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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十国帝王-第5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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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将功成万骨枯,霸业的背后,是堆积成山的尸骨,是荒废的牧场,是失去顶梁柱的老者与幼儿。这不是耶律敏心中的太平盛世。
  然而,这一取一舍,对耶律敏来说,到底还是太难了些。
  李从璟缓缓起身,倚栏远望。河流静谧,天空悠远,山外青山楼外楼,不知天涯是何处,雨打浮萍,伶仃夜里叹伶仃。
  耶律敏的孤苦与难处,李从璟能够感同身受,但无论是为了大唐江山,还是为了他们那一群人的志向,他都必须将脚下的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看似有选择,实际那不过是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楼外的风愈发冷了些,耶律敏终于干涩开口,她问:“如果我助耶律德光继位契丹皇帝,之后会如何?”
  “数年之内,契丹无事,耶律德光坐稳皇位,你也继续做北院宰相。数年后,契丹国势有所恢复,耶律德光若有南侵之念,我会为他准备好一个坑,等着他往里面跳;耶律德光若无南侵之念,也会有草原诸部,请唐军北上攻伐不义。无论何种情况,耶律德光的皇位都不会一直坐下去,契丹国黎民苍生最终是否会享受到天平盛世,取决于你。”
  话至此处,李从璟也无需隐瞒,遂将谋划和盘托出。
  “若是耶律德光继位为帝之后,收敛雄心,不南侵不称霸,那当如何?”耶律敏又问。
  “那岂非正合你意?”李从璟道。
  耶律敏沉吟良久,最后问道:“若契丹果真走到最后一步,那会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从璟郑重道,同样的十六个字,他也对耶律德光说过。
  这句话含义深远,李从璟相信耶律敏能够明白。
  耶律敏再度沉默下来。
  李从璟也在栏杆前静立。
  微风拂动衣袂,站着的人青丝与青袍一同轻舞如画卷,坐着的人黑发在大氅上飞动如柳絮,阁楼上帷幔低垂,茶釜轻鸣,阁楼外城池如棋盘,天地相沉浮。
  再美的时光也会逝去,再难的处境也将渡过,该来的终究会到来,该走的想留也留不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说来容易,世间却有几人能够做到?
  所谓初心,何时的心,可称初心?
  耶律敏终究还是站起身,向李从璟告辞,李从璟没有留她,也没有询问她考虑的结果。在即将下楼的时候,耶律敏蓦地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似乎是没有勇气回头,又似乎是不愿面对残酷现实,她低低问:“若我相助耶律德光,耶律倍……会不会死?”
  “会。”这是个浅显的问题,李从璟没有回避的必要,他语调甚至显得沉重而庄严,“这是战争!”
  然后他看到耶律敏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她便下楼去了。
  阁楼重新变得空旷,李从璟长长吐出一口气,颇为疲倦的坐了下来。这场谈话叫人心力交瘁,便是以他如今的心性也有些承受不住,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对耶律敏有些愧疚。虽然她的遭遇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也跟他撇不开关系。
  谁叫这是乱世?谁叫这是战争?
  时至今日,无论是对乱世还是对战争,他都有一颗敬畏之心。
  “过程虽然艰难,希望最终能有个好结局吧。”李从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今日与耶律敏的谈话不算失败,至少耶律敏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平心而论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要让耶律敏直接答应这件事,李从璟也觉得那不现实。
  从一品楼出来,李从璟在门前的街面上站了一会儿,街上行人匆匆,神情各异,此时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场关乎他们每个人命运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座看似平静的城池。
  往耶律敏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李从璟心头忽然升起一丝异样,他凝神想了片刻,不知这丝异样从何而来,正当他准备将其抛诸脑后不理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青衣身影,那是暗中护卫他周全的军情处锐士。
  心有所感一般,李从璟回头对孟松柏道:“跟军情处传我命令,加派人手护卫北院宰相府,若是耶律敏出行,务必全程看护,不得留一丝空档。”
  下达完这个命令,李从璟也就不再多想这件事,毕竟这只是心头一闪而过的一丝异样。耶律敏身为北院宰相,身边自然有人手护卫她的周全,李从璟觉得自己这个安排,有些多此一举。


第663章 有人西楼杀宰相(一)
  从一品楼离开之后,李从璟回了军情处据点。进门后刚到中庭还没进到后院,就望见桃夭夭坐在门墙上,吊着一条美艳不可方物的长腿,正拿饱含深意的眸子盯着他,那分明没有露出一丝妩媚之色的神态,却已迷惑了众生。
  李从璟抬头佯装看天,一脸纳闷:“今儿也没见有太阳啊,桃大当家怎么晒起大腿来了?”
