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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十国帝王-第3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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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璟微微点头,正颔首沉吟间,府中有人来报,章子云求见。
  “子云来了?快让他进来!”李从璟惊喜抬头,在等章子云进来的时间,同意了莫离的策略。
  章子云面有疲色,进殿后整整衣襟躬身下拜,朗声道:“河阳节度府判官章子云,拜见秦王殿下!”
  李从璟哈哈大笑,扶起章子云来,道一声辛苦,对莫离道:“你们三人中,就子云规矩愈发的大,要是孟平前来,说不得这会儿已经脱了帽来抓我桌上的点心了。”
  章子云面不改色,“规矩不能废,礼仪不能失,此为秩序之本也。子云忝为节度府判官,不能不以身作则。”
  招呼章子云落座,免去嘘寒问暖,李从璟关切的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殿下,诸事按照既定章程,都已办妥。”章子云掏出一份册子,呈给李从璟,“这是详细汇报,请殿下过目。”
  李从璟不再节度幽州,因此他之前在幽州所置办的家当,都要迁出来。这份家当分为两个处,一是演武院,一是作院。演武院是李从璟提升军中指挥官素质、研究当前军事学问的核心,而作院则是改进军队器械、制造超前武器的所在,都是被李从璟倾注了莫大心血的。
  前者的作用在征战渤海、契丹一战中已经得到充分体现,仅泊汋城一战,若非以演武院毕业生为骨干,新军安北营也不可能守得住辽东,后者的作用还有待以观后效,之前虽改良了弓箭,没来得及量产,对之前战事帮助不大,但长远来看作用不容小觑。
  演武院、作院的搬迁是项大工程,不说其他,仅是新址的选定、修建都需要不少时间,是以一直拖到今日,各项事务才算尘埃落定。
  新任卢龙节度使李彦超早就对演武院、作院垂涎三尺,听闻李从璟要将其搬迁,一百个不乐意,死皮赖脸求了好长时间,李从璟在不厌其烦的情况下,为安定北疆,威慑草原、渤海考虑,给他留了些剩菜残渣,饶是如此,也让他心痛不已。
  其中作院搬迁至怀州,演武院则直接搬迁到洛阳,这是李从璟与李嗣源商议的结果。
  作院虽说未来可能有大用,奈何因为工匠不足,大家更少,之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没折腾出什么东西,不成气候,搬到洛阳来也无用,并入匠作坊反而会使其失去独立性,索性罢了,留在怀州让杜千书、卫道继续折腾。
  当然,李从璟对作院抱以厚望,是以这些时日让人没少搜集、忽悠工匠大家去怀州,杜千书、卫道也在紧锣密鼓召集人手,准备将其好生发展。
  演武院则不同。无论是其提升军中指挥官素质、培养指挥人才,还是研究当世军事各方面的学问,研究天下诸侯军队的现状、战法等,都是国之大事,不能由一人私有,必须置于国家统管之下。李嗣源不是没见识的,知道李从璟整出来的这个演武院有多恐怖,对未来军队意味着什么,在李从璟的建议下,虽不具体管理演武院事务,仍旧亲自挂牌荣誉院长。
  李从璟仍为演武院实权院长,至于其日常管理事务,李从璟分身乏术,丢给了莫离。现今,演武院就坐落在洛阳城东,保卫力量都来自秦王府。
  演武院是实施、发展李从璟军事思想的重要基点,其现状距离李从璟的期望尚有距离,待手头事了,免不得对其再作改进。
  与章子云说完演武院、作院的搬迁事宜,李从璟收起册子,问章子云:“郭威与你一道来了么?”
