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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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六岁的自己跪在哥哥的床前,茫茫然看着又一个生命的逝去。那是她最后一个同父的哥哥,她父亲留在世上的儿子,只比她长几岁,当时也是个孩子,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没能躲过重重暗算,她的叔父不容她的父亲还有儿子活着,所以她的哥哥一个一个的死去。六岁的她跪在垂死的哥哥面前,一勺一勺的将白粥喂入哥哥口中,哪怕对方已没有了吞咽的力气。不要死,这是哥哥对她做的最后一个口型。
她看见七岁的自己在堂兄堂姐的打骂嘲弄中沉默,不敢委屈,不敢哭,她没有可以为自己出头的人,她知道自己只能隐忍的活着。
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在姨母死后默默的收拾衣裳走进了杂役房,身后是哄笑是嘲讽,她不敢回头,越是卑微越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这是姨母告诉过她的。
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努力朝人扬起恭顺谦卑的笑,努力的在磨难中学会怎样才能不绝望,那时候她告诉自己,活下来罢,活着也许没有希望,但死去就连等待希望的机会没有了。
十三年了,她都在强迫自己活下去,为别人也好,为自己也好。可现在,在姁妃的鞭下,她只恨不得自己去死!从来没有这样痛过,痛进了骨髓痛进了魂魄,若她还能站起来她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和姁妃同归于尽,可她没有力气站起所以她不如一死了之!她实在是受够了。
“我的孩子!”姁妃在哀号,哀悼她那个所谓的孩子,那个连形体都没有的肉块。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成为姁妃痛苦的发泄?凭什么她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却还是免不了一朝失势人人可欺?她已经这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了,老天为什么还是不给她一条活路?
“上夹棍继续审,本宫一定要为本宫的孩儿讨一个说法,为本宫自己讨一个说法!”姁妃已经疯了,疯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不会有什么惧怕。
绾绡垂首,闭眼,默然的任他们将夹棍重新套上她已经不成样子的手指。这一次连痛疼都不再那么剧烈。她在心底默数,在第一百九十二下时又听到了咔嚓一声,这回断的,大概是右手的某根指头。她抽气,却连尖叫都做不到——喉咙哑到失声。
疼痛让她的头脑愈发的昏沉,她眨眨眼,只觉得此次闭上眼后,就应当死去。
她那样渴望死亡,竟没有留神手上的夹棍忽然松开。
她几乎要永远的睡去,一个突兀而清脆的声音却将她乍然唤醒。
“啪!”
她抬头,看见姁妃捂着脸,头偏了过去看不清神情。有个熟悉的背影在姁妃跟前,手停驻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方才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宫人们忽然噤声,畏惧的瑟缩着,他们的主子在众目睽睽下被赏了一个狠狠的耳光,他们绝对会更惨。
“绾绡、绾绡。”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那样急切痛心。
她睁开眼,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落荫,满眼的慌张与心疼,“绾绡……你、你怎么会这样啊?疼么,疼么?”
傻丫头,她想这样叹息,却连笑一笑宽慰对方都做不到。
她还看见了柒染,其实她们今天下午才见过的,那时她还可以怡然自得的为对方奏一曲琵琶,点评一支舞。
阿染,别哭啊……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竟哭得如此狼狈,却偏偏还要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满屋子的人喝道:“一个个都给本宫跪下!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医!快请太医啊!”
