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6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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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大限度发挥互相倚重、相互支援的效果。
原本在益阳与朗州之间,还有一座重要城池,名为龙阳,也在沅水河畔。徐知诰之所以不让周本退守龙阳,却是因为龙阳距离朗州太近,只有六十里左右,周本让唐军猛追一阵,败走的有些狠,若是退守龙阳,唐军必然立马来攻,那就没有缓和局势、稳住阵脚、重组攻势的时间。
再有一点,益阳这地方地势也好上不少,不同于龙阳的一马平川,整个益阳南部多山地丘陵,就像吴军攻打朗州兵力施展不开,只能猛攻朗州东门一样,唐军到了这里,战力也没法尽数发挥。
总之,益阳是个适合防守反击的地方。
“既然唐军已经出现在朗州,李从荣的谋划已经很明显,那就是从西部进击,步步为营,与我大军一城一地争夺楚地。如此,岳州有水师照看,就不需要重兵布防,原本调来防守的兵力,应该尽早拉到益阳去,与唐军会战。”既然定下了在益阳反守为攻的调子,周宗也就能将全局该有的布置统筹出来。
几人讨论良久,将战场布置一一确定下来。
等谋划做完,几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大军陆续到位,楚地局势也就能稳定下来,唐军来势汹汹,虽然取得了开门红,但这楚地战事往下的局面会如何,将来到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确立了战事,就不得不说边镐的问题。
“边镐到底是叛国投敌,还是被李从荣识破面目,而后掉进了李从荣设计的圈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必须要弄清楚。
“以我对边镐的了解,他必不可能投敌。”周宗说道,“再者,周宗家门就在金陵,他若是打定主意投敌,难道就不顾念他的家人?”
“但以边镐之才智,要说他被李从荣识破了真面目,还被李从荣借机摆了一道,那就更加不可能。”宋齐丘笃定道,边镐既然会被派往洛阳,在李从荣身边活动,众人对他的智谋自然有信心。
但若是这两者皆不可能,那事实到底是甚么?
这才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徐知诰昨夜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几人再谈论起这个问题,他脑中茫无头绪,但心头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让他坐立不安,就如有只猫儿在扰他的心口一样。
“我等不妨先做个假设。”徐知诰手放在小案上,手指缓缓敲动,“假如边镐不曾叛国。如是这般,李从荣无法识破边镐的真面目,这个固然应该没错,但边镐被算计也是事实,所以问题是,到底是谁识破了边镐的真面目?”
宋齐丘、周宗、林仁肇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如此假设,问题当然简洁不少,但也要吓人很多。
宋齐丘、周宗、林仁肇都不说话,徐知诰便自己说道:“是李从璟吗?如果是李从璟,那会如何?就算李从璟识破了边镐的真面目,只要没有铁证,李从荣如何会相信他的话?要李从荣不相信自己的谋主,却去相信自己的储君对手,这得是何等铁证?边镐纵然再不小心,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证据被李从璟找到。”
他眉头微微锁起,“若不是李从璟,那是谁?李嗣源?连李从璟都不能发现边镐,居住在深宫中的皇帝,又没有军情处,如何发现他?”
“那会不会是李从璟对边镐起了疑心,而后将这种怀疑告诉了李嗣源?”周宗身躯微微前倾问。
“这也不可能。”宋齐丘摇头,“要是李嗣源知晓李从荣最重要的幕僚,竟然是我大吴细作,他岂能不怪罪李从荣,岂能不看轻李从荣的本事,又怎会仍让李从荣领兵南征?”
林仁肇扰扰头,“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事实到底如何?”
徐知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宋齐丘、边镐、林仁肇三人都投过来关切的目光。
徐知诰以一种亲手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的心力劲,缓缓道:“李从璟与李从荣,根本就没有兄弟相争!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自相残杀,相反,他们友爱得很!”
众人齐吸凉气。
“惟其如此,边镐才可能败,而且还败得这样惨!”徐知诰重重吐出一口气。
宋齐丘眼神闪烁,须臾就惊道:“若是果真如此,李从荣南征,就不是李嗣源在扶持他平衡李从璟,如果不是这样,为何不是李从璟挂帅来征战楚地?”
