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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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先锋军交战也就罢了,如若交战,在朕派遣的援军赶到时,必是相互深入之局面,此时己方生力军加入,你说,敌军是败,还是不败?”
韩延徽大喜,“这是我军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不二良机!”
耶律阿保机看得更远些,他接着道:“能速败三万北路军的,必是敌军绝对主力和精锐,依据军报,前战主攻的乃是幽州军,倘若此战能击溃、歼灭这部分幽州军,则此地战事,至此已定。李从璟再有谋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认败、认死!”
“妙极,妙极!”韩延徽赞叹,“却想不到,局势竟会有这样的转变!轻敌冒进,反而成就了灭敌良机。”
“战机总会有的,就看为帅者能否抓住了。”耶律阿保机微笑道。
“敢问皇上,意欲遣何部增援先锋?”
耶律阿保机胸有成竹,“援军不宜过多,否则拖慢行军速度,贻误战机,只要精锐即可。此行,非司近部莫属!”
听到司近部这三个字,韩延徽神色一凛。
那是耶律阿保机两支御前亲军之一,战力冠绝数十万契丹军。
……
“将军,这地方叫什么名?”
“黑石岭。你问这个作甚?”
“没啥,随便问问,嘿嘿。”
孟平看着眼前挠头的杨重霸,心中虽然知道对方言不由衷,却没有多问。脚下的石块是黑色的,这大约是此地名为黑石岭的缘故。他的目光落向四周,入目尽是潜伏于林中的联军步军将士,身前的视野很广阔,山林之下,是一条大道,更远处的田地一片荒芜,却颜色异样。那里就是先前大军与契丹北路军交战的地方。
杨重霸坐在石块上,怀抱横刀,望着白日战场,一动不动。星辰如海,黑夜并不漆黑,但视线却也并不明朗,杨重霸此时的凝视,会显得很吃力、很累。
孟平心里知道,杨重霸之所以问此处地名,是想记住他曾今战斗过、流血过、也埋葬了他生死同袍的地方,甚至,这里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埋骨的地方——亦或许只有战死,没有埋骨,尸身曝于野,被鸟兽啃食。
记住战斗过的地方,不仅仅是记住地名。但无论如何,都需要知道那个名字。
这是一种属于战士、属于军人的情结。这种情结并不难理解,人皆有之,只不过记住的原因不同罢了。东晋桓温,北征中原时,路过故地,眼见二十年前所植柳树俨然成荫,遂感叹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便是这般。
只不过战士是孤独的,他们征战、流血、死去,不为生民所见,了无痕迹,所以他们的情结,也显得厚重而悲凉。
冬夜严寒,山风如哭,作为伏军,却不能点火,将士们就着冰水咽下干粮,不停向手中刀箭呼出一团团热气,揉搓不停,以免甲兵被冻住。
大明邢在山林中来回走动,巡查情况、鼓舞士气。
一众精骑立于道上,阵型和山峦一样稳重,李绍城端坐马背,闭目养神。冷风吹起骑兵们的黑色披风,动如浪涛。
“敌军已至十里之外!”有斥候回报。
李绍城不为所动。
“敌军已至八里之外!”
“五里!”
“三里!”
“一里!”
马蹄声搅碎夜的宁静。
李绍城陡然睁开眼,抬头看向一侧山脊。
月在山巅,夜空纯澈,群星如坠。青山悄然无声,林木静若处子。
一团火把在山脊亮起,顷刻间,周山皆亮。
杀声四起,从天而降。
无数火把雨点般落入道上的契丹军中,大道顿时亮如白昼。箭雨腾空,划过一道弧线,在月光下现出帘幕一般的轮廓;山石如洪,江流入海。
李绍城提起长槊,向前一引,双腿狠夹马肚,“杀!”
万军齐出,杀向契丹先锋军!
