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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十国帝王-第4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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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李从璟上书一道送回洛阳的,还有李从璟攻下濮州,尽屠银枪效节军与其家属数万人的军报。
  高季兴原本还想要忠、万两州,甚至是归、峡等州,得知李守敬作乱,而百战军三日克城,银枪效节数万人被诛尽的消息后,大为惊骇,随即上表谢罪,表示愿服从朝廷安排,只字不再提忠、万等州。
  由此,两者相安,李嗣源也就罢了让刘训去攻打荆南的念头。
  只要高季兴还给朝廷留脸面,不让朝廷太难做,朝廷就能让他再多舒服一阵子,日后南定荆南,也不会让高季兴太难看。
  然而可恶之处在于,高季兴此人,不仅贪得无厌,而且实是恬不知耻、反复无常之辈,开春之后,闻听朝廷推行新政,知道朝廷眼下重心在新政上,有意谋求举国稳定、繁荣,竟然趁此时机再次上书,索要忠、万两州!
  在这种背景下,《定荆南》之策应运而出。
  《定荆南》此策并非出自军情处、参谋处或者演武院之手,而是桑维翰提交上来的进言。
  桑维翰在《定荆南》中的见解,可谓入木三分。他言道,“高季兴之所以觊觎夔、忠、归、万、峡等州,一是贪利之心,二是不安之心,因贪利,故而所求甚多,因不安,故而求众自保,而之所以起此二心,一是因其蔑视朝廷,二是因其畏惧朝廷。”
  桑维翰又言道,“有此心,尚不足以成今日之象,使其有所行动者,在内外之惑。内惑,源自司空梁震,外惑,源自江南杨吴。司空梁震,素为高季兴所倚重,而自恃才智卓绝,加之其人心无朝廷,故而甚不安分,每每意欲搅动风云。江南杨吴,素来觊觎荆州,欲化为己有,以固江防而拒王师,故而多有许利之言、蛊惑之词。”
  桑维翰提及梁震时,对其有所评价,这个评价李从璟是认可的。对梁震此人,李从璟也知晓一些他的轶事。
  前梁据有中原时,荆南向梁称臣,庄宗入主中原后,高季兴非常害怕,为避讳庄宗祖父李国昌之名,改名高季兴——他原本叫高季昌,并且要亲自入朝拜见庄宗。当时梁震就曾劝说高季兴不要去。
  梁震对高季兴说:“大王本梁朝,与今上世称仇敌,血战二十年,卒为今上所灭,神器大宝虽归其手,恐余怒未息,观其旧将,得无加害之心,宜深虑焉。”劝高季兴固守自保,不要自投虎口,高季兴不听。
  而后高季兴入朝拜见庄宗,归途中差些被庄宗派人杀掉,回到荆南后便对梁震感激涕零。
  梁震就对高季兴道:“唐主身经百战,如今方得河南,便居功自傲,得意忘形,如何长久?”高季兴觉得梁震说得很对,随即修城积粮,招纳梁朝散兵,日夜操练,以加强防备。
  后来郭崇韬攻蜀,庄宗令高季兴为西川东南面行营招讨使,高季兴上表请攻夔、忠、万、归、峡等州,得到庄宗应允后,却按兵不发。之后蜀国被灭,高季兴竟然大惊道:“此乃吾之过失!”
  梁震此时却说:“唐主得蜀,势必益骄,骄必速亡,何足深虑,此正我等之福!”于是拾掇高季兴截住江中,遇到唐吏将蜀国财物运往洛阳,就中途劫走。前后得财四十万,杀死押官韩珙等数十人。
  由此可以说,高季兴之所以对朝廷常怀贰心,并且贪得无厌,其中梁震绝对是“居功甚伟”。
  桑维翰自然是知道李琪所言对付荆南的策略的,因此他的这份《定荆南》,实则是以李琪的谏言为方向,为应对形势变化拿出的具体应对之策。
  他在进言中道:“欲平荆南,必先定梁震,而绝杨吴之援。梁震者,自视甚高,初高季兴闻其名,欲以之为判官,梁震耻其官小而不就,由此观之,此人非寻常财帛可以动其心,然其人胆小惧祸,若能使纵横之士说之,或可令其自绝于高季兴。杨吴之所以许高季兴以厚利,无非贪图荆州,高季兴首鼠两端,或不可分辨,倘若使杨吴有诺而不得践,而朝廷适时施以恩德,则可令高季兴知晓亲疏。”
  桑维翰的策略很清晰,要让高季兴不乱来,就要断绝他的后路和希望,让他不再相信吴国,同时将梁震这个老是拾掇他与朝廷作对的人解决掉。如此一来,高季兴纵然贪鄙,不会轻举妄动,这个时候朝廷再施加恩威,安抚他惧怕朝廷而又轻视朝廷的心,他也就不会再翻腾起大的浪花来。
  对这份《定荆南》的策略,李从璟与莫离商讨良久,最终认为策略可行。
  然而也不得不承认,要派去荆南对付梁震,离间荆南与吴国的人,实在是分外任重道远。
  形势不等人,李从璟还是打算让莫离走一趟。
  有在渤海扶持大明安、搅动渤海朝野的经验,莫离此去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且不说秦王府,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比莫离更好的人选了。
  桑维翰有些不乐意,他对李从璟说,他献《定荆南》之策,就是要自己去荆南的,“仆忝为王府录事参军,常自耻毫无寸功,此番荆南之行,正仆为国建功,报效殿下、陛下之时!”
