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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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福盯着前方不远的一艘梁军运兵船,嘶吼道:“前阵清道,后阵前冲,各自寻找空隙撞上梁军运兵船,主要目标是前两艘连舫!”说到这,何小福大声补充了一句,“最后一道军令:拼死烧毁梁军两艘运兵船,不坠军帅威风!”
“传令:拼死烧毁梁军两艘运兵船,不坠军帅威风!”
“拼死烧毁梁军两艘运兵船,不坠军帅威风!”
“拼死烧毁梁军两艘运兵船,不坠军帅威风!”
全船将士齐声大喊,声波震浪,再不需要旗官传令,不多时,军令传达到各艘走舸,艘艘走舸上齐齐吼出前进宣言:“拼死烧毁梁军两艘运兵船,不坠军帅威风!”
“轰!”一艘百战军走舸撞上一艘梁军楼船,火势窜起。
“碰!”一艘百战军走舸撞上一艘梁军走舸,巨大火焰瞬间吞没两艘小船,船上的将士纷纷跳入水中。兀一落水,百战军将士一把抽出横刀,埋头游进还想游回去的梁军阵中,不管不顾劈刀而下。刀锋砍进梁军的脖子,因为水中力道不畅,一刀很难致命,但鲜血刹那间涌出伤口,染红河面,惨叫声更是不忍听闻。
“砰砰砰”,箭矢钉在船面上,力道和密集度都大了许多,让人忍不住担心,小船会不会被箭矢射翻。何小福面无惧色,眼中竟然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因为正准备掉头的梁军运兵船已经近在眼前。
走舸中,点燃数只火把,在白日里这些火把的光芒并不如何耀眼,但何小福却得意的不行,他大吼一声“放”,满船的火把立即丢入船面,火焰点燃油膏蓬草,立即燃烧起来。
“走!”何小福招呼一声,和众将士跃入水中。
十余步的距离,在何小福跳入水中后,走舸撞上了梁军连舫船身!
“轰轰”的火焰爆炸声不绝于耳,即便是在水中,露出头的何小福也能感觉到热浪,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见走舸上的冲天大火,已经附上了梁军运兵船!
在他之后,数条走舸,先后撞上那艘梁军连舫,火势连成一片,往上飞窜。
看到这一幕,何小福脸上荡漾开一圈幸福的笑容。
“嗖”的一声,一支铁箭飞来,在何小福耳边落入河面,惊得何小福一跳。他嘿嘿一笑,招呼周围的百战军将士,“快回去!”
众人于是往回游。
远近的梁军楼船上,箭雨不停射向河面,何小福等人回程的路格外危险而漫长,因为缺少楼船和盾牌的掩护,但凡露头,很容易就被射中,只十余步的距离,何小福身边已有几名百战军将士丧命。
“埋头,脸朝下,只露头盔在河面!”何小福大声招呼。
众将士纷纷照做,果然减少不少伤亡。但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忽然有梁军走舸急速而至,走舸上,梁军或放箭或者手持长兵,近到百战军将士面前,箭雨齐发,长兵刺入水中,顿时有不少百战军将士遭了秧。
“干你娘!”何小福急得大骂,却无济于事。
他们烧了梁军的船,完成了此行任务,却深陷梁军阵中,想游回去,比登天还难。
眼看河面上冲出越来越多的梁军走舸,越来越多的百战军将士送命,何小福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但眼见数艘梁军楼船燃起冲天大火,像是火莲花一般开放在河面上,何小福觉得,自己死得也值,至少,陪葬品不少。
“都头,我们回不去了!”箭雨在他们身周不停落入水里,何小福身边的军士凄声道。
“哈哈!”何小福一阵大笑,满不在乎的样子,“人死鸟朝天,怕什么!”看着身边的军士,何小福的眼中有泪水,但他昂然道:“军中教你我识字的先生不是说过么,死得其所,虽死犹生,军人,死算个鸟!”
军士重重点头。
就在这时,有人大叫道:“都头,看,我们的人!是孟将军来接应我们了!”