周宗惊诧道:“李从璟……不是在平定藩镇之乱吗?”
宋齐丘果断摇头,声音寒冷,“先前我等就有过定论,那些藩镇不足为患,旬月就会被平定——此事与楚地战争大局相比,孰轻孰重岂非一目了然?!平定藩镇也好,戮力山东新政也罢,李从璟去自然效果更好,但从根本上从大局上言,换谁去不是一样?安重诲、冯道、任圜,谁不能为之?但李从璟不同!李从璟以行伍立身,最善征战,又是兵马大元帅,放眼李唐国内,无人能替代他的分量,他不领兵来出战楚地,如何说得过去?!”
周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宋齐丘激动的站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他在徐知诰的大业中分量非常,平日并不太收敛自己的姿态,“楚地战场何其重要!若是唐军在楚地败了,唐军中最精锐的殿前军就没了大半,外战失利,正推行新政闹得国内不宁的李唐,势必内乱更甚,那李唐就将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而我大吴一旦据有楚地,势力将不可同日而语,来日扫平江南,就能与李唐南北对峙!而这种对峙,是以江淮在我大吴手中为前提的,也就是说我大吴占据主动!况且,李唐还要担忧背后的契丹,假以时日,李唐就得腹背受敌!”
宋齐丘看向堂中众人,深深吸了口冷气,“若是如此,李唐败亡,何其近矣!李从荣与李从璟兄弟相争,本是我大吴可乘之机,如今李从荣领兵来楚,我大吴要败这黄口小儿何其易也!方才所言之天下大势,不日即会到来!”
“然!”宋齐丘话锋陡然一转,“若是李从荣与李从璟本无兄弟相争之事,李嗣源不必限制李从璟的权势,不必平衡权力格局,那李嗣源父子又非庸人,岂能走眼下这步昏棋,让李从荣来送死,让李唐自取败亡?!”
一席话,说的堂中数人都怔在那里。
徐知诰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若是情况果真如此,那会如何?
李从璟为何不来楚地?
他要去何处?
他要做甚么?
徐知诰陡然一拍小案,轰然起身。
一名急急忙忙跑到门口的吴国官员,还未说话,陡然听得这声巨响,吓得脚下一乱,差些摔倒在门槛上。
“何事?”徐知诰看向这名官员。
“禀丞相,金陵信使,十万火急!”那官员说完这话,众人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一名风尘仆仆、面色极为疲惫的信使。
众人看向那名信使,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头猛跳不停。
信使两步跨进屋,仰头拜倒,取下腰间信筒,高高举起,声音嘶哑而颤抖,“寿州急报,唐军攻城,乞速支援!”
寿州,淮河西线之重镇。
徐知诰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宋齐丘勃然变色,“原来李从璟之意,不在楚地,而在江淮!”
“丞相……”林仁肇见徐知诰低身去扶小案,小案没扶到却无力坐倒,不由得快步上前。
“无妨,我没事……”徐知诰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摆了摆。
但他话未说完,捂着胸口的手一紧,嘴中就不受控制涌出一股鲜血。
第762章 临寿春城启大战,登八公山论古今(一)
自古江淮一体,“守江必先守淮”。南方亦或东南政权,与北方亦或中原政权的军事较量,西线着重于湖北三镇襄州、荆州、武昌,东线便集中在江淮一线。
且不说长江流域,扼守淮河的军事重镇有四个,分别是东线的山阳、盱眙,西线的钟离、寿春。
寿春正对颍口,即颍河与淮河的交汇口,主要抵挡颍河或淮河上游方向的来敌。
但凡军事重镇,对山地而言,必是扼守山地通道,有通道而后才需要扼守,如关中四塞;对河流而言,必是扼守易渡之地,因其易渡而后才需要防备。
长江下游易渡之处有二,一是采石渡,一是刮洲渡,分处建康的上下游。建康方面为加强对两处渡口的防守,在这两处渡口南岸的京口和采石两地,北岸的广陵和历阳,屯驻重兵立为重镇。
