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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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关心的永远只是你女儿的前程。”淑妃连眼都未抬，“本宫说了，敏元没那么容易失去她父皇的疼爱的。”
“那娘娘所忧是……”
“谢氏。”黛眉下的眼眸有不易察觉的冷锐。
“谢氏？”廖良人不解，“孩子又不是她的。”
“是啊，孩子不是她的。”淑妃眉头稍稍舒展继而又微蹙，“可本宫就是担心呐……”她曾与谢绾绡一同联手扳倒了林贵妃，深谢绾绡的心机难测，她费劲精力缠斗多年的死对头，谢绾绡仅用了几月便以攻心计轻巧除去且不留痕迹，手段让她都叹服不已，如此女子，必是日后的对手，“虽说谢氏位分尚不高，可曲氏依附于她，皇上又宠爱于她，这孩子若是给了她，哪怕是个女孩都可使其如虎添翼。”
“娘娘这有何惧？谢氏左右不过是个容华，从三品位分，虽离正三品的贵嫔只差了一级，却是有天壤之别，哪里够资格收养皇裔。嫔妾猜呀，这公主大约会让姁妃或是瑶妃这几位娘娘来抚育罢。”
淑妃颦蛾不语，良久方幽幽道：“是么？可是圣意难测呢……这谢绾绡，早晚有一日会是本宫的阻路石。”
柳淑妃不是殷谨繁最早的妃嫔，亦不是他最亲密的妃嫔，但淑妃是个心细人，人聪慧又善察言观色，在殷谨繁身畔久了，渐渐的也能揣摩出几分他的心思。故而在旁人都瞩目于曲滢及新生公主时，她将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距醉烟居不远的祈韶居。
而她是对的。
因为仅在曲滢诞女后的第二日，一道圣旨便传遍了后宫。
“钟怜宫容华谢氏，温文恭顺，端和慎淑，敏慧合仪，册正三品贵嫔，位主钟怜宫。三日后乃于太熙殿行册封之礼。”
一时间内庭哗然。艳羡，愤恨，谗媚，木然，皆有之。明眼人都看得出谢绾绡的隆宠优渥，任谁都存了三分嫉恨三分恭谨，不敢撄其锋芒。帝王的赏赐早已对满了祈韶居，而妃嫔们道贺奉承的脚步则踏破了钟怜宫门槛。而才有新生儿诞下的西配殿醉烟居反倒冷清，风头尽数被夺去。
可怜了小公主和她的生母，这原本该是她们受人阿谀的时候。淑妃在落日斜坠的映柳宫门前西眺，抱着自家的敏元公主暗自嘲讽。
“敏元，你说你多幸运。从来没人抢你的风头。”她逗弄着女儿，“你那个妹妹，多可怜。”
话语虽是轻松，眼角眉梢却有掩不住的愁色。
“贵嫔，谢氏……谢氏呵……”
殷谨繁的圣旨到钟怜宫时绾绡脑子有些晕。她正在想法子让殷谨繁将小公主给她抚养时，殷谨繁却直接下旨晋了她的位分，这不能不叫人喜出望外。
而当夜，钟尽德便亲自将暂养在醉烟居的小公主为她抱了过来。
“娘娘如今已是贵嫔，乃钟怜宫主位，这三公主，理应娘娘抚养。”钟尽德笑得谗媚，“皇上吩咐了，三日后还要为娘娘行册封礼，加封号。奴才也会为娘娘宫里再添些人手供娘娘使唤。也请娘娘择日迁居饶欢殿，以显尊贵。”
小公主因是早产，身子格外瘦弱，裹在襁褓里像是只猫儿，睡得正香。绾绡无端的怜爱这个孩子，轻轻自己抱了过来，“那，曲更衣如何呢？”
“曲更衣么？娘娘放心，她身子也渐恢复了些。至于三公主的去处么……”钟尽德精明的小眼稍稍眯起，“这也由不得更衣她愿不愿意。相信更衣是识趣人，不会纠缠不休。”
绾绡知道大息宫规，此时也不欲多言，毕竟这于她无害，只吩咐小兴子送些补品给曲滢，而后又使眼色让展翠塞了把银子给钟尽德，“多谢公公传旨，日后还望公公多多照拂。”
“诶，娘娘这是哪里话。”钟尽德讨好笑得眼睛都成了缝，“娘娘福泽深厚，来日必当前途无量，奴才还需仰仗娘娘提携呢。”
“公公过誉了。绾绡无才无德，有今日之荣，实乃大幸。”绾绡这话倒不是客套，而是当真心下惴惴，殷谨繁突然将她封为贵嫔，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敢问公公，皇上为何晋本宫位分。本宫自认为资历尚浅……”
“因为朕想晋你位分，所以你位分晋了。”疏懒的口吻，略有些玩笑的腔调。众人抬头，而后忙行礼，“皇上万安。”
