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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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绡莞尔,摒退了宫人径自踏入殿内。
坐在椅上品茗的是殷谨繁,绾绡并不意外,她知道他回来。茶烟袅袅,万籁具静,一切景色恍如昨昔,她尚得宠,而他批完奏折前来,与她调笑闲话风月。
绾绡看了他一眼,眉眼隽秀依旧,神色间看不出喜,亦不见怒。他是为祯嫔之事来的,如果没有祯嫔,那她要何时才能见到他呢?她记得他们已经有很久不曾见过了。
“皇上万福。”她盈盈行礼。
“听说你打了祯嫔?”开门见山,问句,声调却是平平的。
“祯嫔向皇上告状去了?怎么说的。”
“嗯。”他也不隐瞒,“祯嫔说她在御花苑赏花偶遇了你,因言语不合有所冲撞,故而被你处
罚。是么?”
“祯嫔伤得重么?”
“并不重。”他仍是实话实说,“连红肿都没有。听她那语气倒仿佛是被打得很惨烈似的。她的话大约不尽是真的。所以朕来问问你。”
“打祯嫔,是臣妾的意思。”她答得干脆。
“为何?先是瑶妃,再是祯嫔。绾绡,你这是怎么了。”
“原因嘛……有二。”她苦笑,声线婉转语速缓缓,“一为皇上,二为臣妾。”
殷谨繁饶有兴致,“为朕是如何?为你自己又是如何?”
“祯嫔或许没有同皇上说。她在被臣妾惩治之前冲撞了曲充仪,致使曲妹妹动了胎气。曲妹妹腹中乃皇上的皇子,如若有个闪失任谁也不可弥补,而且最痛心的,想必会是皇上。所以臣妾罚祯嫔,是为皇上。”她从容答来,然后不再多言。
“那为你自己的呢?说来听听。”他晃着茶盏,深褐色的茶水倒映着对面女子清丽的容颜。
那一双秋水眸染着霜,话语幽幽,一字一句都像是藏着不露痕迹的怨,“因为……臣妾想见皇上。”她轻叹,羽睫低垂,“臣妾想,皇上既然已经厌倦臣妾了,或许……或许臣妾此世都见不到皇上了。皇上喜欢祯嫔,兴许会为了祯嫔而见臣妾也未可知呢。”她欣喜一笑,而笑里分明又藏着苦涩,“臣妾猜对了。”
这般哀凉,如秋风,凄凄冷冷却不动声色。
殷谨繁于是缄默,殿内静了很久。绾绡忽然听他道:“绾绡,明明是你先不想见朕的。”听不出情绪,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近沙哑。
绾绡看着他,有轻轻合上眼。夕阳洒下,一地的艳色。她在夕阳下伫立,身影瘦削憔悴,笑得凄苦,“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普天下的女子都曾许过这个心愿,帝王身畔的女子也不例外。臣妾、臣妾被皇上宠坏了,都忘了这个心愿是有多么不现实了 ——”顿了顿,“瑶妃复宠,臣妾自然会怨会妒,臣妾不是贤人圣者,也会使小性子。臣妾以为皇上会顾及臣妾的感受,臣妾故意不理皇上,皇上就会主动来找臣妾……臣妾错了。若是没有祯嫔,皇上还会来祈韶居么?是臣妾从前太自以为是。”
殷谨繁没有开口。日影移动,他的面容笼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而绾绡也没有再说话。
忽然,他起身,一声不响大步离去,与绾绡冷冷擦肩而过。有的很快,没有回头。
然而在踢到门槛时他道:“五日后宫中大宴瓦萨汗王,你也来罢。听说那王妃有几分谢家血脉。”
绾绡叩拜,“臣妾谢过皇上。”
再抬首时,殷谨繁的背影已然不见。展翠进来匆匆去扶绾绡,“主子有没有事?皇上可有对主子发怒?主子没受委屈罢……”
“因祸得福。”她呵出口气,慢慢爬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卒相与欢
太熙殿管弦呕哑,美人舞袖如云舒卷。烛光跃动,笑语满堂。宴席已至酒酣时,席间觥筹交错,主宾尽兴。各怀的心思与算计都藏在了酒中和笑里。
客席上的是瓦萨使节,披发胡服,清一色的深目高鼻,首座的是汗王满都,年约四十,有一双如鹰隼的眸子。汗王身畔的是他的大妃嘉蜜纳,虽已非妙龄少女却依旧操着一口娇媚的强调,汉语说的十分流畅,面庞轮廓分明五官却有几分胡人少有的柔美,据说她混有汉人血统,想来是真的。
京中王公贵族、命妇公主则坐在另一侧。殷谨繁坐主位龙椅,他身旁几席坐着的是宫中身居高位的那几个妃嫔。从淑妃至容华。
丝竹悦耳,大殿中央献舞的是几个胡人舞姬。艳红的舞衣,踩着轻快的节奏舞得翩跹。
这舞十分美,曲调亦是妙绝。是满都从胡地带来。在座识音律之人都不由纷纷赞叹。
“舞如天仙,曲似天籁。不想北野胡地也有如此佳舞。老夫开眼了。”宁国公捋着白须感叹。
满都轻笑,眼睛眯成精明的弧度,“这七个舞姬皆是我瓦萨部落出名的美人,我差人细心□□了几年才放心送来进贡给□□皇帝。至于这曲子——呵,这是你们汉人自己的曲子,莫非不识了么?”