  好嘛,给官还给出个不是来了。李从璟有点郁闷。
  让桑维翰去荆南,李从璟没有这个念头,不是李从璟质疑他的人品,实际上对桑维翰的能力也没什么底气。毕竟桑维翰才刚进入秦王府,说他颇有才能,那是概念认识,并无直观事迹了解。没有现实的功绩打底,上来就将如此重任交给他,哪怕是李从璟知道他是桑维翰,也不愿这样做。
  要知道,往小了说,荆南关系日后伐吴大计,往大了说,攻伐整个江南,甚至是对付蜀地,荆南的作用都不可小觑。
  一言以蔽之,荆南不容有失。
  莫离见李从璟头疼,摇着折扇轻笑道:“荆南之行,兹事体大,兼又要谋梁震、杨吴两者,若是一人前往,难免疲于应付,力有不逮。依离之见,不如使离与录事参军同去。”
  李从璟抬头看向莫离,对他会这样说很奇怪。
  莫离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力不足,应付不来荆南的局面,这点信心莫离该有,李从璟也有,并且李从璟相信莫离也有。莫离提出让桑维翰同行,无异于分功,虽说莫离从来性情洒脱,更无争权之心,但如此卖人情,也不符合他一贯潇洒自在的作风。
  再者,就算莫离要桑维翰与他同去,也不会说什么“一人前往,力有不逮”这样的话,他应该很淡然的说“让录事参军跟着我去便是”,而不是“同去”。前者意思是此行以莫离为首,桑维翰就是个跟班随从,而后者却有两者合作,不分主次的意思。
  这实在跟莫离当仁不让的风格不相符,怪不得李从璟好奇。
  然而莫离都这么说了,李从璟也有意看看桑维翰的斤两,遂同意了莫离的建议,“既然如此,此行便让你俩同行。”又看向桑维翰,专门叮嘱道:“凡荆南之事,以长史为首,不得忤逆。”
  能得到这份差事,有证明自己的机会,桑维翰就已经很满意,实话说他也不觉得以他的资历,能独霸这份差事,当下很是激动的拜谢。
  桑维翰退下后,李从璟望着莫离,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两人之间从来都无藏着掖着的事,“荆南之行虽然艰难,以莫哥儿之才,还无需旁人相助。再者,桑维翰此去,是帮忙亦或添乱,犹未可知,莫哥儿怎就愿意带他同行?”
  莫离依然是淡然微笑,说出来的话却重达千钧,“敢问殿下,志在何方?”
  闻听此言,李从璟也笑了。两人少年时,曾头顶星光,抱着酒坛子坐在院墙上畅谈天下、纵论古今、交换志向,彼时,李从璟说:“我向往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因为志高路远,必然征途险难,故而需要众志成城!”莫离摇着折扇起身,向李从璟告辞,“那是离生平唯一牵挂。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李哥儿还记得你曾说过,江山如画,那是你我共同的大道!”
  说完这话,莫离笑而转身,挥扇出门。
  李从璟怔怔看着那一袭白袍出门,嘴角笑意经久不去,没有人看到,不知何时,他眼眶有些湿润。
  眼前这世上,论了解李从璟之深,非莫离莫属。
  他知道李从璟的志向,所以他更加知道未来的艰难,由此更加明白人才的重要性。
  桑维翰堪称璞玉,此玉质地如何,是否能够雕琢,他愿意为李从璟去试,哪怕要担莫大风险。
  自古君臣有别,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哪个臣子敢对君王说这样的话:江山如画,那是你我共同的大道?