……
军营中,灯火通明,无法安睡的大明安走出大帐,步上角楼,登高而望。
脚下军营明亮如昼,然而远望却只能看见黑夜,别的什么也无法看到。
与厚袍大氅的大明安不同,角楼上原本伫立的军士衣衫单薄,而今夜似乎格外寒冷,这使得这名军士微微发抖,牙齿打颤。
大明安注意到军士的窘迫,心中有所触动,走上前,接过军士手中长戟,对他道:“把号角给我,我来替你,你且去歇息。”
“世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军士诚惶诚恐。
大明安佯作生气,板起脸道:“这是军令!”
“……是!”军士再不敢多言,解下号角交给大明安,满怀感激行礼,退了下去。
佩好号角,握紧长戟,挺胸而立的大明安,虽受寒风吹佛,此时却不动如松,连带心中也安定不少。
虽然,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感到不安的时候,总需要做些事情来安慰自己。现在,对部属展示了仁慈之心、并且充当哨兵角色的大明安,就是如此。
营中还有一人睡不着,他本来在军营中信步走动,远远看到大明安,就走过来登上角楼,向大明安行礼。
大明安目不斜视,却露出一丝微笑,“先生也睡不着么?”
李四平没有掩盖心思的打算,实诚道:“前途未卜,前路不知,如何能够安睡?”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生何必如此忧虑?”大明安显得淡然从容,“再者,眼下局势渐好,各部也在行动,就连李将军都已亲自上阵,先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渤海国的局势会愈发好转,先生应该有这个信心。”
李四平本在苦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猛然惊觉,立即收敛神色,肃然道:“是!”
大明安最后一句话,无疑在诘责李四平,不该深夜在军营中游荡,将自己的不安表露给将士看到。作为大明安心腹近臣,若是他都这般焦虑、不安,普通将士见了,定会以为形势严峻,怎会不人心惶惶?
如此看来,大明安此时微笑适然,也不过煞有介事罢了。
大明安没有追究下去的打算,只不过若有深意道:“比之你我,那几位先生就显得气定神闲得多,连带帐中灯火都熄了,想必睡得很是安稳。”
李四平顺着大明安的眼神看去,自然知道对方指代的是谁。李从璟已领君子都出战,但是莫离、王朴却和另外一部幽州军留了下来,现在,两人的大帐里都已没有灯火。
这份气度让李四平很是佩服,他道:“不瞒世子殿下,李将军此番率军进入渤海,亲与契丹军鏖战,很出乎臣之预料。”
虽然大明安与李从璟有结盟之事,但盟约的效用如何,怎么看待盟约,却大有文章。换言之,李从璟即便是要一定帮衬大明安,也有很多方法,攻打营州、辽东,甚至出兵契丹国内,都可以,甚至可以派遣部将领军进入渤海。但李从璟亲至,虽然效用最大,但对他而言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选择。所以,即便是李四平,事先也没想过李从璟真会进入渤海。
“先生是想说,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明安看穿了李四平的心思,见李四平点头,微微一笑,“若是李从璟听了先生这话,一定会给予四个字的评价。”
“哪四个字?”
“狗屁不通!”
李四平一怔,大明安却笑意更浓,“古今之立大事者,谁能避之险境?见险则避之人,何异于鼠辈?主帅避险,将士岂会甘愿为之卖命?只会弃之而去罢了。当今之世,豪杰无数,哪个不是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这个世道,没有千金之躯,只有火中取栗!”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大明安又道。
“何为最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李从璟不避艰险,不惜亲临渤海亲自征战,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大明安幽幽说道,神色复杂起来。
李四平再次愣住。
的确,李从璟冒这么大风险,出这么大气力,图什么?他想要什么?凡事皆有因由,李从璟出兵渤海,因由自然不会仅仅是与大明安有盟约那么简单。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因为这里面有无限可能性,好坏不一,越往深处想,越叫人不安。
李四平想象不到,大明安也想象不到,这让他们心头如同蒙上一层阴霾。
末了,大明安笑了笑,将那些杂思抛诸脑后,说道:“无论如何,李从璟亲率大军出战渤海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契丹吞并渤海,此等壮举,也的确让人钦佩。”
李四平露出赞同之色,感慨道:“想他人所不敢想,是真壮士;为他人所不能为,是真豪杰;成他人所不能成,乃是真英雄!李从璟,无愧此称!”
