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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十国帝王-第7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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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自然就会肝胆相照,再无他念,两位应该知晓,我唐人最是看重承诺,所谓一诺千金是也,纵观古今,但凡我唐人与诸部盟好,从未有过背信弃诺的情况,两位还有甚么不放心的?此等言论,太伤害你我的感情了,万莫再言。”
  杜论禄加不置可否,依然是笑容深邃的模样,这模样落在石敬瑭眼里,让他心中不由得暗自诽谤:狗蛮贼,故作甚么高深,真是邯郸学步,丢人现眼!
  药罗葛狄银和杜论禄加的做派不同,事实上作为河西兵马雄厚的一方,他的态度向来强硬,“石帅的话我自然是信的,然则空口无凭,下面的将士却未必相信。别的姑且不言,在我等先前的盟约中,石帅可是保证过了,两月之内必定拿下黄河之西的土地,但事实如何?时至今日,灵武县也没能攻克,让大军耽误了许多光阴,这可是贻误战机。这等时候,石帅若是不拿出诚意,明日之战,你让我部勇士如何能放心力战?”
  “葛狄银可汗有话不妨直说。”石敬瑭摆摆手道,看着无论长相还是做派,在他眼中都跟野兽无异的药罗葛狄银,一副老谋深算的智者模样,他心头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直犯恶心。
  药罗葛狄银阴笑道:“此番攻下灵州后,一应财货百姓,都归我河西兵马所有,尔部不得取一甲一粮,石帅入主中原后,这灵州之地,就得割让给本汗!”
  石敬瑭怔了怔,“大战之前,葛狄银可汗携兵要价,不觉得不太合适?”
  药罗葛狄银呵呵一笑,转身去问杜论禄加,“你觉得如何?”
  杜论禄加笑道:“合适,很合适,就该如此。”
  药罗葛狄银朝石敬瑭耸耸肩,“你看,大伙儿都觉得合适。”
  石敬瑭心中冷笑不迭,嘴上则道:“既然如此,只要明日大战时河西将士奋勇夺城,本帅便是答应了二位又有何妨?”
  “石帅明智!”药罗葛狄银哈哈大笑。
  “石帅真是我部永远的好朋友!”杜论禄加先是眉飞色舞,又赶紧收敛了神色,恢复那高深莫测的做派。
  石敬瑭心头暗自鄙夷:一个灵州,我看你俩怎么瓜分,到时候你俩要是争执起来,我正好火上浇油,待引得你俩刀兵相向,渔翁之利还不是手到擒来?
  杜论禄加与药罗葛狄银离开后,一人从后帐走了出来,正是现今的党项首领李彝殷,因为石敬瑭娶了老党项首领女儿的原因,李彝殷算是他的兄长。
  石敬瑭出镇夏州时,汉人将士只有数千之众,党项人原是马上民族,故而战争时的动员力量极大,又且党项人在夏州生活了超过百年,根深蒂固,这就使得石敬瑭不得不倚重之,不过为了平衡党项人,石敬瑭这些年没少招募汉人骁勇充入军中,但就眼下而言,定难军中还是党项人居多,当然也有很多混血。
  李彝殷坐下后对石敬瑭道:“吐蕃人回鹘人贪利成性,今日敢以明日之战为要挟,让你割让灵州给他们,往后随着战事发展,说不得还有会许多要求,别的姑且不言,待得灵州攻克后,你不让军中部曲取甲取粮,掠夺奴隶,只怕会引起将士不满。”
  李彝殷说的不满的人,自然是指党项人。
  石敬瑭也为此头疼,党项人虽然在夏州居住了百年,有所汉化,但实际上汉化程度远远不够,马上民族的脾性并未消失,本质上跟吐蕃人与回鹘人的差别并不大。
  “鸭子还没煮熟,着急甚么,那时我自有谋划,兄长不必担心。”石敬瑭心中想着,最不济多给军中一些赏赐就是了,灵州城的财货百姓无法掠夺,南边还有许多州县,不怕没有东西收入囊中。但这些话他不会给李彝殷说,在对方面前,他得保持自己胸有成竹、万事皆有把握的形象,跟杜论禄故作高深是一个道理。
  “是我多虑了,你既然敢答应药罗葛狄银的要求,自然是有成算的。”李彝殷颔首道,多年相处下来,对石敬瑭他是打心眼里服气,否则此番也不会率领党项人跟他起事,从另一方面来说,石敬瑭若是连李彝殷都折服不了,那就真不用兴风作浪了。
  李彝殷的态度让石敬瑭含笑点头,无论何时何地,被人近乎无条件信任的感觉都是特别好的,虽然此时他心里依旧在诽谤:有你个直娘贼的成算。
  “拓拔怀光的情况如何?”石敬瑭忽然问。
  拓拔怀光,乃是生活在凉州一带的党项人首领,此番杜论禄加率领的凉州军中,就有一支党项人马随行,石敬瑭既然决定了战后要拿河西开刀,自然不会放过拓拔怀光这么好的内应。夏州的党项人因为参与平定黄巢之乱有功,被唐朝廷授定难军节度使,赐了李姓,凉州党项人可没这个待遇。