  李从璟与莫离可以。


第495章 欲往荆南历波折,从龙老臣今如何(一)
  李从璟和莫离将出使荆南的事情敲定下来,原本接下来只要上报李嗣源,使朝廷给予莫离使臣身份,莫离与桑维翰等人就能成行,谁知这样一件本不该有波澜的事却凭空出现了意外。
  继去岁秋日贡举结束,二十三名进士进入朝堂为官,今岁开春以后朝廷又任命了许多直属州刺史,由此牵扯出一系列官员变动,洛阳官场可谓动静颇大,加之去岁年末安重诲被罢官,在这种情况下,朝堂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
  李从璟在端明殿与李嗣源说起荆南之事,正要提出让莫离出使荆南的时候,李嗣源却示意李从璟先将此事放在一边,转而意味深长的说起了其它事,“自去岁年末,安重诲因濮州之事被罢官,赋闲在家,至今已历月余。你可能不知,年关前,安重诲甚至有意举家离开洛阳,回家乡养老,是朕相阻拦,才使安重诲未曾离开洛阳。”
  安重诲被罢官之事,理由充分,并非有谁刻意打压,即便是李从璟本人,也未对他使用过分手段,现今李嗣源提起安重诲的处境来,李从璟不知李嗣源意欲何为,只能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李嗣源接着道:“朕未登大宝时,安重诲为中门使,随朕征战辗转多年,屡有功勋,乃朕之臂膀,朕能有今日之显贵,安重诲从龙之功不可没。朕继位以来,安重诲虽居功自傲,骄横无度,然观其作为,分内之事可算无大过失。”
  话至此处,李从璟基本能了解李嗣源的意思了。念叨安重诲的好处,还能有什么用意,无非是有重新起用之心。然则李嗣源为何要重新起用安重诲?这是李从璟心里在琢磨的。
  李从璟听见李嗣源继续道:“如今朝野百废待兴,正用人之际,安重诲历任中枢,熟悉政务,也颇有才干,加之有罢官之事在前,其跋扈骄横气焰也算消磨殆尽,如今朕有意重新起用安重诲,使其为国效力。”说罢,问李从璟:“你意如何?”
  既然李嗣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从璟还能如何,自然只能说好。身为人子,李从璟知道李嗣源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对那些李嗣源真正有感情的人,他一向很优待,只要不打破他的底线,或者让他彻底对其人失望,他向来很是宽容。
  如今的大唐朝堂上,任圜、冯道、李琪等人一条心,又都敬畏李从璟,除此之外可以说再无其他相抗衡的势力。平衡之道,向来都是君王手中重器,李嗣源重新起用安重诲,未必没有平衡朝堂格局的意思。
  但细细思之,李从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自古以来,虽说平衡之道被奉为君王宝典,但也并非每个君王都大行平衡之术,世事并不都是绝对的,那些没有大用平衡之术,却在青史留下美名、大功业的君王也不少见。
  李嗣源见李从璟毫无犹豫说好,露出笑意道:“安重诲颇有傲气,朕此番便是有意起用,也未见得他便不会推辞,无论你心中之意如何,在旁人看来你与安重诲有前嫌在,此番起用安重诲,便由你去说服他,如何?”
  这番话让李从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李嗣源此举只能以“用心良苦”四字来形容。由李从璟去请安重诲出山,那是让李从璟卖大人情给安重诲,给两人“冰释前嫌”的机会。
  李嗣源心胸之坦荡光明,实在是史所少见,怪不得他在后来人中的名声那般好。
  一般而言,人在据有高位之后,必定自大骄横,特别是起于微末而显贵人前者,总以为世人都是垃圾,而他自己分外了不起,因而作威作福,目中无人。
  能像李嗣源这样,拥有天下而能保持初心不变的,实在是太少了。
  李从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李嗣源又补充道:“当然,朕起用安重诲,是一片好意,希望他于国有用,若是安重诲旧习不改,仍然骄横跋扈,朕也绝不会再容他!”
  “父皇苦心,儿臣深知,得君王如此,实乃大唐臣民之福!”李从璟由衷道,却换来李嗣源笑骂:“臭小子休得拍为父马屁!”
  此事议定,李从璟便重提荆南之事,李嗣源显然对此也早有考虑,他颇为愤慨道:“高季兴实在是贪得无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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