席间一阵窃窃私语,菁妃偏过头来对绾绡悄声道:“瓦萨已进贡了不少金银,怎还要将这几个舞姬献给皇上?”
绾绡朝那几个身姿妖媚的女子瞥了一眼,“姐姐放心,皇上自有分寸。”
姁妃接话,“皇上素来不喜欢胡姬,嫌她们个头太高五官分明半点也不及中原女子温婉秀丽。菁妃就放心好了。”她暗含讥笑,”本宫记得是去年罢,西戎克雷格部落也是献上了一披歌舞姬,结果皇上左挑右挑也就选中了一个有汉人血统的女子封做了才人,宠幸几日后便冷在了一边。至于其余几位不是被送还克雷格便是赏给了王公贵族。皇上可没闲心留在身旁——今年大约也是如此罢。”
绾绡借着璀璨的烛光望去,果然见着了殷谨繁微微蹙起了眉头,看来他果真是不喜欢胡女的,或者说不是不喜欢,而是压根就不愿异族卧于枕榻,防不胜防。看来落荫确是没有几分得宠的希望了,不过她因该不会在意。
“这曲子……是萧灵帝帝时的《飞红乱雪》?倒是失传多年了。”终归还是有几个博文多识的人认出了这是很多年前大萧灵帝宠后庾氏所作的舞曲。
萧灵帝曾是大萧的君王,他少年登基为帝五十余载,死后唯一为后人留下的是风雨飘摇的江山。他一生可堪风流,坊间至今仍有他的传闻在津津乐道,据说他有过很多妃嫔,但最爱的却是年少时便早逝的皇后庾氏。又传闻说这庾皇后容姿极美一舞倾世。灵帝驾崩后思帝继位,以此舞有不祥之音为由曾一度禁止。这曲子也渐渐失传,不想居然流落到了西戎蛮夷之地。
瓦萨曾同大萧交好,南萧退居一隅大息一统天下后便蠢蠢欲动,在边境颇不安分。此番来息朝贡,竟令舞姬舞萧时故曲,显然是存了挑衅之意。
但愿不要给她带来麻烦。绾绡眉宇间有不明显的忧色。
而不远处的殷谨繁也是暗暗不美,衔着和煦的笑,“这是萧时的曲子罢。听闻汗王妃乃萧国咸合公主之后,而今谢氏已臣服大息,王妃既有谢氏血脉那可见咱们是有缘的。”
略略咬重了“臣服”二字,言下之意无非是要瓦萨效仿南萧之安顺。
满都举酒豪饮,“瓦萨部落早有结交大息之心。陛下的父亲乃一代英才,本汗在多年前朝贡时曾有幸得见,至今仍是赞服不已。奈何岁月不留人,英主不再……唉,不提了。”
嘉蜜纳掩唇似是玩笑道:“我当年也随汗王入中原,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嘻,我记得那时陛下尚只是始龀小儿呢。”
这又是暗讽殷谨繁年轻不及其父。
“多年时光荏苒,王妃倒也不显老,风姿犹在。”殷谨繁平静回击。嘉蜜纳闻言神色不禁有些僵硬。殷谨繁又道:“汉人有句古话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意思是后辈总能胜过前辈的。朕听闻汗王已有王子五人,这话就当朕祝与汗王王子。”
丞相木铮亦捋须笑道:“时光果真是匆匆,老臣也记得那时汗王前来我□□时的情形,那时先帝还说在西戎诸部中汗王最是忠心耿耿,要陛下切记褒赏呢。”
满都讪笑几声,“那是自然。我瓦萨定当世世忠于大息,不敢悖逆。愿,永结于好。”他拱手敬酒。
殷谨繁回敬,眸中清亮。
几番唇枪舌剑,大殿中央的舞姬已翩然换了几种舞步,乐声愈发高昂悲壮,看来已接近尾声。
嘉蜜纳似有所感叹,“永结于好这是自然的。说起来其实西戎与中原早有结交来往,否则这一曲《飞花乱雪》是如何传入我西戎来的?只可惜时过境迁,中原已无此佳音,好在我西戎尚有曲谱流传,不然岂不可惜。由小见大,可见两邦往来是有大大的益处的呢。”
女人家似是天真的笑语,让在席的息人顿时脸色一变,在息萧两国南北对峙之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北息总是不如南边的大萧的,不论是兵马还是诗书舞乐礼仪。当时靠近大萧的西戎胡部有不少都受到了大萧开化,纷纷臣服大萧。嘉蜜纳王妃之言,无异于是暗指大息不如大萧,存了轻视之意。
