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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十国帝王-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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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争,能到大乱契丹的程度,似乎殊为不易。以耶律阿保机在契丹国之威望,他若下定决心立其中一人,则恐怕内乱虽有,亦不足以损其根本也!”
  李从璟见王朴没有对其它环节提出异议,心知他已认可了其它谋划,只是对他所言及的方面有所顾虑。然而,在王朴那里,那是最不易的一环,在李从璟这里,那却是最为稳当的一环!
  因为李从璟知道,耶律阿保机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将耶律德光稳稳扶上皇储的位置了!
  在原本历史上,耶律阿保机固然将此事做得差不多,但是现在,因有李从璟屡屡让耶律德光失威、失势,且不说耶律德光实力大损,便是耶律阿保机,恐怕对耶律德光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了。而耶律倍,近来却屡有大功——西征黄头、臭泊两部,复夺营州。这就使得,与原本历史不同的是,耶律德光与耶律倍,此时明实力和暗实力都差不多,甚至经过今日之事后,耶律倍还稳压耶律德光一头!如此,耶律阿保机岂会没有可能重新衡量耶律德光、耶律倍的本事?
  形势若此,到底谁来继承耶律阿保机之位,一时半会儿也就不能明确。
  而李从璟之所以知道耶律阿保机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个问题,是因为——耶律阿保机,这位契丹国的开国雄主,已是活不长了!
  契丹强盛如斯,别说李从璟以一地战一国,就是大唐要破契丹的势,都难如登天。而李从璟之所以敢有此雄心壮志,之所以敢步步施为,就是因为他知道耶律阿保机的死期。
  这,是李从璟唯一,也是最能有所作为的可乘之机!
  耶律阿保机身死之日,就是李从璟乱契丹国体、破契丹国势之时!
  他的所有谋划,正是围绕于此而进行。
  但是这话,李从璟却是不能对人明说的,所以他只是高深莫测的对王朴笑了笑,淡淡的道:“阁下且放心,我已有万全谋划,可令耶律德光、耶律倍之争,成为祸国之大乱!”
  王朴张了张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李从璟神态从容,显得一切都在掌握,那份气度却是装不出来的。
  王朴心道:李从璟果真人中龙凤也,智勇无双,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站起身,将三尺剑收起,对李从璟深深一拜,庄重无比地说道:“朴,愿为将军前驱,助将军以一地战一国,匡扶天下!”


第290章 王朴坐论天下谋,何人雄关退千军(下)
  古北口北关原为契丹军所有,其防御工事面南而修建,所设防者,是经由山道北攻的唐军。去年皇甫麟攻下此关后,其使命便由防备南面转为防备北面,然而使命转换容易,防御工事的转变却十分艰难,其工事之巨,已不亚于重建一座雄关。
  大半年以来,驻守此地的边军马不停蹄修筑工事,但苦于常有不甘坐视其成的契丹游骑骚扰,防御工事修建的十分艰难。为早日将北关修建完整,在过往大半年中,李从璟曾令皇甫麟三度北上抗击契丹游骑,同时征调大量民夫,日夜赶工,这才有北关工程的顺利开展。
  也是皇甫麟和司马长安非平庸之辈,经过接近一年的努力,古北口北关工事已大体修建完毕,防御力得到很大提高,唯一不足的地方,是配套防御器械尚有短缺,床弩、狼牙拍的数量都较为稀少。
  就是在这种时候,耶律德光被困檀州,古北口北关,迎来了救主心切的契丹大军的猛攻!
  在司马长安得到赵象爻信报,亲赴北关镇守的第二日,大战就突然爆发。事先隐蔽集结在关外的契丹大军,步骑各五千,一日之间尽数涌到关外,在两名万夫长的亲自督阵下,向古北口雄关疯狂进攻!