她的目光飘忽,又回到了那个背影上。姁妃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仿佛是在抽泣。那个背影立在那里,静静的,像是不属于这里,因为没有回头,所以她猜不出任何情绪。会不会心疼?会不会愤怒?她忽然如此渴望看看他的表情。
“皇上……”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发出了这两个字的音,微如蚊呐,或许他根本没有听见。可她再也撑不住了,终于沉沉的合上了眼,带着一身未凝固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一开学就更新慢,我错鸟
☆、第八十五章 千家绝唱
现在是暮春,夜里也并不寒凉,可太妃步入景一宫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那样森凉的杀意,冰冷彻骨。
太妃是紧随殷谨繁之后到来的,这个在众人眼里病疴沉重的妇人在此时出现在人们视野,蕴着阴沉的怒意,来势凛凛让人不禁低头畏惧。
她是在收到自己手下探子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今夜她咳得厉害,手头却又偏生堆了不少要紧事等待她处理。当初绾绡获罪,靠的就是一份地图和几个证人,这便是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绾绡若想翻案,也需得从这里下功夫才行。物证好办,毕竟那只是一份死物而已,难办的是人证。那几个指正绾绡的证人皆是被人收买过的,欺君是杀头大罪,没有人会傻到在皇帝面前否认自己曾经的供词承认自己欺君,收买他们的人可以花千金换一句谎言,太妃想要一句实话却不是金玉珠宝可以做到的了——却也不能严刑逼供,落在太妃手里是死,可承认欺君更是死,像凝脂那般通透的墙头草是少有的,其余人大多是宁愿死不认账。所以只能从家眷这方面下手了,人可以不惧自己的死,然而一旦牵连到父母亲族,除非是铁石心肠,否则没有不松口的。于是太妃便命人秘密前往了那几个宫人户籍所在地,将他们的亲人挚爱一并绑来了帝都,然后以这些人的性命安危,逼得那些人情愿不顾惜自己的命改了供词。
安排好这些人接下来该做的事该说的话后已是三更,期间为了保密她和那些人都是藏在明悠宫的密室里。她以为绾绡已得到了暂时的安全,她以为瑶妃那样泼辣跋扈,应当是可以护住绾绡的,所以九瑶宫这一带她并没有安插多少眼线,而当有人察觉到异象前来禀告时却又寻她不见,守在明悠宫的宫人不明利害,反倒和那些前来报信的人起了争执,待到她知晓此事,已然是来不及了。
她匆匆顺着线索赶来景一宫,看到的便是自己一身血污昏迷不醒的妹妹。完了!看着那纵横交错的鞭伤她即刻想到的便是这个词。十多年来她从睿帝的贵人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步步为营,从容谋划,她早已学会了该如何不被情绪左右随时保持冷静,可在这个时候,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不可遏止的汹涌而上,她愤怒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妃万福。”在场诸人急忙屈膝行礼。唯独姁妃没有动,捂着脸呆滞。
殷谨繁转过身来,垂首,“太妃。”
“皇帝治理前朝得力,可也该将分些精力放在后宫才是。”太妃语调冷厉,毫不留情面。
“……是朕的错。”殷谨繁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绾绡的脸上,停驻片刻,离开,“来人——将姁妃……”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清楚,此时无论说什么,无论对姁妃除以怎样的惩罚,有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太医来得很快,宫人将绾绡抬下后殿查看伤势。殷谨繁没有跟过去,在前殿与姁妃冷冷对视。
姁妃跪坐在地,捂着脸怔怔抽泣,殷谨繁那一巴掌打得极重,她半边脸都是红肿的。
“潘旖玉,你是在逼朕杀了你。”殷谨繁用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她的闺名。
旖玉,她只在她新入宫时听他在耳畔呢喃过这两个字,伴着蜜语甜言,那时她是年少新欢,他待她自然温柔如水,现在负情变心,就恨不得来杀她了是么?
“皇上要杀臣妾……”她冷笑,仿佛是在哑声哭泣一般,“皇上就因为那个贱人,要杀臣妾?那皇上请动手罢!”
“你住口!”殷谨繁拧眉,因愤怒而指尖微颤。
“皇上。”太医从后殿出来,一同来的还有太妃瑶妃,而落荫则留在了殿内和瑶妃派来的几个宫人一起照顾昏迷的绾绡。
“姝贵嫔怎样了?”殷谨繁撇开姁妃。
“贵嫔娘娘……”太医有些为难的样子,“贵嫔娘娘伤得较重,身上的鞭伤臣已开药让宫人去为娘娘外敷了,此外还开了些压惊调养汤药——只是……”他停顿斟酌片刻,道:“娘娘的手,怕是从此就废了。”
“什么?”殷谨繁低呼,那几个方才施夹棍邢的宫人更是几乎晕过去。
姝贵嫔昔日一曲琵琶惊天语,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如今这手一废,那……
太医徐徐道:“贵嫔的手受了夹邢,左手食指、中指、小指指骨折断,右手小指、食指折断,虽能续,然筋脉已损,日后书写恐怕都会有碍。”
景一宫安静了很久,谁也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太妃幽幽的声音响在了这一片寂静之中,“戕害妃嫔,该当何罪?”她的目光落到姁妃身上,先前的愤怒已然敛去,无悲无喜,却是冰冷的可怕,“潘氏,你说说。”
姁妃跪在地上,捂着脸不说话,仿若痴呆。瑶妃柒染接了下去,“因妒戕害妃嫔者,轻则贬黜,重则打入冷宫!”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是恨。敢从她的九瑶宫里强行把人带走,这也未免太过折她的面子了。
“传朕旨意——”殷谨繁深深看了姁妃一眼,开口:“姁妃潘氏……”
“慢着。”有人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请容臣妾禀明一事再处置姁妃罢。”
说话的是淑妃,她于深夜此时突然造访,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人,来势浩大。
“什么事?”殷谨繁疑惑且不悦。淑妃身为诸妃之首,绾绡出事时不见踪影,此时人却来了。
太妃不露痕迹拧眉,冷笑。姁妃灰暗的眸中闪过欣喜,她以为一直待她友善的淑妃是来救她的。
然而淑妃却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殷谨繁面前叩拜行礼,“陛下,臣妾是来为姝贵嫔妹妹申冤的。”她深深一叩首,“姁妃潘氏歹毒心肠,造伪证诬陷姝贵嫔,望皇上明察!”