  “诸事皆照你的意思进行。”李彝殷说道,拓拔怀光也盼着夏州党项人入主凉州,毕竟在吐蕃人这个异族的屋檐下讨生活,不会有多么舒畅。
  石敬瑭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不复再多言。在他心头,昨日金戈铁马的场景,与来日荣登九五的场景交替变幻,让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早先,石敬瑭只想在河西打下一块地盘,既是建立让子孙后代瞻仰的功业,也是为了讨得一块生存之地,但随着鞑靼部、契丹人、吐蕃人、回鹘人都被调动起来,尤其是到了灵州之后,看到麾下近十万兵马的盛况,他心中也逐渐滋生出更大的野心。
  很多时候,野心的滋长源于现实刺激,如今石敬瑭就在想,入主中原,或许并不只是一个蛊惑诸部出兵的虚无托词——虽然朝廷已经统一中原、江南,二十万禁军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但与当日被形势逼迫的,要在李从璟脚前下跪宣誓效忠,才能有活路的情况相比,如今自个儿可是手提十万雄兵,并且有强大盟友在侧呢。
  风水轮流转,现实总是比传奇故事更加操蛋,未发生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如果今夜石敬瑭会做梦,那一定是个美梦。
  李彝殷见石敬瑭开始闭目养神,也无意在帐中多做停留,起身走出了大帐。
  在帐外碰到正在巡查夜岗的石重贵,李彝殷停下了脚步,笑着招呼道:“时辰已晚,少帅还在为中军大帐巡查岗哨,如此父子情深,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石重贵也停下脚步来见礼,虽然他并不待见这些党项人,但肯定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在礼数上有差,就如他虽然特别反感“少帅”这个称呼,但自打刘知远告诉他,抵触这个称呼会让人觉得他跟石敬瑭关系不睦后,他就再也没有表现过不满。
  眼下的石重贵心事重重,好在各种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隐藏心事,当下跟李彝殷的闲谈也来得毫无破绽,不过临了他还是禁不住问道:“大战在即,杜论禄加与药罗葛狄银可有趁机向父亲要挟甚么?”
  李彝殷微笑道:“这个问题,少帅何不亲自去问大帅?”
  “如此说来,是有的了。”石重贵心头隐隐作痛,“父亲可答应了?”
  李彝殷笑而不语,意思再明显不过。
  石重贵早就不是演武院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了,当下便知,石敬瑭十有八九又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这让他心头如有火烧,有鞑靼部和契丹先例在,石重贵不难想象,杜论禄加和药罗葛狄银都要求了些甚么,况且他还见过了对方在灵武县一线烧杀抢掠和掳掠人丁的场景,此时此刻,于秋夜凉风中,他胸中涌起一股对石敬瑭的憎恶之情,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这感情是如此浓烈如此抑制不住,以至于他都不能控制自己的神情变化,斯情斯景,石重贵清楚的意识到,石敬瑭正在成为民族罪人。
  “河西这帮贼人,实在是可恨!”石重贵咬牙切齿,拳头狠狠砸在手心,将对石敬瑭的愤怒与憎恶,用这话转移到杜论禄加与药罗葛狄银身上。
  李彝殷不疑有他,拍了拍石重贵的肩膀表示安慰。
  ……
  庆州,怀安。
  立马高处,远望长城,李从璟笑着对身旁的桑维翰道:“早年朕还是晋阳城中一介寻常少年郎,还没有从军征战南北时,还以为天下的长城,都是建来抵御塞外草原民族的,也不知在中原、江南腹地,亦有许多长城关塞。”
  桑维翰点头附和道:“春秋战国时,诸侯伐交频频,因了攻防之需,列国中始出现了长城,所谓‘诸侯互防以长城’——建长城,而后有要塞,设守捉,而后屯重兵。究其根源,最早的应该是楚国的‘方城’。只不过早期的方城和长城,没有现今存留的北方拒胡长城这样雄伟,大多不过是依山势建造一堵高墙罢了。”
  “国侨果然博闻广记。”李从璟笑着赞美一句,收回望向长城的目光,落回山丘前的官道上,彼处,铁甲如洪流,抢戟如密林,精骑如云帆,烟尘滚滚,正是禁军在行军。
  “此番出兵朔方,要进入灵州地界,首先得经过温池、安乐两地,军报有言,贼军已至灵州城下,既是如此,贼人必定遣兵来夺此两地,不知可曾赶到了?”李从璟这话,问的却是身后的孟平。
  孟平笑着回答道:“今早的军报,还未提及两地出现贼军,看来贼人的行动并不利索。”
  李从璟淡淡道:“非是他们不想利索,只是没这个机会罢了。”
  说完,又问:“依你之见,遣谁先行一步为前锋?”