  而古北口上的常规守军,不过两千余人而已,面对五倍于己之敌,司马长安亲自登上城头,与众将士披甲持刀,共拒来犯之敌。
  这一仗,一打便是三日三夜不曾停歇。
  三昼夜间,契丹步骑大军如同发狂的野兽,没完没了涌向城头,攻势如潮,片刻不曾停歇,无论他们在城墙下丢下多少尸体,始终不曾放缓进攻的步伐,其中有数次,契丹军士凭借其悍勇,登上了城头,甚至一度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与大唐边军近身肉搏厮杀。那一战,城头血流成河,一个接一个儿郎,从城墙上摔落城下,将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三日之后的黎明前夕,一直如同野兽,在用尖牙利齿疯狂撕咬这座边关的契丹大军,忽然停止了进攻。
  黎民前的黑夜,漆黑如墨,光明总是在远方,等待总显得格外漫长,似乎这长夜永远没有尽头。而对于古北口北关的唐军将士而言,天明,并非是战争的尽头,恰恰相反,那只不过意味着又一场厮杀的开始。
  亮如白昼的灯火下,新修葺的城墙因为契丹大军连日以来巨石利箭的轰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缺口,碎裂的石块、散落的砂石落英一般密布各处,狼牙拍和床弩的残骸,在燃烧的火焰中化为灰烬,黑焦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让这处地方近似地狱。
  司马长安靠在一处尚算完整的女墙后,喘着粗气,他那身往日里看来鲜亮耀眼的明光甲,此时已经残破不堪,布满了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刀痕、箭痕,瞧上去狰狞可怖,而斑驳的血迹,是它们唯一的装饰。
  用布条缠在右手上的横刀,刀锋已被崩裂出无数缺口,刀身也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被血迹染成了紫黑。司马长安将布条解开,重新换了一把长刀,紧紧握在手心,再用布条一圈圈缠紧,做完这些,他摘下头盔,任由长发散乱的披在脑际,长长舒了口气。
  司马长安忽然转过头,对身边的一员小将嘿然笑道:“小鼠头,滋味如何,这几日的大战爽快否?”
  相比之司马长安的模样狼狈,小鼠头浑身行头看起来要整齐得多,他一边整理自己的战袍、铠甲,一边抬头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今日我一共杀了七个蛮子,你说我爽快不爽快?”
  “七个?”司马长安被这个数字小小震惊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小鼠头,你这吹牛的脾气什么时候改改,你的横刀有没有碰到七个蛮子都说不准,就算你伤了七个蛮子,可你能要了七个蛮子的性命?”
  小鼠头白了司马长安一眼,懒得与他争辩,他整理完衣甲,又将战靴脱掉,倒出里面的杂物,这些琐碎的事,他却做得无比认真,“老兄,你可看好了,待明日我再杀七个蛮子给你!可别到时候仗打完,不给我报军功!”
  司马长安甩手赏了小鼠头脑袋一巴掌,笑骂道:“老子堂堂一军主将,会嫉妒你的军功?”
  小鼠头撇撇嘴,“那可不一定!”
  “你这小兔崽子!”司马长安简直被小鼠头气乐,虽然他很想站起身踢小鼠头几脚,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每一丝一毫体力都显得分外宝贵,那是他在接下来战斗中可能活下来的凭仗,所以不能有分毫浪费。他看到小鼠头依旧在整理着装,叹了口气,在他的记忆中,小鼠头似乎时时刻刻都很注意自己的穿戴,但凡有一小处褶皱、不整齐,他都会立即纠正。但是眼下,司马长安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小鼠头,没用的,你这会儿穿戴再整齐,要不了多久就会乱了……况且,这并不能让你多杀一个蛮子。”
  小鼠头并没有听司马长安的劝告,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等他恢复最整齐的装束,他站起身,朝司马长安灿烂一笑,“将军,你不用劝我,我小鼠头这辈子,从军之前就没穿过一件完整衣裳,哪怕是现在战死在这里,我也要整整齐齐的死!”
  司马长安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小鼠头认真的神色让他无法对视,他声音略显沙哑的转移话题,“你堂兄呢?你不是向来跟他形影不离的吗?”
  小鼠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声若蚊蝇道:“他战死了,就在契丹蛮贼退却的前一刻。”
  司马长安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他有一种错觉,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对,因为他不知高该如何安慰小鼠头——要怎样去安慰一个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少年郎?安慰,这两字太无用了些。
  小鼠头摸了一把泪,露出没心没肺一般的笑容,“没事,他只不过先走一步,还会在那边等我的,等杀完这些蛮子,为他报了仇,我们还能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司马长安脸色沉下来,他柱刀站起身,咬牙道:“小鼠头,不许说这种话,你一个还没活到二十岁的家伙,离死还早得很!”