大明安笑意不减,却道:“真英雄?那得等李从璟真胜了耶律阿保机,才能作数。”
第402章 阿保机妙算无遗,李从璟胸有不平(一)
黑石岭,激战正酣。
火光将山道映衬得通红,林木仿佛都燃烧起来,数不清的将士你来我往,踩在人影上左冲右杀。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将官们的呼喝声与战士的喊杀声杂糅一处,甲兵刺进身躯,不停噗嗤作响,飘洒的鲜血热气腾腾,温暖了冷硬的泥土。
夜战,喧嚣了整片山林。
联军以逸待劳,四面围攻,兀一照面就给契丹军当头棒喝。契丹军没有想到竟会被伏击,一着不慎即落入围攻,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只得收缩兵力,各部狼狈采取守势。然而联军如狼似虎,攻势凶猛,契丹军防守的极为吃力。
带头冲杀过一阵,李绍城退出战场,下马上山,立高而望。
战马惊慌奔走,道上混乱不堪,契丹万骑不知被斩为几截,彼此不能呼应。宏观来看,大者数千人,小者数百人,各在一处;从细微处看,又是数百人、数十人抱成一团,各自为战。
联军将士则充斥其间,力战往前,拼命压缩各团敌军。
局面不错,然而李绍城眉头紧锁,却无半分轻松之态。契丹军虽被分割,各自为战,不过大部分都勉强稳住了阵脚,在与联军殊死搏斗,并没有混乱之象,更别说溃败。
黑夜遇袭,犹能稳得住,可见这群契丹军固然骄狂、轻敌,却是真正的精锐。仅精锐还不够,还得有所依仗。
荒郊野岭,又是隆冬,草木枯黄,便于火攻。战前李绍城不是没有想过火攻,只不过正因这些原因,火势太难控制,一个不慎,烧敌也会烧己。
不过依照眼下来看,契丹军虽然负隅顽抗,但是落败却是早晚的事。
李绍城望了一眼天色,心中默默盘算战事结束的时间。战事开始是在子时前,现在是寅时,如此可望在天明之前结束战斗。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群契丹军,大部分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战事至此,虽然攻势不如想象中顺利,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真正出乎李绍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一份军报。
军报由斥候送回,交给把守道口的将士,再上传到李绍城手中。李绍城看到这份军报后,脸色禁不住一阵凛然,心头猛跳。
军报内容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几个字:契丹有援军至!
“唤大明邢将军前来,本将有要事相商!”
大明邢从战场上抽身赶来,看过李绍城递来的军报,不禁骇然:“这契丹援军,来得也太快了些!”顿了顿,继续道:“依据斥候所报,耶律阿保机率领的契丹军主力,距离其先锋原本有大半日路程,其先锋见到溃败的北路军后,冒进而来,无疑将这个距离拉长了不少。以我军战力、眼下局势,这个距离,足以让我等击溃其先锋,再从容而退。眼下契丹援军却能来得这么快,实在不合情理!”
李绍城不假思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契丹先锋军冒进之际,耶律阿保机就已令援军出发,并且援军的行军速度,远超其先锋军冒进的速度。”
“这耶律阿保机的反应,也太快了些!”大明邢面沉如水。
李绍城神色肃杀,“如此情形,至少说明三个问题。”
“哪三个问题?”饶是大明邢老成,也怔了怔。
“其一,来增援的契丹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说不得就是耶律阿保机两支御前亲军之一;其二,耶律阿保机所派援军,志不在救援其先锋,而在败我大军;其三,耶律阿保机后续主力,必定加速赶来,以求借机扩大战事,与我六万联军决战!”李绍城的分析层次递进,勾勒出一副极为惊人的画卷。
末了,李绍城道:“一言以蔽之,此战,已关系全军生死!”
大明邢心中惊涛骇浪,表面仍能沉得住气,他盯着李绍城,不急不缓的问:“李将军既能看透局势,可有破局之法?”
李绍城稍作沉吟,即道:“传孟平将军!”
……
一个时辰后,道口。
孟平环保双臂,嘴里嚼着一根草茎,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