惭地宣称“本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好色”。如此的话一定传到了女人们的耳朵里。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洛鱼这样的坏男人就天天等着女人来爱。洛鱼幻想着一大群剔透玲珑的fans给自己写情书，传短信，发伊妹儿，说我爱你爱得天昏地转，说我爱你爱得大汗淋漓，说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甚至还说我把Chu女膜献也献给你吧。洛鱼一惊，天下还有十五岁以上的Chu女吗？是不是找江湖游医修复过的？
果真，幻想变成了现实。那天，洛鱼正在如痴如醉地赏析一个圆滚圆滚的屁股。这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将一张含蓄的，静静的笑靥展现在洛鱼眼前。她柔声地说：“洛总，听说你还没结婚，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洛鱼差点眩昏过去。喁喁低语道：“不如将你的身子给我用几天算了。”又一天，洛鱼到公司里某个地窖里去检查工作。远远地，瞧见了黑咕隆咚的角落里有一簇亮光。洛鱼三步并着两步走了过去。那女的像惊弓之鸟，扑腾了两下才站起来。三十岁的男人不看女人的脸，只关注两座耸峙的山峰。洛鱼着迷了，她却把洛鱼弄醒了。文茜说：“是你？”一个权重位高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一定令她激动了，一定令她喘息了，一定令她窒息了。她说：“我离婚了。”洛鱼认为这女人没必要将自己解除桎梏奔向自由的讯息告诉他。洛鱼在心里连问了这女人三句：“你还愿意让我攀登山峰吗？”“你还愿意做我的二奶吗？”“你还愿意做我的情人吗？”一个被人糟蹋过如今焕发出活力的女人竟然点点头。难怪事业有成，腰缠万贯，野心勃勃的男人身边总围着一圈女人？洛鱼祝福了她，然后美滋滋地离开了。
洛鱼决定到基酒酿造公司走一遭。
那里是洛鱼的生活的发芽之地。越是功成名就之人，越对自己的故土抱以深深的眷恋和无限的情感。在一群不相识的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是不明智的。理解你的人或许会附和几声，不理解你的人就会喝倒彩，甚至还会咒骂你。洛鱼没有蠢到自讨苦吃的程度。到发迹之地去那就大不相同的。洛鱼可以与熟悉的人共同回忆欢乐的往事，奋斗的岁月和艰辛的历程。能够抹几把泪最好，泪水是人类最美丽的语言，最动人的歌声，最感怀的情愫。
走进车间，腾腾的蒸汽很快将洛鱼的眼镜模糊了。行车在头顶上隆隆驶过，似如雷的掌声；酒窖整齐排列着，似受检的士兵；酒糟散落在摊场上，似簇拥的花丛。吴作林正蹲在灶坑里，细细地品味着刚好流淌出来的琼浆玉液。洛鱼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灌进了喉咙，感觉酒淌过的通道是如此的清冽甘爽。洛鱼说：“可以做煮酒原酒。”吴作林这才反应过来，紧紧握住洛鱼的手，嘴里咕噜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如见了分别多年的亲人。
缓过气后，吴作林说，你就是我的亲人，我的老父老母都健康地活着，老婆的病也痊愈了，孩子上了技校，一家人都说你是大救星，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了出来。你是活菩萨，保佑我家平平安安，顺顺畅畅。吴作林还说，你不单单拯救和保佑了我们一家，你还拯救和保佑了所有的酿酒工人，全丁江员工，全沙丘百姓，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劳动人民。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吴作林还进一步说，你消灭了大肠杆菌、sars、恐怖主义和日本鬼子；你还扼制了毒品泛滥、贫富分化、全球沙漠化和臭氧洞扩大；你还终止了黄河干枯、种族畸视、流血冲突和战争杀戮。
吴作林还想将洛鱼的丰功伟绩彰显一番，洛鱼作了个手势，他就懂了。老同事都知道，洛鱼只要用左手的食指指着他的嘴就表明留点话给别人讲。
这时，好多工人都围了过来。有说洛鱼越长越年轻的，有说洛鱼平意近人甘作小百姓的贴心人的，有说洛鱼干一行钻一行，干一行通一行的，有说洛鱼年轻有为，壮志凌云，仕途通达的。反正他们都不如吴作林说得好听，洛鱼就不当回事了。
李刚从酒甑里钻了出来，浑身酒气，手上、脚上满是酒糟。这就是做秀了。与当年的洛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洛鱼想，堂堂副经理级别的人哪会这副模样。李刚说：
“洛总亲临一线指导工作？”
“哪里，哪里，随便转转。”
“洛总，你出个馊主意可把我忙得够呛。”
听了这样的马屁话，上帝和石块也会动心。洛鱼拍拍他的肩，说：“难道你不喜欢忙吗？”
“当然喜欢，忙死总比闲死好！”李刚说，“听说煮酒在市场上火爆得很。特别是广州、南京、上海、北京等地，有钱的多，当官的多，有文化的多，都自以为是天下英雄，都自以为有资格纵论八方，都自以为有能力统治天下。太好了！他们越自以为是，就越想喝煮酒，煮酒的市场越来越大，我们就越来越忙，公司的效益就越来越好，说不定真能创造新的神话。”
李刚说：“一人之智慧换来众人之幸福。洛总，我们都佩服你，佩服得要死！”
那你就去死吧！洛鱼想，我也好真切体念一下有人替自己去死的感觉。对！洛鱼已经体念到了。洛鱼感觉自己像一只雄鹰在天空里自由邀翔，一片片绿洲在眼里闪过，一簇簇鲜花在眼里闪过，一丛丛树林在眼里闪过，一座座山峰在眼里闪过，还有浪花在翻腾，还有火焰在燃烧，还有女人在裸奔，还有男人在欢腾，还有天地在旋转。
“咱们一起好好干吧！”洛鱼对李刚说。
“还望洛总提携。”李刚说。
洛鱼正准备告辞。好多人都等着跟他说话，洛鱼可不愿意浪费时间。待谷传知考察市场回来，洛鱼又不得不死守办公室了。李刚示意洛鱼到角落里站一站。想告诉秘密的人都这样。洛鱼想，他不会说要给我提一口袋银子来吧！他不会说他老婆这几天例假来了吧！他不会说文茜死心踏地过单身了吧！他不会说丁江大酒店的那个女人正躺在床上等我吧！他不会说那个叫“腰”的女人就是他表妹吧！
李刚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像国民党特务一样，像克格勃间谍一样，像FBI特工一样对洛鱼说：“刘成龙扬言要搞垮你。”
天啦！那小子果然以我为敌了。好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让额尔尼诺来得更频繁一些吧！让导道氢弹原子弹来得更密集一些吧！没有烟酒我照样过，没有情人我唱山歌，没人敌人我睡不着。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人间有个敌人，我已知道！我已知道！我已知道！
心儿如此狂悖的洛鱼大声对李刚说：“哥们，谢谢！”
洛鱼的声音大得让全车间的人都听到了。房顶正哗哗作响，地板也有抖动，空气开始震荡。我是坦坦荡荡的君子我怕谁！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怕谁！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怕谁！
起风了。大地摇篮晃晃。
洛鱼在飞沙走石中穿梭而过，洛鱼在亭台楼阁中穿梭而过，洛鱼在乌合之众中穿梭而过。
洛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家门。
知道回家的男人就是好男人。洛鱼是好男人。好男人往家里一瞧，那个让他害怕的女人还没回家，未尽的意兴又高涨起来。
此刻，洛鱼眼前又晃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