  “史彦超可以胜任。”孟平回答。
  李从璟笑里带有深意,“史彦超要率那五千‘利器’给贼军一个惊喜,不好早早消耗了精神,还是让李彦琳去吧。”
  “得令!”
  御驾亲征,这说明李从璟已经没有跟诸方兴兵者,你来我往、纠缠日久的兴致,他要的,是以雷霆之势廓清宇内。


第911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二)
  过了青岗岭一带,便要进入灵州地界了,温池、安乐两城也近在眼前,李从璟戎马近二十年,为卒为将为帅,皆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如今御驾亲征至此,虽然有心冲锋陷阵,再历战阵杀伐,却也知道那早已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长兴年间以太子身份,南征江淮与金陵时,姑且不能上阵厮杀,如今就更是不必多想,不过午后大军扎营,虽然村镇就在不远处,李从璟也没有去扰民的打算,就在军营中安歇,天佑年间跟随李存勖征战南北,作为李存勖的亲兵,李从璟也从没见李存勖把自己娇生惯养过,对方贵为晋王也都是跟士卒同吃同住。
  不过可惜的是,李存勖能共苦却不能同甘,入主中原后就丧失了斗志,对待士卒百姓的方式有了天差地别的转变,李从璟是亲眼见证如日中天的国势在同光的短短四年间迅速崩塌的,不能不引以为戒,太宗也是眼见隋朝迅速由盛转衰以至灭亡,故而才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感慨,时时自省惕厉自身,李从璟有类似经历,心态自然也会跟李世民差不多。
  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这些道理仅是自己知道,那还远远不够,得时常告诫自己身旁的臣子,毕竟大唐的江山是君臣一同治理,无论好的道理还是坏的言行,都是一传十十传百,李从璟今天给身旁的人说了,明日他们就会跟他们身边的人说,大家知道了皇帝的心意,自然就会在言行上有所模仿,若是能够自省自励那是再好不过,所谓上行下效大体就是这个样子,眼下李从璟亲征朔方,皇宫禁军带出来不少,此时跟在李从璟身旁的,便是皇宫禁军统领林英与副统领丁黑,李从璟一边跟他们讲些李存勖的兴亡旧事,一边给他们灌输一些与士卒、百姓的相处之道,倒也不显得枯燥乏味,治军理政多年,李从璟的口才不容置疑,且他身为君王,也不必考虑好为人师会惹人厌烦,普天之下,相信不会有多少人反感聆听君王的教诲,更何况李从璟并非昏君。
  “你们也不要觉得朕聒噪,老是没完没了说这些大道理,要知道,你们都是朕的近臣,往后都要外放担当重任,不知兴亡之本不知为官之道,那是要‘祸国殃民’的,朕可不希望到时候在给你们治罪的折子上,画下朱批盖上大印。”百余人离开军营有一段距离了,眼见乡村在望,李从璟收住了话头,笑着对林英和丁黑说道。
  天成年间,林英虽然在荆州失了手,但在两川之役和南北之争中,都凭借自身本事立下不小功勋,忠心无二,被重新起用已有多日,如今身为皇宫禁卫统领,更是地位显赫,闻言抱拳道:“不敢奢求高位,只求不让陛下失望。”
  丁黑则是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扰头嘿然道:“能护卫宫禁,常随陛下左右,已是臣的莫大尊荣。”
  李从璟对林英表示了赞赏,对丁黑则是恨铁不成钢,临了又对其他护卫道:“汉朝时,士子以举孝廉获得朝廷提拔,在外方为官前,大多要先宿卫宫禁,称为郎官,与尔等并无太大不同,也就是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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