此言一出,最惊讶的便是太妃,不,不对,这不是她料想的那样,淑妃究竟是想做什么!
姁妃瞪大了眼,震惊太过,连辩驳都忘记。
“你说……姝贵嫔是冤枉的?冤枉她的,是姁妃?” 殷谨繁声调上扬了几分。
“正是。”淑妃朗声道:“姝贵嫔素来为人端庄,又甚得陛下喜爱,当有人告诉臣妾姝贵嫔意图刺杀皇上时臣妾也是不愿相信的,可奈何种种证据直指,臣妾不得不先委屈了贵嫔妹妹一阵子。”她似是惋叹追悔,“可后来,臣妾愈想愈不对,这一切的证据貌似合理可总让人觉得是刻意安排的。”她缓缓开口,自然得让人瞧不出半分破绽,仿佛她真的与此事全无半点关联,“臣妾思来想去,决定好好再彻察一番,于是臣妾便命人去找那几个指证姝贵嫔的宫人,想要再审问审问。”淑妃素来平和的眼眸中闪过沉痛及懊恼,“谁知,那几个宫人竟被人抢先一步杀死了!”
淑妃此语一出自然换来了一片的惊讶,但最为震惊的还是太妃。尖利的指甲立时刺进了皮肉之中,她攥紧了拳,不可遏制的颤抖,因为愤怒,几乎下意识的扭头望向了身边的兰碧姑姑,对方面上尽是惶恐与迷惑。
看来淑妃的确是个狠角色,将她的布局全部打乱!在教会那些宫人该如何说话如何翻供后,她让那些宫人先暂时回所居地等候召见,因为她担心那些人若一直留在明悠宫会落人口实让人猜出一切都是出于她的授意,之后她便收到绾绡出事的消息,急急的赶来了景一宫,那么……想必淑妃便是利用这一段时间杀了那几个证人。
“但托皇上的福,臣妾,总算还是救下了其中一个……”淑妃眼眸中攒着微冷的笑意,“金儿,将凝脂姑娘带上来。”
在看到凝脂的那一刻太妃终于忍不住冷笑,笑容藏在烛光的阴影里,旁人瞧不清,但其中流泄的杀意让碎步踏入殿中的凝脂猛地哆嗦,拼命的低下头去。她的确算是彻头彻尾的墙头草,可以答应太妃为她效力,也可以在转头后就成为淑妃的棋子。
“奴婢凝脂叩见皇上。”她一脸凄惶,身上还有几处伤口鲜血淋淋,看起来倒真像是被人追杀侥幸逃脱的模样,“皇上救命啊!”
“朕认得你,你是姝贵嫔身边的宫女,也是后来指证姝贵嫔的人。”殷谨繁眼底有厌恶之色。
凝脂是天生的戏子,每一次演起戏来都是毫无破绽惹人不自觉就信服,“奴婢的确是姝贵嫔的宫女,贵嫔娘娘平日里待人和善,奴婢也不敢背叛贵嫔娘娘,只是——”她抽噎,不胜委屈的模样,“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婢家中老母抚育奴婢辛苦,奴婢此生无缘报答娘亲倒也罢了,可姁妃娘娘竟以娘亲性命威胁奴婢,要奴婢替她诬陷贵嫔娘娘!奴婢实在不忍花甲老母还要因奴婢而受苦,所以……求皇上恕罪!不,奴婢罪孽深重,已不求皇上宽恕了。”她抹着泪死命叩首,“奴婢只求家中母亲平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