  “郭将军与林英将军都来了。”章子云道,“郭将军奉诏进宫,林英将军在城外君子都军营,处理完军务便会过来拜见。”
  李从璟点点头。
  救援渤海、攻伐契丹一战,幽州立功不可谓不大,因功获赏者多不胜数,庄宗崩后,封赏自然由李嗣源来。军中获得钱财赏赐、提拔重用者甚多,外放任职的也在陆续调派,李彦超如是,郭威也如是。
  主要人事变动如下:
  原百战军副帅、马军都指挥使李绍城,因资历最老,功勋最大,右迁静难节度使。成为百战军中除李从璟外升迁的第一个节度使。
  原百战军副帅、步军都指挥使蒙三,功勋次之,右迁泽州留守。
  原百战军君子都都指挥使郭威,屡有奇功,右迁随州刺史。
  原百战军中军都指挥使孟平,右迁百战军副帅、步军都指挥使。
  原百战军丙字营都指挥使皇甫麟,右迁百战军马军都指挥使。
  原百战军君子都副使林英,右迁君子都都指挥使。
  原百战军君子都副使李正,右迁房州团练使。
  原幽州刺史费高章,右迁刑部尚书。
  原平州长史赵钟鸣,右迁户部侍郎。
  原蓟州防御使马怀远,右迁复州刺史。
  原檀州团练使、古北口守将司马长安,右迁檀州刺史。
  ……
  文官左迁中枢,皆为朝廷重臣,武将除却出任腹心地方官,多戍卫西部、南部重镇,俱离两川、荆南甚近。


第466章 明君可辅臣非才,不觅房杜觅启诵(九)
  朝廷方安,各军动荡,加之李嗣源有心整顿骄兵悍将的问题,演武院今年便无计划从别军招入学员,将演武院展示于人前的时机也没到,因而新近一期学员仍旧从百战军、卢龙军中招募——李彦超央求着塞了百来名学员过来,李从璟没有拒绝。
  若是时间允许,李从璟无疑要与作院、演武院的管事人员商谈诸事,奈何滑州之行刻不容缓,作院、演武院之行只能留待来年了。
  天成四年十月初八,李从璟于文明殿领皇命,从洛阳出发,往滑州而行,巡查滑、濮数州救灾善后事宜。差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淡化影响、方便后续行事,李嗣源没有折腾出太大动静相送。
  李从璟随行官吏不多,但却几乎涉及整个六部,除此之外,秦王府八百府卫出动过半,沿途护卫李从璟与众官吏安全。
  出洛阳城,至石桥西,艳阳高照,河水泛波,微风佛面,旌旗轻展。行人过桥,轻声缓进,马蹄达达,甲兵环脆,仪态端庄,气象万千。
  李从璟等人本是先行,过桥后立马桥侧,观队伍过桥,看路人擦肩,望洛阳耸立。此时,天高云阔。
  唐制,诸王异文袍绣盘龙,着金玉带十三銙。当其时,李从璟是也。
  “殿下在想什么?”莫离见李从璟目光深邃,面有豪气,遂摇扇问道。
  “倒也并无太多杂念。”李从璟道,问莫离:“莫哥儿可知元嘉新政?”
  “南宋文帝之元嘉新政么?倒是有所耳闻。”莫离道,想起此时的由头来,转顾王朴,“此事曾与文伯谈论过,文伯倒是颇有见解,离自愧弗如。”
  王朴正抚剑沉吟,见李从璟看过来,说道:“南宋一朝,江山立于武帝刘裕,社稷稳于文帝刘义隆。文帝之所以能使南宋社稷稳定,所倚仗者,便是元嘉新政。然而要说文帝的元嘉新政,不能不先说武帝的盖世功劳。”
  所谓元嘉新政,即“元嘉草草”中的元嘉,由此南北朝时期的南宋,开创了著名的元嘉之治。
  李从璟对此知道一些,但不够详细,见王朴知之甚深,便让他说来。
  王朴微微昂首,抚剑道:“东晋八王之乱后,衣冠南渡,世家门阀南迁,南朝由此而来。当其时也,国政为世家把持,国君不过世家中之最大一家,权力稀薄得很。武帝刘裕,小字寄奴,又称刘寄奴,起于微末,累军功而掌三军,遂握大权。而后武帝励精图治,抑制豪强兼并,实施土断,整顿吏治,重用寒门,轻徭薄赋,废除苛法,由是数年,国家大兴,遂举师北伐,意欲兴复中原。北伐初,王师所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旦夕间复洛阳、灭伪秦,一时气吞万里如虎。奈何正当此际,留守国都的宰相刘穆之病卒,武帝因忌惮世家乱国,不得不呕血班师。”
  中间说到动情处,王朴拔剑两寸,轻弹剑身,长剑轻吟,浑然豪气之音。话说完,面有悲愤之色,收剑入鞘,继续道:“文帝继位,自然子承父志,遂有元嘉新政。他清理户籍,免除百姓宿债,劝学、兴农、招贤,使民修养生息。由是‘民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谣舞蹈,触处成群’,史官谓之‘宋世之极盛也’!”
