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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十国帝王-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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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毕竟是个善良的人。
  吴青青答应了。
  她毕竟是个有骨气的人。
  当丁黑出现在擂台上的那一刻,在场的柳城武者,都震惊了起来。他们多大都见过丁黑,但他们怎么都不曾想到,丁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座擂台上。
  丁黑的剑未出鞘,便将对手踢下了擂台,他不费吹灰之力,赢下了这场比武招亲。
  当丁黑被喝彩声淹没的时候,他的心情仍旧是平静的。
  然后他又赢下了当日便赢过一次的吴家少主。
  最后,他成了这场比武招亲的男主角。
  东侧高台上,终究是看到自己想要结果的吴青青,脸上挂着笑意,但眼中却流淌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在柳城外,同样的离亭,吴青青为丁黑送别。只不过,这回,是真正的送别。
  夕阳落入山后,夜色飘上天空。
  也唯有在这样的时候,今日赢下擂台的丁黑,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吴青青换下了白日所着的盛装,穿上她平日最钟情的绿裙。
  寒蝉凄切,丁黑向吴青青微微笑了笑,心平气和的说:“还是要多谢你来相送,现在,我要走了。”
  吴青青眼神凄婉,抿了抿嘴,也露出一个笑容,“你这回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丁黑点点头。
  “这一别,便是一生。”吴青青笑容也带上了凄婉之色,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忽然道:“既然要永别了,有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你说。”丁黑颔首,在对方还未问出问题的时候,便给出了肯定的表示。
  青丝被轻风吹拂,吴青青问:“在我之前,是否也有一个叫小青的女子,曾今遇见过你?”
  丁黑一愣。
  吴青青的笑容被淹没在暮色中,这让丁黑看不清这笑容的颜色,她轻声道:“当日你闯进吴府,与父亲交手,却在看见我的时候,唤出了这个名字。起先我还以为你是在叫我,但经过这么久,我终于知道,其实,你是在呼唤另一个女子。”
  丁黑没有否认,他的沉默如同这黑夜一样深沉。
  “那应该是个很幸运的女子。”吴青青道,“至少,她比我幸运。因为,她在我前面遇见了你。”
  丁黑还是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面孔,他不能说话。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丁黑的回应,吴青青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她侧身,让开道,咬着嘴唇,不让眼中泪珠落下来,“你走吧。反正你始终是要走的,无论我怎么留,你都要离开这里。你走吧。”
  丁黑默然,向吴青青抱拳,牵起马缰绳,从吴青青面前走过。
  吴青青侧过头去,不去看丁黑。
  人的脚步声,马的脚步声,在这一刻都格外轻。但它们再轻,也会清晰地消失在夜里,永远消失在夜里。
  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了,确定什么都听不到了,吴青青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里,仍由肩膀放肆的颤抖。
  这是夏日,天地燥热,唯独日暮后天地才稍稍清凉。然而,吴青青从未曾想过,夏日的夜竟然也可以这样冷。就像她不知道,原来柳城外的黑夜,竟然是这样的静。
  起初,她以为她是在跟他打一场战争。后来,她明白了,无论这场战争谁胜谁负,她都输了自己。可惜,在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丁黑,你就是个混蛋!”也不知过了多久,吴青青的肩膀停止了颤抖,她自己埋在自己怀里,不知道是在骂谁,是在恨谁,“吴青青,你就是个大笨蛋!”
  “丁黑是个混蛋,但吴青青却不是个笨蛋。”
  吴青青忽然听到有人如此说道。
  蹲在地上的她身躯猛地一僵,震惊的抬起头,果然就发现了那个混蛋。
  “你怎么……回来了?”吴青青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丁黑笑意温和,“我离开,是因为我是个游子;我回来,是因为我想做个归人。”
  吴青青跳起来,横眉竖眼,怒道:“能不能说人话?”