“都起来罢。”殷谨繁轻哂，示意宫人退下，而后揽过绾绡的肩，与她一同注视着熟睡的孩子，“你这祈韶居总是太静了，朕想着，有这妮子整日哭闹，会有趣很多。”
“原来皇上是见不得臣妾悠闲，变着法儿要让臣妾不好过呢。”
“怎么，你不喜欢这孩子？”殷谨繁捏住她的下颌，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
“怎敢？有幸抚育皇上的金枝玉叶，臣妾不胜荣幸。”绾绡笑着推开她。她记得小公主方出生时他的面色是不大好的，现在看来应是稍稍释然了些，“只是皇上怎会想起晋臣妾的位分。”
“晋了位分，多些下人，多些俸禄。不好么？”他轻吻她的眉梢。
“好是好，可臣妾就是想问个为什么？”绾绡撇嘴，“皇上心思多变，臣妾可难猜。”
殷谨繁笑意收敛，温声低语，“朕为谁呢？还不是为你。”
绾绡不犹心中感触，微微低首，半是欢喜半是怅然，“臣妾福薄，不能为皇上……”
“说这些算什么？这便是你与朕的孩儿。”殷谨繁打断她，端详了小公主的眉目后又道：“你瞧这孩子，这模样多像你。怕是天命注定。”
绾绡亦是莞尔，“才出生没几日的幼儿，皇上怎么看出她像臣妾了，尽是胡扯。”
“朕说像，便是像。谢贵嫔，你想抗旨？”
“不敢——”绾绡嗔笑着瞪了他一眼。
殷谨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谢贵嫔……以后不用这样叫了，朕给你想了个封号，你看看如何？”
“是什么？”绾绡不免有几分好奇。
殷谨繁走到桌前，径自提笔在云母笺上写了个字。
“姝。”绾绡轻念出声，“美人之意。臣妾谢皇上赞誉。”这个封号倒是少见，只是不过是因着自己的容貌而已。以色事人，果真是以色事人。
“你便只想到容色之美么？”殷谨繁却道：“枉费朕的苦心。”
绾绡不解。
殷谨繁看着她的眼，缓缓道：“姝，同殊。意为独一无二。朕之心中，唯你不同。”
绾绡愕然，百感交集不知何语。
“皇上此话可是当真？”明知问得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绾绡，你没听过一言九鼎的典故么？”他吻她的眉心。
绾绡眼眶有些发酸，讷讷不知言语。
婴孩恰在此时啼哭，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坏事的小东西。”殷谨繁懊恼。
“坏事的可是皇上的女儿。”绾绡瞪了他一眼，赶忙去哄孩子。可终究是未做过母亲的人，样子怎么看怎么笨拙。
“不是你这样抱的。”殷谨繁好笑又无奈，将小公主接了过去，动作倒是娴熟。
绾绡这才恍然想起他虽只比他长一岁，却已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养在淑妃身畔的皇长女敏元公主，一个是早夭的皇次女良珍。再加上如今手里这个小家伙……绾绡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绾绡一面忍笑一面道：“臣妾说了，皇上可不许治罪。”
“朕何时狠心治过你什么罪了？但说无妨。”
“臣妾方才是想……”绾绡笑容小心翼翼却又狡黠，“皇上一连三位皇嗣都是公主，可莫不是得罪了送子娘娘罢。”
殷谨繁一脸颓然，“朕也是如此想的。莫非朕是命中注定无子？若是小珂腹中那个也是个公主，朕可真得如拜拜菩萨了。”
“唔，但愿陆充媛不负圣望。”绾绡憋着笑道，转而又立眉，“只是皇上可不许厌弃臣妾的三公主。”
“原本么，朕又空欢喜一场是有些不悦的……”殷谨繁摩娑着下颌慢悠悠道：“不过既然是绾绡你的三公主，那自然，也不一样。”
“多谢皇上。”绾绡福身，不失时机道：“那臣妾斗胆，请皇上为三公主赐名。”
三公主非嫡非长，要想如敏元公主般为及笈便有封号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有其父亲亲自赐名，那地位自然不一样。她不是这孩子的生母，但这孩子既然养在她这，她便需为这孩子筹谋。
“你个贪心不足的。才给你一个封号，又要讨个名字。”殷谨繁抬笔戳她的额头，“也罢，朕勉为其难应下了。”
他思索片刻，临窗环顾夏夜庭院，方开口道：“这孩子诞于盛夏，正是草木葳蕤时。不如这孩子便名为……”
他挥毫，云母笺上行书如凤翥鸾回。