寿春也是重镇。甚至堪称淮河一线最坚固的重镇。
每年冬季,淮水浅涸,是最易横渡的时候,吴国遂遣锐士于河边巡视,称为把浅兵。
周世宗柴荣三征南唐时,打的最久最艰难的,正是这个寿春。其实到最后,寿春也不是被后周军队打下来的,战役一年多后,城中弹尽粮绝,外援无望,当时的守城将军刘仁赡,迫不得已举城而降。
李从璟抵达寿春的时候,正是立秋前后。
此时,百战军已经兵临寿春城下。
寿春之战,开打的很突然,至少对寿州守军,对吴国而言是这样。
在李从璟抵达寿春时,李从珂带领的四万侍卫亲军,也陆续开赴到寿春战场。
一时之间,寿春城外大军如海,连营超过十里,将寿春城围的水泄不通。
寿州州城,也即寿春县城,处在淮水南面。向西约六十里,是颖水与淮水交汇口,北面则是淝水与淮水交汇口。东晋时期著名的淝水之战,即发生在这里。
长兴元年七月初八,立秋后三日,李从璟登上八公山。
八公山位于寿州东北,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制高点,也是这平原地带唯一的山地,高七十丈有余,足以俯瞰八方。
陪同李从璟登山的,乃是秦王府一众幕僚及近卫。如今秦王征战在外,秦王府的官员们自然要领军中职衔。行军长史莫离,也是第一军师,除却一身青衫的李从璟,他是众人中唯一不着官袍,而着一身白袍的;行军司马王朴,行军左司马朱厹,行军右司马谢玉幹;判官桑维翰、掌书记卫道、行军参谋杜千书——刚从仪坤州归来不久。
其余各官吏十余,略过不及。
除此之外,便是军中高级将领,如孟平等人。
值得一提的是,军情处统领第五姑娘、赵象爻也在,桃夭夭则仍在洛阳坐镇中枢,还有一个始终冷着一张脸、写满生人勿近的女子——青衣衙门司首林安心。
众人登顶八公山的时候,快到正午。天色晴好,阳光当头,却不显得炙热,山风缕缕,携草木之清香,凉而清爽。
山石各有体相,造型大小不一,足以让人依靠、安坐;山中林木茂盛,绿意盎然,尚未显出深秋之萧索;远望田野,大地宽广千丈,一望无垠;淮水历经岁月,东流不息,如绸如带。
不远处,寿州城如棋盘,呈青褐色,城中屋舍鳞次栉比,城上旗帜飘扬,而城池之外,便是数片比之面积还大的黑袍湖泊,再向外,就是白色军帐组成的连营,将寿州城围在中间。
“八公山之名的由来,据说源于西汉武帝时,淮南王刘安与其八位门客,在此得道成仙的故事。平日里此处也不乏文人骚客登顶,吟诗作赋彼此唱和,不管前者故事真假与否,八公山因之而闻名,倒是事实。”莫离满头汗水,明明热得很,摇动折扇的动作却一如既往慢悠悠的,风姿出尘。
第五姑娘已经在一边发现了一块山石上的诗作,忙兴致勃勃招呼李从璟去看。
李从璟接过董小宛递过来的丝帕,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而后走到第五姑娘身旁,一面观看山石上的诗作,一面回应莫离道:“刘安与其门客合力撰写的《淮南子》的确是经典,但要论起此人,怕是修不成大道也成不了仙,其人谋反事泄,最后的下场不过是自刎而死。”
在李从璟与众人说话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随从快步上前,加紧在山顶空地上布置下帷幄、地毯、小案、酒水、食材等物,不多时,这里已是一片风雅之气。
如今不同往年,征战的时候条件艰苦,李从璟也不再是一介节使,而是马上就要入主东宫的亲王,受益于帝国有昌盛之象,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是理所应当。
就算李从璟个人不喜奢华,但却不能让跟他一路转战南北、辛苦多年的幕僚臣属们一直艰苦下去,姑且不说食色性也,这也是他展露威仪、恩德的需要。再者,区区一些布置,也谈不上奢华,连张有生、孙钱礼他们踏青都有不小场面的。
“大军征战,且不说文事,当年淝水之战,苻坚坐拥八十万之众,最终却败于谢玄八万甲士之手,说来真是令人嗟叹不已。”王朴望着寿州城道,“彼时之晋,国本不强,要不然也不会只有八万甲士,其时门阀世家把持权柄,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