  话及此处,蓦地戛然而止,王朴嘴唇数动,却再无一言。
  “后来如何?既然南宋有如此盛景,文帝可曾北伐?”莫离追问。
  王朴苦笑不已,扬天而叹,面露悲痛,“虽有北伐,因君无韬略,军无良将,用人不当,遂致十万儿郎埋骨他乡……徒使北魏拓跋焘引军南下,与王都一江之隔耀武扬威,投鞭长江,采莲而还……”
  莫离:“……”
  他没想到,父子轰轰烈烈的大业,本来一片大好景象,最终竟然如此收场。
  更叫人唏嘘的是,南宋自文帝后陷入内耗,再无力北伐,后被萧氏所代。
  河风似乎大了些,吹动李从璟身上的盘龙袍猎猎作响,他无言良久,吟道:“千古江山……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可堪回首……”再也吟不下去。
  元嘉新政,也曾轰轰烈烈、名动一时,而这其间又有多少争斗、血泪?但在后世眼中,也不过落得“元嘉草草”四字评价。
  莫离、王朴面面相觑,既惊叹于李从璟的诗情,又为其沉重内容所震,一时无言。
  忽的,李从璟一甩手,似是甩掉了这些沉痛,眼中豪气又生,语调铿锵道:“文治之目的,是为武功。若忘却这一点,文治之后,天下臣民虽富庶而会失去血性,天下虽能有士子学士多不可数,而能百战定江山之兵将再难寻得。文道昌盛,需得以武力为后盾,若不如此,面对异国强兵,所谓文昌财厚,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得此道者,王朝大兴,若汉武唐宗,失此道者,王朝覆灭!”
  他转顾莫离、王朴等人,手指东方,朗声道:“诸君,文治武功,你我皆应紧握在手,如此,大唐方能永兴!诸君,且随孤行,为大唐文治之先锋!”
  众人闻言豪气大增,皆行礼而有奋然之色:“愿随秦王行,为大唐文治之先锋!”
  为此番滑、濮之行,李从璟准备良久,桃夭夭本人也早已先行一步。
  昨日,李嗣源秘授李从璟调兵虎符,可视情况调遣各镇镇军。
  如今大唐最有权势的皇帝与皇子,为此事如此劳神费心,凡此种种,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这预示着李从璟这趟东行,必定会是云波诡谲,大有一番风浪。
  而秦王此行,日后也会在史书中留下一笔浓墨重彩,因为它掀开了赫赫有名的“天成新政”之序幕!
  ……
  月黑风高。
  长兴坊临近皇宫,位置显赫,因而多为当朝显贵高官府宅所在之地。一般而言,观府宅之大小、堂皇程度,便能断定主人地位如何。
  一辆马车穿街走巷,停在一座府宅角门处。车还未停稳,前侧帘子便被掀开,一个臃肿的身体从车厢里钻出来,急急忙忙下车。因为他脚步太匆忙的缘故,仆役没有扶稳,他一个踉跄,差些摔倒。
  这人恼火的骂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动什么一般,又使劲儿踹了仆役一脚。来不及整理稍显不整的衣襟,此人疾步走进角门,往府中去了。
  这座府宅,堂皇富丽,混若一座宫殿,在整个洛阳城,除却皇宫,再难有比它更显贵的所在了。据门房的门子私下嚼舌根说起,便是连那秦王府,也不见得有这座府宅奢华。说这话的时候,门子仰首挺胸,与有荣焉,眼底淌过对秦王府的轻视,那副傲然之气,倒仿佛这府邸是他的一般。
  府宅主人安重诲正在书房秉烛夜读。
  安重诲原本只是粗通文墨,并无多深的学识,李嗣源继位之初,本是他为李嗣源诵读奏章,奈何奏折上的文字他也并非都认得,不免感到捉襟见肘,这才有冯道为端明殿学士之事。
  然而人性就是,当你心底藏有自卑时,你越缺少什么便会越炫耀什么。
  安重诲接见访客多在书房,并时常做出一副正在读书的模样,就是为给来访者一副很有学识的印象,潜台词无非:本公读书多,你可别想诓我。
  当然,作为当朝检校司空、左领军大将军、兵部尚书,深受君宠,位极尊崇,他需要向人展示他勤于读书、学识深厚的一面——哪怕他没有。
  今夜来访者是孔循。
  两人对坐,自有仆役奉上茶水点心。
  孔循长舒一口气,露出欣喜之色,“天可怜见,那位煞星可算是走了。”
  安重诲放下茶碗,不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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