  桃夭夭耷拉的眼帘又沉了一分,这没有让她瞧着脸色阴沉,反倒是给人一种更加漫不经心的感觉,“和耶律敏的谈话如何?”
  “叙旧,谈心,讨论天下大事,还能如何?”李从璟耸耸肩,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对了,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道别。”
  桃夭夭动人的嘴角动了一下,这个微表情让她顿时显得更加动人。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整个人已如大雁一般向李从璟扑下来,若是没有炮弹般的手脚相击,想必这个动作很适合用“投怀送抱”这个词来描述。
  前一瞬李从璟还被桃夭夭微翘的嘴角吸引了全部视线,差些沦陷在那迷人的弧度里,下一瞬对方的双臂已经舞动衣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一只长腿就出现在眼前,李从璟只来得及举臂去挡,顿时被踢得倒退数步。
  燕子般在空中翻身然后落地,桃夭夭不无讥讽道:“才半载未见,想不到你的身手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下回若是剑子再向你发难,你还怎么赢他?”
  李从璟暗自撇嘴,心说如今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向我对手,脸上毫不在意地笑道:“方才我不过才用了五分力,桃大当家可莫要得意……”
  “是吗?”桃夭夭双眸微微眯起,“正好,我也才用了三分力……”话没说完,又向李从璟杀将过来。
  李从璟无意与她肉搏厮杀,果断脚下抹油,溜得没了影儿。
  一夜无话,且说到了翌日凌晨,天还未亮,李从璟就叫城中的鼓声敲醒。没奈何,他只得如常穿戴梳洗,而后来到院中晨练。
  契丹立国,诸事皆习唐人之法,马周创立的官街鼓制度也叫他们学了去,西楼每日的苏醒,也是从一浪浪鼓声中开始。
  李从璟偶然抬头,望见了天边的弯月,此时他还只是觉得这轮弯月不知为何有些过于隐晦,光芒寒冷。
  而在距离李从璟小半个城池的另一座坊区中,契丹北院宰相耶律敏正坐在马车中,从府中出门,由掌灯的随从在前领着,和许多西楼城中的官员一样,向宫城的方向行去。
  耶律敏的车驾刚出坊门,眼尖的掌灯随从忽见前方的夜色中,有数道魅影一闪而逝,不等他有什么应对,阴影中传来一阵大喝,语调分外严厉的喝令他们熄灭灯火。
  掌灯随从骤然闻变,手上一抖,灯火差些就灭了,然而此时他虽然既惊且疑,到底也是胆壮勇武之士,当即稳住了心绪,勃然大怒道:“何人胆大妄为,竟敢阻拦宰相车驾?!”
  话音将落未落之际,掌灯随从心中已道不妙,原来那些黑暗中的魅影已然靠了过来,来者手中俱都握有兵器,气势汹汹,摆明了来者不善。
  “护……”掌灯随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刚想大喝护卫宰相,声音还未发出,耳边只听的一声“嗡”鸣,下一刻身子就朝后栽倒,竟是一支利矢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
  在倒下的那一刻,掌灯随从的心头凉到了极点,他脑中涌现出一个闻之令人胆寒的称谓,那是一种特殊人群的身份:“射雕手!”
  在掌灯随从中箭的同时,他身后的另几名随从中,也有两人中箭而亡,其中包括一名车夫,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中的三个魅影已经冲到车驾前,纵身就往车厢冲去。
  除却掌灯随从,马车旁的随从不过四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无不是精悍勇武之辈,平日里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如今兀一照面就折损过半,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更危险的是,冲向马车的刺客有三人,随从却只剩两个,也就是说必然有一个刺客无人阻拦,会毫无阻隔直面耶律敏!
  偏偏就在这时,闻听惊变的耶律敏正挑开车帘,探出头来查看状况,她的这个举动,立时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刺客的视野之中!
