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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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军帐中,在诸将到齐之后,作为军师的莫离率先起身,走到舆图前,为众将讲解形势。
“根据探报,进攻泊汋城的契丹军先锋,就是之前曾在鸭绿江前追上我等的契丹军轻骑,这支轻骑在纠缠我等失利之后,耶律阿保机没有令其折回,而是让其就势顺江东下。在我等登船的第三日,这支轻骑就已濒临泊汋城下,并且围城。而在此之后,仅仅两日,契丹军增援这批轻骑的援军,也赶到了泊汋城,至此,契丹军开始发动对泊汋城的进攻。”莫离的折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道行军线,说到这,他目光锋利的看向帐中诸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许多人如坠冰窖,“契丹军对泊汋城的进攻,动作太快、太果断,果断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要解释这种不合理,目前我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攻打泊汋城,绝非是耶律阿保机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蓄谋的事!”
帐中的渤海军将领,闻言不禁纷纷色变,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将领,甚至露出惧怕之色。
莫离没有停止他的讲解,继续道:“目前驻守泊汋城的,是幽州新编的安北营一部——安北营,全建制一万余将士,主将彭祖山。而其主力,则由彭祖山率领,驻扎在建安城。在泊汋城战事骤起之后,彭祖山已经带领建安城的安北营将士,星夜兼程前往支援,目前应该已经到了泊汋城。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我方才接到情报,长岭府已有契丹援军,正在赶往泊汋城。综合契丹军数量,保守估计,攻打泊汋城的军队,将会在短时间内达到三万!”
“三万?!”这回不仅是渤海军将领,就连一些幽州军将领,也开始动容。
安北营共计不过万人,又被分割成两部,一在城内,一在城外,而安北营在幽州军中,还是战力最弱的那一批,他们才刚刚脱离新军身份。
“这就是目下泊汋城战事的所有情况。”莫离向李从璟示意,“接下来要议定的,是救不救泊汋城,以及如何救。”
渤海军将领们立马议论不休,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帐,顿时显得喧闹不堪。
大佑佲也身在其中,他虽然没什么才能,却也看得出形势的紧张。他扭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大明邢,希望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宽慰,然而大明邢的神情却让他更为不安,因为对方也是一脸肃杀。噪杂的人群中,大佑佲坐卧不宁,左顾右看,额头上冷汗直冒。
李从璟坐在帅案后,至今未发一言。
帐中的议论声愈发大了,以至于人声鼎沸,混若闹市,而渤海军将领脸上的不安、焦灼,犹如一股恶风,吹得所有人头昏脑涨。
“泊汋城战事固然紧张,但是军师却未将真正可怕的事情讲出来,他怕讲出来后,有些人承受不住,当场吓晕过去。”李从璟笑容淡淡的,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他这句话,让场中的议论声立即停住,但下一刻,更大喧闹的就响起。
“还有更可怕……严重的事情?”有人大声问道。
“当然。”李从璟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拔出横刀,指着泊汋城,面向诸将,笑意里多了一丝邪魅和冷意,“不管在座诸位愿不愿意承认,幽州军都是这场战争的中坚力量,泊汋城一旦被契丹军攻克,则我等与卢龙的联系就被切断,幽州军必定军心不稳,更重要的是,我军会失去卢龙的补给,如此一来,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胜负几乎再没有悬念。而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我几乎可以肯定,泊汋城一定会被契丹军攻克。”
诸将大惊失色,还能保持镇定的,则只有幽州军的诸将,而真正心境都稳固的,就只有百战军的将领。
李从璟看着先前出声的那位渤海军将领,问道:“知道为何吗?”
“不知道。”那位渤海军将领,已经被恐惧占据了全部心绪,木然摇头。
李从璟嘴角笑意阴沉,“因为耶律阿保机为此准备得太久、太充分,决心也太大。诸位都知晓,契丹有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决心要攻克一座并不大的城池,实在是谁都挡不住的事情。”
说到这,李从璟看向大明邢,“老将军,我军之前在被契丹轻骑赶上的情况下,还能顺利从鸭绿江撤走,老将军是否感到庆幸?”