  丁黑笑意更暖和了些,“我赢了今日的擂台,我决定来拿走我的彩头。”
  吴青青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丁黑怀里。


第357章 历经磨难终成凤,多年对弈收官始(一)
  契丹,西楼。
  清晨,夏日阳光从院外洒进来,照在刚打开房门的耶律德光身上,将他手捧书卷的身影衬托得轮廓耀眼。耶律德光一身汉式素色长袍,挺拔的身子多了几分儒雅,满头长发用一条蓝色布条束着,随意仍在脑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晨阳,干净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这样的天色总是让人心情舒畅,因为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院中有一棵从南方整棵移植过来的不知名大树,枝繁叶茂,绿意葱葱,树下有一张圆形石桌,桌前有四张石凳。耶律德光信步走到石桌前坐下,摊开手中的书,安静的读着。书名《大学》,是耶律德光前不久托人向南院一位汉人职官所借,这些日子以来,耶律德光便一直在读这本书。
  房屋的门没有关上,从院中看过去,清晰可见屋内摆放着一层层书架,书架上满是书册。这些书册半分也不新,倒是显出陈旧的模样,明显是被翻阅的次数很多。在书架前,有一书桌,桌上也摆有数本书册,在一方砚台前,压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清风随阳光进屋,翻起书页,可见其上字迹密密麻麻。
  这是一个宁和的早晨。
  这样的宁和早晨,耶律德光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他仿佛已经遗忘了时间是什么。这座府邸,这座院子,这屋中的这些书,便是他这一年多来朝夕相伴的东西。
  这一年多来,耶律德光踏出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对拥有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身为契丹兵马大元帅,又是耶律阿保机最有作为的两个皇子之一,各种各样的俗事,各种各样的是非,向来都是耶律德光需要周旋的。
  但早在一年前,耶律德光就卸下了肩上兵马大元帅的职衔,同样也卸下了那份沉重担子,卸下了是非。他在闹市结庐,在权力中心隐居,闭门谢客,只是与书为伴,偶尔出府,也不过是策马驰骋于草原上,连游猎都不曾有过。
  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常人尚且难以做到,遑论是他耶律德光?但是他做到了。如今的耶律德光,若是置身不知他身份的人面前,别人只会以为他是书生、是居士,是个心境平和的平凡人,而绝对不会想到,他是耶律阿保机的皇子。
  家老进来向耶律德光禀报,有客人来求见。
  耶律德光的目光从书页上离开,他看着家老,露出温和恬淡的笑意,并没有因为被打扰而有丝毫不快,“家老,府中不待客已经很久,平日来的客人也都是你出面招呼、婉拒,现在你既然来替客人传话,想必来的是我想见的人?”
  “的确如此,殿下。”家老微微躬身,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露出关切和慈祥的神色,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年轻人,现在与人相处时,总能让人感觉到平静宽和,像草原上淡淡的微风,像原野上清澈的河水,“殿下这些日子只接见儒士,今日来拜访的,正是一位大儒士。”
  “哦?是谁?”耶律德光来了兴趣。
  “韩延徽。”家老道。
  “原来是韩先生,快请他进来。”
  这不是韩延徽第一次造访耶律德光的府邸,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一年以来,韩延徽已经不曾踏足过这里,今日他前来拜访,本为对方所拒绝,在他说出来拜访的不是南院官员,而只是一位士子的时候,家老才进去通报。
  走在府中,虽然高台楼阁一如既往,但韩延徽却发现空气中流淌的气息不同了,往先这府上的人个个神色倨傲,看人都是俯视,让人觉得刺人,但今天,来来往往的人,都神色平和,见到他的时候,还会停下来,对他行礼,容他先过。
  韩延徽有些感慨,同时也更加好奇,他突然很想快些见到耶律德光,想看看这个原本是契丹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在经过一年销声匿迹般的沉寂后,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家老将韩延徽带到院子外,便躬身而退,示意韩延徽可自行进门。韩延徽在院门驻足片刻,整了整衣襟,迈步走进院中。
  他看到院中的大树下,一位气质淡雅的年轻人,正在聚精会神读书,举止淡然而从容,平常的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却又优雅的像是世间最有学识的读书人。韩延徽眼神有刹那的恍惚,即便是已有心理准备,但巨大的前后反差下,他还是差些不能相信他所到看到的一切。
  耶律德光察觉到韩延徽进门,站起身来相迎,“韩先生,快请进来坐。”
  韩延徽躬身行礼,“怎敢劳殿下亲自相迎?”