何小福一怔,向河面望去,果然就看到约莫二十艘走舸,冲进了梁军楼船阵中,向他们疾驰过来。
“哈哈,命不该绝,快游过去!”何小福振奋大喊。
来的确实是孟平,走舸到了何小福这群人中间,船上竖起书面大盾掩护,将水中的人一一救起。
何小福上了船,靠在船舷后大声喘息,看着身旁的一脸肃然的孟平大声道:“孟将军,你本不必来的,你这一来,可能救的人还没死的人多!”
孟平看了何小福一眼,摇头认真道:“账不是这么算的。难道因为救人要死人,便不救人?百战军,不会丢下同袍不管!”
何小福愣了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心中感觉暖烘烘的。
“况且……”孟平忽然指着前方,“梁军的连舫,还没被烧毁!”
“什么?”何小福大惊,连忙去看,果然就见不远处,梁军连舫虽然被几艘走舸撞上,但是火势却被扑灭不少,火没有烧穿连舫厚厚的船体。
大火烧船,火势够大可以烧死船上人马,火势不大,烧穿船体,船也能沉入水中,淹死船里的人。毕竟在北国会水的人不多,而在这种大河中,不懂水性的人只要片刻就会被吞没。
孟平出发时,是在全军几千人中挑选了几百懂水性的人,因此才有走舸袭船。
“这船,必须要烧掉,否则百战军此行任务完不成,就是白费力气。”孟平看着前方正色道,“还需要两艘走舸撞上去!”
经过了这么些时候,梁军早已反应过来,再冲上去撞船,不管成与不成,去的人都注定回不来了。
几艘走舸冲向梁军连舫,孟平这艘走舸旁,驶过来一艘走舸。
孟平这艘走舸上有油草,那艘走舸上没有,可见那艘走舸是来接人的,那么孟平这艘走舸是来做什么的可想而知。
孟平站起身,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荧光,对一身是水的何小福道:“回去告诉军帅,就说——孟平,不回去了。”
第100章 三个锦囊
书房中的油灯静静亮着,小指头大小的火苗微微抖动。
书桌前李从璟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毛笔下的宣纸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隶书楷字,很工整,工整中透露着一丝不苟的严谨。
李从璟攻下怀州才月余,各方面的事务千头万绪,他要将怀州治理得好,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怀州虽然有莫离和卫道一个治州,一个治军,但作为真正的执牛耳者,李从璟只会比他们更累。
写完手中的东西,李从璟放下毛笔,拿起宣纸将墨迹吹干,看着自己的劳作成果微微笑了笑。将宣纸折放好,李从璟大大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位置高了,总领军政之后,李从璟再亲自披挂冲阵的机会无疑少了些,一些小的战役,只需要给交麾下的将领就能完成,处理政务的时候不可避免多了起来。
“也不知孟平在黄河边上这一仗,打得如何了。”李从璟呢喃一声,对孟平这个发小有些挂念,站起身,心头却突然没来由狂跳起来。
心跳骤然剧烈来得如此毫无预兆,以至于勾起一丝痛意,李从璟皱眉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撑在书桌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从璟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院中没什么景致,怀州城的月色也不比淇门特别,浓郁模糊而旷远的夜色,稍稍撑开了一点李从璟的心怀。但他总觉得今日的夜,好似别样压抑。
弯月高悬,静默无声。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整个府邸,能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董小宛。她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盛放着一碗鸡汤。
“公子,时候不早了,喝了这碗汤早些休息吧。”董小宛将盘子放在桌上,端起鸡汤走到李从璟身旁,柔声道。
李从璟接过汤碗,却没有喝。昏暗的灯光下,长发披肩的小碗楚楚动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美,她安静的注视着李从璟,似乎是在等他喝汤。
李从璟拿起汤勺,却没有喝汤的兴致,他开口问董小宛,“你觉得孟平这回出征黄河一役,能胜吗?”
董小宛一愣,意外道:“军中之事,公子怎么问起我来了?”顿了顿,似乎是感受到李从璟的不安,董小宛露出一个笑容,“孟平自小与公子一起长大,论武艺和韬略,跟公子最为接近了,若是他都不能打赢这一仗,还有谁能取胜呢?”
李从璟轻轻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竟然还要小宛来宽慰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低头准备喝汤。
就在这时,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时林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军帅,孟将军回来了。”
“孟平回来了?”李从璟闻言大喜,将还未喝过的鸡汤还给董小宛,大步走出书房,“人在何处?”