大明邢怔了怔,感到李从璟话中有话,不解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但如果我告诉老将军,这是耶律阿保机故意为之,有意放我等到西京呢?”李从璟语不惊人死不休,语气陡然拔高了几分,“因为只有将我等赶到了西京,耶律阿保机才好攻下泊汋城,关闭我等连通卢龙的门户。如此一来,耶律阿保机只需要再切断我等与显德府的联系,就能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而我军所谓的背靠鸭渌府,也成了困居西京,再无战略转圜余地,而已经在双通、伊台、九阳吃过亏的耶律阿保机,必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我等还能突围。那时,我军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将为耶律阿保机任意宰割!”
大明邢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不等大明邢说话,李从璟再度在他心头重重一击,“而在抵达西京的这些时日,各方探报表明,耶律阿保机整合所有契丹军,再度形成了三路大军。西路攻打泊汋城,东路隔绝显德府,而中路,则直奔西京而来!”他嘿嘿笑了两声,充满寒意,眼神在诸将面上飘过,“这也就说明,我方才的话,并非信口恐吓诸位,而是确有其事!”
这一下,帐中炸了锅。
李从璟则回到帅台,再度面前众将时,突然脸色一寒,横刀插进案几,冷眼看着帐中诸将,“自至西京,本帅尚无一令。现在,本帅颁布第一条军令:军议中肆意喧哗者,斩!”
……
一个时候后,诸将散去,军帐中除却李从璟的嫡系文吏,在各自岗位上办公,就只剩下莫离、王朴两人。
坐在一旁的莫离轻摇折扇,笑道:“你如此恐吓这些渤海军将领,就不怕他们扛不住压力,临阵倒戈,投向契丹?”他笑容惬闲,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肃然之态?
李从璟揉着眉心,无奈笑道:“渤海国,本是将亡之国,西京,本在胭脂之地,能战之卒有几何,敢战之将有几人?不如此恐吓,如何能见人心?会战在即,必须让心思不定者显形,以便剔除。”
“剔除渣滓,的确有助于立威,也能有助于接下来的战事,不过我等到底是客军,如此宣兵夺主,会不会有些不妥?”王朴出声问道。
李从璟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大明安返回上京的李四平,已经启程,不日就会带着一干人手来到西京,渤海国自家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恶人就由他自己来做好了。”
莫离微微颔首,又笑着打趣道:“不过你那句契丹轻骑有意放我们抵达西京的说法,实在是说不通,他们能在半路拖住我们,将我们败于野外,耶律阿保机又何必让我们走到西京,再费这么大劲,布这么大的局?”
“临时起意,哪能思考得太缜密,再说,大明邢不也被我唬住了么?”李从璟略显得意地笑道。
“不过泊汋城的战事的确紧急,要如何区处?”王朴问道。
李从璟转过头,问窝在一旁捧着木杯喝水的桃夭夭,“君子都到了何处?”
“还没出来。”桃夭夭头也不抬道,“要从司近部的围追堵截中逃脱,哪有那么容易?”
第415章 随君辗转已四载,今成大将彭祖山
自同光四年前后那场持续半旬的大风雪之后,这段时日以来,辽东的老天爷好似睡着了一般,再也没有兴致天女散花,撒下一场大雪。天无大雪,冷风仍是吹得紧,天空阴沉得如同一只锅盖,让天空下的人倍感压抑。
城郭长宽不过三里的泊汋城,如今正被围得水泄不通,层层叠叠的白色帐篷前,万千契丹战士正在没日没夜攻打城池,杀声昼夜不息,闻之令人胆寒。
前些时候因为随卢龙军征战辽东有功,被立为安北营的新军将士,正在城池内外拼死力战,汹涌的城头已经彻底燃烧起来,战火毁坏工事,也吞噬生命。无论是城头、箭楼,还是藏兵洞外,都在上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惨烈厮杀。
从马背上下来的彭祖山脸沉如水,一言不发大步进帐,甲胄上血迹密布,遮盖了盔甲原本的颜色,显得异常狰狞。
方才他带领从建安城赶过来,援助泊汋城的安北营将士又力战了一阵,仍旧没能突破契丹军的防线,反而折损不小,这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四日前,他率领援军抵达泊汋城近郊,那时契丹军已经对泊汋城猛攻多时。这四日来,彭祖山领头冲阵,与契丹军拼杀了不下十来次,希望能突破契丹军阵,但每次都是折戟而归。其中有几次,安北营甚至差些被契丹军合围吃掉,若非他反应快,见势不妙撤出战斗迅速,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四日来,随他救援泊汋城的五千安北营将士,伤亡颇大,彭祖山嘴上不言,心中却如在滴血。安北营一万将士,从入营那日开始,便是由他训练,出征辽东,他又是主将,损失一个,他都心痛如绞。
然而,比起将士伤亡,更让彭祖山感到痛苦的,是他至今仍无法突破契丹防线。
“军帅出征渤海,让本将镇守建安城,便是将辽东、将整个大军的后背交在了本将手上。大军远征渤海,战线拉得这么长,傻子也知道后方稳固的重要性,而一旦被敌军抄了后路,饶是大军在前线取得再辉煌的战果,也会成为无根之木,陷入绝境。保卫辽东,保卫补给线,这份重担,军帅交给我安北营,是看得起我彭某人,也是看得起我安北营全营一万零三百一十八名将士!”