  耶律德光拉着韩延徽在石桌前坐下,举止随和,丝毫不做作,那份亲近显得极为自然,微笑道:“此处既没有韩大人,便也没有皇子殿下,有的只是两个读书人罢了。”
  韩延徽不再拘泥身份,看向石桌上的书,打开话匣子,“殿下在读《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殿下胸怀宽广,读此书必有所得,不知可否赐教?”
  耶律德光谦虚道:“契丹南北院,谁人不知韩先生才是治《大学》的大家?在先生面前舞文弄墨,何异于班门弄斧,韩先生就不必嘲笑我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在读《大学》时,的确碰到很多疑惑,希望韩先生不吝赐教,为我解惑一二。”
  家老奉上茶水糕点来,耶律德光请韩延徽随意。
  韩延徽道了谢,和耶律德光就茶研书,越谈越深入,不知不觉间竟然忘了时间流逝。
  直到日到中天,家老来劝饭,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耶律德光笑道:“今日与韩先生坐而论学,不期竟兴浓至此,惜乎韩先生不早来,要不然我就不用老为不能理解书中奥义而抓耳挠腮了。”
  韩延徽感叹道:“殿下天资过人,读书一年,已抵得过常人十年之功。殿下读书这份心境,恬淡平和,我之前却是如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的!”
  韩延徽这说的是实话。在人的生命当中,很多时候我们上了路,便再也没有办法停下来,虽然在某些时候,我们能够强烈的感觉到,甚至是清晰的认识到,唯有停下来,才能更好的往前走,但总有太多的干扰,让我们无法停下脚步,只能拖着沉重的身躯,背着沉重的包袱,一步步继续迈向前。
  多年以后,当我们面对更加困苦的情况,再次想要停下来休整,再行出发的时候,我们会悔恨,会懊恼,会责怪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停下来,如果当时停下来了,现在的路就要好走的多。每当这个时候,每当我们在悔恨之后,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却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一个停下来的机会。
  到了这时,我们才会认识到,原来当初以为的艰难险阻,那些阻碍我们停下来的东西,跟后面漫长而辉煌的路比起来,是那样不值一提。但是很可惜,我们没有从头再来,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并且在这个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意识到,在将来某个时候,我们可能会同样责备现在的自己,责备自己现在为何没有停下来。但我们愈发感觉到无力,愈发感觉到无法停下脚步,因为我们身边的干扰,比之先前,又更加严重了许多。
  韩延徽敬佩的耶律德光的地方,就在于处在他那样的位置,在去年经受那样的挫折之后,没有因败而溃,更没有恼羞成怒的“奋起直追”,而是以莫大毅力,以极为长远的见识,卸下了让整个契丹,除却耶律阿保机之外,都眼中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衔,独守空楼,在几排书架与三尺书桌前,将自己沉静了下来。
  而经过这一年的沉静,现在的耶律德光,已经锋芒内敛,整个人再不复当年的浮躁和轻狂。当年的耶律德光有弱点,并且有的弱点很明显,很容易被对手利用,李从璟在檀州让耶律德光吃瘪时,之所以能破局,之所以能将耶律德光逼入绝境,最大的依仗,就是因为李从璟知道,耶律德光不甘吃亏,不愿认输,太想要赢他李从璟了。所以李从璟才能看透耶律德光的布局,最终反败为胜。但是现在则不同,眼前的耶律德光,已经让人看不到他的弱点。甚至此时此刻,韩延徽觉得耶律德光已经没有弱点。
  这是一个近乎没有道理的认知,韩延徽甚至都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世上绝对不会存在没有弱点的人。好在韩延徽手中恰好有一张能够试探耶律德光的牌,他看了一眼天色,觉得是时候将这张牌放出来了。
  韩延徽微微欠身,对耶律德光道:“殿下,下吏此来,是受皇命,有事要通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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