林英低头道:“已到府上。”
“好!”李从璟赶紧走出小院。
在厅堂看见孟平的时候,李从璟脸色剧变。
孟平躺在担架上。
李从璟快步走到担架前,俯下身来,将脸色苍白如纸的孟平看了个清清楚楚。在孟平的胸口,包扎的布带已被鲜血染得通透,成了黑色。
“公子……”看见李从璟,孟平挣扎着想起身,却没有力气,李从璟连忙扶住他,双眼通红。
孟平笑了笑,费力的对李从璟道:“蒙众将士奋勇,孟平不辱使命,烧毁梁军连舫两艘,水寨一战,杀敌五百,共计杀伤梁军三千有余,现特来复命。”
李从璟低头“嗯”了一声。
“可惜……”孟平脸上突然布满痛苦之色,“何小福死了……”
“何小福……”李从璟沉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很低。
孟平咳嗽两声,挣扎着道:“本来,最后是我要指挥走舸亲自去撞船的,但是我话说完还没动脚,已经冲了一阵、将梁军连舫烧伤的何小福……突然抱起我,将我扔上了另一艘走舸,自己带着我的船,冲向了梁军连舫……”
“他冲得太快,我来不及阻拦……公子,小福最后身重数箭,血流如柱,仍旧不管不顾咆哮着指挥将士向前……当走舸撞上连舫的时候,船上大火冲天,他就那么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却还用身体挡住了一根梁军毁船的拍杆……”
“公子!”孟平一把抓住李从璟,泪涌如泉,哽咽道:“我对不起小福……他本已完成任务,他本可以不死,他……是替我死的!”
李从璟头埋得很低,以至于没人能看清他的脸,他沉默了良久,问道:“小福,留下什么话没有?”
“有。”孟平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但他仍旧咬着牙拼命道:“他说,让我告诉公子:何小福,没有坠军帅威风……”
没有坠军帅威风……
李从璟紧紧闭上眼。
……
孟平被抬走了。他的箭伤是在回撤的时候掩护将士受的,没有伤及心脏,虽重,性命无虞,只要修养一阵子便可康复。
孟平走后不久,莫离来了。
李从璟将莫离直接带回了书房,坐下后,莫离望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李从璟,纳闷道:“黄河水寨之役,孟平带队以不到五百的伤亡,烧掉梁军两条连舫,少说也让梁军折损了三千,可谓大胜,你怎么这副模样?”
百战军近五百的伤亡,主要还是走舸冲阵的时候付出的代价,不过斩获的战果却是数倍于己了。
李从璟伸手使劲儿搓了把脸,将没喝的鸡汤丢给莫离,岔开话题,“大半夜跑过来也不容易,赏给你喝。”
莫离撇撇嘴,一脸惋惜之色,“这么好喝的鸡汤你都不喝,真是浪费了小宛顶好的厨艺。不过以她那倔强和护主的性子,要是知道这碗汤我喝了,你猜她会怎么着?”
“当然是再给我做一碗了。”李从璟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心慌,极为理所当然。
莫离呆了呆,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了李从璟一句教导有方。
“戴思远出师不利,在黄河里吃了一亏,你说他会有什么反应?”莫离喝汤的时候李从璟问道。
放下碗,砸吧砸吧嘴,感叹一句好汤,莫离捡起折扇打开,轻轻摇动,“换成是寻常将领,遭了如此当头棒喝,反应无非两种。一者是恼羞成怒,于是大兵压境;二者是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广布游骑,谨慎推进。戴思远则不同,他不属于以上这两者。”
“戴思远向来自视甚高,也确实有几分本事,行军打仗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自然不是寻常将领能比的。”李从璟点点头,琢磨起来,“梁军本是憋足了劲而来,刀还没出窍,就被百战军偷袭,失了先手,戴思远想必不会任由士气低落下去。”
“所以,挨了打之后,戴思远一定会遣偏师寻一处地方打回来。”莫离道,“关键是打哪儿。”
李从璟摊开军情处特制地图,对照上面的山川城池仔细打量,沉吟道:“戴思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