  小鼠头触碰到司马长安严厉而爱怜的眼神,双眼温热,他低下头,轻声道:“知道了。”
  司马长安用力拍了拍小鼠头的肩膀,从他身旁走过,“走,跟我去巡视城防!”
  三日鏖战,大致的伤亡统计很快被送到司马长安面前,不出他的意料,整个古北口两千余守军,至此已经折损过半。虽然他们给契丹蛮子造成的伤亡远超这个数字,但在契丹军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这样的对比毫无意义。事实就是,接下来的进攻,唐军极有可能溃败。
  毕竟,战至最后一人的战斗几乎是不存在的,正面迎战,伤亡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军队就会丧失斗志,从而只能撤出战斗,否则就有全面溃败,被尽数全歼的危险。实话说,在将士损伤过半的前提下,古北口将士仍旧没有丧失斗志,这已是很为难得的事了。
  但是很明显,古北口关外契丹步骑的斗志,丝毫不比他们弱。
  城外,契丹军营地,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中,两名万夫长正互相看着彼此,其中稍微年长一些的鼻梁上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分外狰狞,年轻一些的三十多岁,脑袋后面掉着一根发辫。
  两人都是久随耶律德光征战的勇士,是耶律德光的心腹亲信,如若不然,此番耶律德光也不会带他们在古北口关外潜藏。
  年长一些的万夫长忧心忡忡的开口道:“自日前接到殿下攻打古北口的命令后,就再无殿下的消息传来,哪怕是我们撒出去千骑打探殿下的行踪,也是一无所获,现如今殿下生死未卜,而古北口坚如磐石,久攻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万夫长冷哼一声,似是对年长万夫长有所不屑,他冷冷道:“殿下是万金之躯,自有长生天护佑,此番定是安然无恙,岂有生死未卜之说?”
  对年轻万夫长语气不善的言辞,年长万夫长并未计较,而是寒声道:“这回你我跟随殿下到这里来,临行前皇上可是有言在先,大军不能正面攻打大唐边关!殿下如今行踪不明,若是无恙还好,真有什么不测,你我不但有护卫不周之责,更有违背皇命之罪,到时候万死难辞其咎!”
  年轻万夫长拍案而起,怒视对方,眼神阴霾,“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弃殿下不顾,独自北逃?”
  “闭嘴!”年长万夫长也动了怒,他俯下身子和对方对视,咬牙一字字道:“蠢货,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殿下,确保殿下平安,而不是在明知殿下已不能和你我里应外合、已不在古北口关内相候的时候,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混账,没有殿下的命令,你要是敢撤离古北口一步,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喂狼!”年轻万夫长拔出匕首,狠狠插在小几上,迎面逼视着年长万夫长。
  “你这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你有种就试试!”
  两人伏低身子,面对面瞪着对方,鼻尖之间相隔不到两寸,如同两只争夺食物的饿狼,谁也不肯后退分毫,似乎随时都可能扑向对方,和对方撕咬在一起。
  “攻下古北口,救回殿下,即便不能,也可将功抵罪!”
  这是两人最后达成的共识。
  黎明终于到来,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霞光驱散了黑暗,却没能驱散死神的阴影,相反,在契丹步骑再次攻城时,死神反而张开了怀抱。
  “迎战!”司马长安举起和右手缠在一起的横刀,大声下令。
  沉寂小半夜的城头,再次被喧嚣淹没,在城墙上就地休息的将士们,纷纷握紧兵刃站起身,疾步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他们或手握横刀、长枪、叉杆严阵以待,或者操控着床弩、狼牙拍进入临战状态,或者弯弓引箭对向城外,或者蹲在檑石滚木旁,随时准备战斗。
  清晨,万物苏醒,生机蓬勃的时候,而这里,血与火的纠葛中,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
  ……
  一支苍劲有力的骑兵队伍在山道中极速奔驰,清一色的黑盔黑甲,每一名骑士背后都有一面迎风飘扬的披风,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三千名骑兵,汇聚成一道奔腾的洪流,气壮山河。
  郭威的瞳孔中已经映入古北口北关的轮廓。
  再往前奔驰一段距离,他终于将古北口的全貌看在眼里,然而他却不禁心惊。城墙上,数不清的人影正在殊死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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