“蕤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荣辱有命
册封礼在七月十六。
绾绡那日起得很早，由宫人服侍着更衣梳妆。着偏紫团凤缂丝银线礼服，梳参鸾高髻，金丝宝凤冠更添三分端庄，五尾凤簪闪耀于鬓边光华炫目，金玉步摇自髻上垂落，在耳畔有沁人的凉意。看着镜中自己的雍容华贵，想起去年此时那个在璎华宫苦苦隐忍的顺贵人，恍如隔世。
如今她已是贵嫔，姝贵嫔。独一无二，无尚荣宠。
行礼，受册，听训。每一步都在万人瞩目之中。
大息内庭无皇后，淑妃代掌凤印位同副后。将贵嫔绶印予她时，唇角含着薄如烟雾的笑，淡淡的，多一分是喜，少一分是怨。
但绾绡以不是初入宫是那个惧怖贵妃之威的小小贵人。
之后是前往明悠宫向太妃请安。
绾绡坐着正三品贵嫔位分的八抬辇轿，一路心绪百转。
明悠宫内诸妃齐聚。太妃端坐于正座，亦是衣冠庄重，于和蔼中生出凛凛气度。
绾绡以新晋贵嫔的身份向太妃行稽首大礼。她看见太妃眼底有欣慰的笑意。
“贵嫔娘娘真是好福气呢。”才一落座，便有妃嫔议论开来。不知是艳羡的恭维还是嫉恨的冷嘲。
绾绡无怒无喜，不卑不亢一笑报之。
淑妃还是温文可亲的姿态，“谢妹妹如今贵为一宫主位，当尽心管理钟怜宫事务抚育公主才是。妹妹素来慧敏，想必不会让本宫失望。”
绾绡恭敬答道：“娘娘嘱咐，臣妾不敢忘。”
“淑妃姐姐就是正儿八经。”姁妃为人直率，平日里说话也不顾忌许多，“谢妹妹封贵嫔，也不先恭喜几声便忙着训话。”
绾绡忙道：“绾绡承蒙陛下厚爱，有此殊荣，实为惶恐，不敢受诸位姐姐的恭喜。”
“妹妹莫要妄自菲薄。问这六宫上下，谁能有妹妹的福气？”许昭媛幽幽道，话语里数不尽的怨，“本宫记得妹妹一年前还只是贵人呢，一年之后便已是钟怜宫的主位了。啧啧，本宫就自愧不如呐，本宫这正二品的昭媛位分，还是连阙元年初入宫时册的呢，之后便再未擢升过。”
许昭媛这番话倒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哀怨心思，看绾绡扶摇直上，再看自己无宠无势，不免伤感。就连素来寡言怯懦的蒋更衣都忍不住低声道：“皇上果然是格外偏宠姝贵嫔娘娘呢。嫔妾等唯有暗自怅惘罢了。”
祯嫔骆氏却笑，笑容似阳春时节的柳絮，轻柔且飘忽，让人摸不情琢不透，“蒋更衣此言差矣。皇上哪里独独偏宠姝贵嫔一人呢。呵，这后宫里最风光的不是瑶妃娘娘么？”
讥诮，尖锐，幸灾乐祸的腔调。
“叮！”茶盖狠狠敲在了茶盅上，柒染阴沉沉的面容仿佛寒冰般刺骨。今日她一直都是沉默的，风华黯淡，方才祯嫔的话则像是尖针，刺破了所有的伪装与隐忍，她蓦地站起。而祯嫔也不怕，这里是明悠宫，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瑶妃性子烈，睚眦必报，但终究还是留有理智的，瞪着祯嫔，却没有做什么，只是向太妃福身，“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去罢。”妃子们的唇舌暗斗，太妃冷眼旁观。
绾绡蹙眉，望着柒染决绝离去。
归去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贺礼成堆，小兴子正支使着几个宫人将其搬去库房。
“东西这样多，库房只怕早装不下了呢。”小兴子皱着眉头抱怨。
“这好办，你将那些放不下的且搁一边，等会本宫再去瞧瞧，挑拣些赏给你们如何？”绾绡淡然轻哂。
“奴才谢主子的赏。”小兴子行了个礼，却还是有几分不舒心，“奴才就不明白了，娘娘如今已是一宫主位，为何不入住饶欢殿反还在这祈韶居待着。”
“祈韶居不好么？”绾绡撑着下颌，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是不好，只是，只是不合娘娘身份……”小兴子结结巴巴解释。
“住进饶欢殿我是姝贵嫔，不住饶欢殿我还是姝贵嫔。有谁敢看轻我不成。”绾绡似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洒脱。无人知她对饶欢殿的忌惮。
饶欢，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