彭祖山双眼通红的盯着面前各部指挥使,语调悲壮,因为接连大战,每一阵又都是身先士卒,彭祖山不仅身上大小伤口达到十余处,其中脸上一刀伤疤,从左额蔓延到右脸,更是差些削掉了他鼻子,若非头盔够硬,他现在早已成为一具毁容的尸体。这条疤痕委实太长了些,怎么看都显得狰狞,随着他吼出最后一句话,伤口又一次崩裂,渗出丝丝黑血。
彭祖山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这一下拉破了伤口,鲜血流得更凶了,亲卫看不过去,冲上来为他包扎,彭祖山一把推开亲卫,抽出横刀,狠狠斩在身前桌上,盯着主将,声音嘶哑,低吼道:“但我等战了四日,竟然都没能击退蛮子大军,实在是奇耻大辱,更愧对军帅对我等的信任!”
话尽于此,深呼了口气,继续说道:“契丹蛮子攻城布置周密,咱们冲阵这么多次,他们应对我们兵力始终就那么多,我部在城外作战,的确可以分散契丹蛮子一份兵力,为泊汋城减轻压力,但狗日的蛮子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能破阵,扩大战果,击退这三万蛮子,依照眼下的局势,泊汋城早晚不保!”
因为接连作战,早不知上回饮水是什么时候,彭祖山嗓子已是烧得快要冒烟,这些话从他喉咙里吼出来,极为沙哑,充满一股悲怆的味道。
“蛮子军阵左翼稍弱,那是我们唯一的可乘之机。眼下,要攻破蛮子军阵,只能由一部充当锋刃,从中军突入蛮子阵中,吸引蛮子合围,引起蛮子军阵变动,这样其他部才有可能趁机突破蛮子军阵左翼,从而破阵!”
说到这,彭祖山对一名指挥使道:“柯山茂,本将再拨给你一个指挥,下次与蛮子交阵时,你看准时机,待本将突入中阵,蛮子军阵合围时,你就突破其左翼!记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要是给本将搞砸了,老子砸了你的军旗!”
一名和彭祖山差不多年纪的部将,闻言抱拳,咬牙道:“将军放心,末将若误了事,甘愿提头来见!”说完,骤然反应过来,变色道:“将军,你要亲自做饵?这万万不可!”
说罢,慷慨请命,“末将愿意代替将军,去冲那蛮子的中阵!”
彭祖山脸上的伤口流血不止,被他几把胡乱抹下,整张脸都已与关公无二,这幅景象落在诸位部将眼里,犹如针刺在心口,柯山茂话音未落,诸将争先喊道:“将军,末将愿替将军!”
“都给老子闭嘴!”彭祖山不耐烦的斥道,“是老子是安北营的主将,还是你们是?这是军令!”
“将军!”诸将还想再劝。
“好了!交战两日,屡次阵战,寸功未立,尔等还有心思在这做妇人之争?!”彭祖山怒喝一声,一拳狠狠捶在案桌上,但他用力太狠了些,竟是直接将案桌砸裂。
诸将无不面色羞愧,有那性子烈的,已是双全紧握,手背上青筋暴突。
彭祖山在案桌后坐下,示意已等待得心急如焚的亲卫上前,来给自己包扎伤口,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语气,“泊汋城不能丢,辽东不能毁在我彭祖山手上,更不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