  那些骤然现身的刺客,不仅身手非凡,而且配合严密,进退之间秩序井然,明显已经事先经过多番训练,否则不会这般默契,且对耶律敏十分了解,知道她平日只带五名随从,这番骤然发难,突破防线只在瞬息之间,让根本来不及反应。
  耶律敏惊慌中挑开车帘后,却心惊肉跳的发现,映入眼帘的是踏上车辕,正举刀向她砍来的杀手!那高举的长刀,在咫尺之间是如此清晰,冰冷、骇人,夺人魂魄,摄人心神,让人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钻心的恐惧!
  耶律敏惊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长刀斩下来的前一瞬,身子仰面倒向车厢里,竟然叫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神奇的避过了杀手的杀招!
  长刀斩空砍在车门上,杀手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似乎是也没想到耶律敏在瞬息间竟能有这样的反应。然而杀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弃了卡在车门上的长刀,抽出匕首,身子向前一倾,用出一招舍身技,扑身向耶律敏刺过去!
  倒在车厢里耶律敏活动受限,慌乱之间举止失措,再加上她本身动作就没饱经训练的杀手敏捷,此番再也无法避过当面刺来的匕首,她惶恐的双眸甚至看到了杀手的狞笑!
  “呯”的一声响,清脆、突然、短促,出现时即已消失,耶律敏害怕而绝望的紧紧闭上眼睛。
  光阴在此刻似乎忘记了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漫长的呼吸,又或许只是眨眼之间,察觉到身体还有力气的耶律敏怯生生挣开双眼,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呆住。
  杀手的身子僵硬在车厢中,手臂前伸,依然保持着出击的动作,匕首距离耶律敏的鼻尖只在毫厘之间。
  然而杀手的身子,却是凌空僵硬着,一动不动。对,就是凌空。
  眼中的瞳孔生硬的丝丝下移,耶律敏这才看清了,一柄由车底出现的长刀,贯穿了杀手的腹腔,将他钉在了车厢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呼吸变得异常不畅,耶律敏脑中一片混乱,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茫然无措。
  她不能理解,车底怎会出现一柄长刀,还正好洞穿了杀手的身躯,将他杀死在即将行刺成功的一瞬间?车底有人。然而车底怎会有人?是谁在车底?为何她一直不知道有人在车底?有人要杀她。然而是谁要杀她?为何她一直不知道有人要杀她?
  就在耶律敏愣在车厢中的时候,不同于车厢中的万物静止,车厢外的搏斗正分外激烈。
  从车底蹦出来的壮士,正联合一名伤而未死的随从,与另两名杀手作殊死一搏。那名受伤的随从腹前血涌如注,战力已经所剩无几,休说与人搏斗,便是无人理会他,他也撑不了多久。然而这名随从却悍勇异常,他咬紧牙关,在紧要关头一声大喝,用尽浑身力气合身抱住了一名杀手,用身体阻止住了杀手向车厢靠近。而后,无论那名恼羞成怒的杀手,手中的长刀如何在他身体中进出,他始终一声不吭,连固执决绝的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直到眼神中再无神采。
  从车底蹦出的壮士,手中只有一柄匕首,与刺客厮杀的难解难分,然而兵器上的弱势,很快让他遍体鳞伤,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半步后退。
  车厢外的异变,明显出乎刺客们的预料,隐藏在黑暗中的射雕手再无用武之地,等他们收了弓箭,要来加入贴身肉搏的行列中时,马车后的街巷中,忽然掠出一道道敏捷的身影,朝马车外的刺客扑过去。
  三名射雕手只是微怔,立即意识到事不可为,果断抽身后退,身形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此处的异变说来话长,实则都只在片刻之间,等射雕手们的身影不见了的时候,附近武侯铺中的士卒们才闻声赶来。
  然而,摆在武侯铺士卒面前的,只有洒落一地的鲜血与几具冰冷的尸体。五名随从、三名刺客,悉数殒命当场。其中包括一名死后仍旧紧抱刺客尸体不放的随从。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包括那名从车底出现的壮士,也在最后一刻被出现的同伴带走。
  等武侯铺的士卒们发现遇袭的是宰相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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