绾绡更是坐如针毡,本是瓦萨与大息的言语交锋,却无端将矛头引向了仅一息尚存的南萧。瓦萨与中原不和已久,往年来边战不断,绾绡才不会信他们是真心念着大萧,如此之言论必是有意为之,若是大息猜忌于萧再起争端,他们倒是好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朗声道:“中土礼仪诗乐自是博大,西戎人肯效仿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凡是需得精髓才好。而《飞红乱雪》不过是一支舞曲,赏时悦目却未必有利于人明圣理行正道,王妃若以此等末流小技做比未免有失妥当。”
嘉蜜纳见绾绡一身正蓝八团礼服,髻上缀着的也只是雀鸟镶玉银步摇,便知她位份虽不算低却也不尊贵,话语间便有了轻蔑之意:“我听闻中原人最是识礼的,今日一见却疑心此言是讹传了。我与□□皇帝交谈,小小妃嫔何故插嘴?”
“我大息乃瓦萨宗主,瓦萨人应像大息君王称臣。而妃嫔乃君王妻室,若是在民间便是主母,瓦萨也该称臣才是呐,怎先出言顶撞了?亏王妃空有汉家血脉而不知汉家礼数。”有个声音冷冷的驳道,却是瑶妃。
如此一来在座的妃嫔皆是一惊,就连殷谨繁都忍不住朝柒染多看了一眼。
他们只知谢容华与柒瑶妃素来是一山不容二虎,而今双双失宠,却不知自某日绾绡密会了瑶妃后她俩便算是盟友了。
嘉蜜纳可不明其中缘故,只觉着这接话的女子美得咄咄逼人,心下不喜。于是不甘的回道:“我西戎人从不讲虚礼,既然今日这位娘娘言及,那算是我的不是。只是——”她有心刁难,“我所说的也句句是实。此舞虽是小技,但中土确是已无流传了不是么?”
柒染语塞,《飞红乱雪》是惊世之舞,然中土的确已无流传,不论是南萧还是大息。白白便宜了蛮夷!
一曲已毕,绾绡瞬也不瞬的看着大殿上的胡女,一念转瞬上心头。
“王妃怕是小觑我□□了。区区一支舞曲,本就源自中原,怎会难倒我中原女子。”说话的是绾绡,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嘉蜜纳更是恶狠狠的拧了把眉,瓦萨与中原长年征战,莫说男儿,就连女子都日渐生了相斗之心,此番自是不服,扬了扬下颌,“是么?莫非娘娘能舞?”
绾绡离席不由分说拽过柒染,一同跪在大殿中央,“请皇上允臣妾与柒姐姐下去准备。”
殷谨繁看着她二人,目光中也是带了几分好奇惊愕,挥手道:“准。”
“小兴子,速去折一枝杏花或是桃花,总之只要是像红梅就行。”才入后殿她便急急吩咐,而后又匆忙命宫人取来了首饰若干与舞衣。
“谢绾绡,你这是闹什么?本宫是答应与你联手,可你这未免也态强人所难了。本宫不会什么《飞红乱雪》!”柒染咬牙切齿满眼的焦灼。
绾绡按着她坐下,用水洗去她脸上宫妃的妆容,“灵帝是我祖父,思帝是我伯父,我生于萧宫,可我也不会,这曲子被禁时我长姐都不曾出生。”她一面飞快说着一面在柒染脸上薄薄施上一层脂粉,又用绯红的胭脂在眼角层层晕染开,“居史料上说我祖母庾皇后生前常作此妆容。因胭脂重叠如桃花纷繁绽放故而此妆名曰,桃花妆。”
“你什么意思。”柒染没好气道:“要我去扮一个死人么?”
“扮得像咱们就是赢了。”绾绡将柒染的远山黛描成弯弯的却月眉,“那些蛮子并不适合舞《飞红乱雪》,她们只知如何舞,却不知怎样舞。史载庾皇后是因病而故,这支舞,是庾皇后的绝命之作。这大约是胡人所不知的。庾皇后病重时感念君恩,乃临风起舞,时冬末,飞雪连绵,红梅风中零落随雪花飘摇,而庾皇后一袭茜色舞衣飘逸若仙。那场景时绝美的,故此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