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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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替他解析了疑惑,“黄头、臭泊两部夜袭,杀死宫廷使臣,同时将大唐使臣虏走,这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太子殿下虽然吃了点小亏,但并无太大损失,之后只要殿下能一举荡平黄头、臭泊两部,这点小亏对你来说不值一提。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难道不是吗?”
耶律倍这回沉默得更久。平心而论,要荡平黄头、臭泊两部确实不难,李从璟的话也没错。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耶律倍才抬头沉声问:“与你合作,你能带给我什么?”
“很简单。带给你两样东西。”李从璟伸出两根手指。
“哪两样东西?”耶律倍追问。
李从璟神情认真且严肃起来,他很负责任的对耶律倍道:“可以事先告知殿下,本帅既然坐镇幽云,那么契丹国边境将再无安宁之日!”
耶律倍一惊。
李从璟继续道:“契丹有战事,为扶持耶律德光,阿保机必会派其领军出征,而本帅可以明确告诉殿下,耶律德光,本帅见一次,打一次!但对殿下就不一样了,本帅可以在战事进行时和殿下联络,让殿下展现深谋远虑、目光如炬的一面,军功也会有一些。如此一来,耶律德光成败军之将,而殿下成大将之才,日后若是殿下还斗不过耶律德光,那本帅就真没有办法了。”
耶律倍眼前一亮,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巨大利益,但他随即又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能够在战场上打赢耶律德光?”
李从璟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因为我是李从璟!”
耶律倍先是被李从璟的狂妄震惊到,但随即想起,李从璟这三个字,并非单指一个人名,更是指代一个在短时间内崛起的大唐名将,也是指代那支自建军起就未逢败绩的百战军主帅!拥有这三个字的人,有这种自负乃至狂妄的本钱。他这句话说出来,天下哪个头脑清醒的人,敢不掂量其中的分量?自负和狂妄未见得会令人耻笑,前提是你有与之相当的实力!
耶律倍也站起身,他正视着李从璟,一字字道:“若是你能解决最后一个难题,寡人便信你!”
“殿下请说。”
“眼下卫将已死,而我等距离黄头、臭泊两部尚有一段距离,当此之时,两部如何夜袭我大军营地?他们袭击我大营的军队又从何而来?你该不会要让我自己安排这样一支军队吧?那样的话漏洞可就大了,人多口杂,很难保证事后不出问题!”耶律倍目光炯炯的问,也不知他是在担心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李从璟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只是做出等待和净耳倾听的姿态。
就在耶律倍纳闷良久,也等待良久,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李从璟微笑道:“殿下你听。”
“听什么?”耶律倍条件反射的问,然后不用李从璟回答,他就听到了。外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噪杂喧闹的声音,那声音爆发的极突然,暂时也还不甚清楚,但耶律倍征战多年,岂会听不出,那是有大军冲营的动静?!
此时此地,怎么会有另外一支军队来袭营?!
“怎么回事?来人!”将帅的惯性思维让耶律倍以为有敌军来袭,他急忙招呼帐外的护卫。其实不用他喊,因为护卫已经进帐,并且极为慌张的禀报:“太子殿下,敌袭!”
敌袭。
这两个字落在耶律德光心头,犹如晴天霹雳。
他的下一个动作,竟然是转过身,看向李从璟。
只见李从璟已经迈步走出案桌,对他微微一礼,脸上笑意不减,“太子殿下,早在一日前,本帅的骑兵就已经远远跟在你大军身后了,只是你不曾发现而已。你看,‘黄头、臭泊’两部,不是来夜袭了吗?”
“你……”耶律倍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不可能!你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草原上!”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看你敢不敢做,能不能做到而已。”李从璟淡然道,“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前些时候出现在草原南部,袭击多个契丹部落的那支骑兵了?忘了告诉殿下,他们有一个自己的营号——君子都!”
李从璟一挥手,向帐外走去,“实话告诉殿下,我李从璟既然敢跟你合作,就不会没有本钱!无论是今日这一二十人在你面前杀皇宫卫将,还是营外的君子都夜袭,都不是临时起意,更非巧合,而是布局。我李从璟虽然不怕死,但却不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敢只身入草原,我敢跟随大军西行至此,我敢和你堂堂皇太子谋国,岂能对草原没有掌控力?本帅虽然是拧着脑袋在玩,但绝对不会一不小心,将脑袋给玩丢了!”
说到这,他转过身,对耶律倍抱拳,温和一笑,“太子殿下,后会有期!”
李从璟离开了大帐,也会马上离开营地。
耶律倍却愣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动脚步,像是石化了一般。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李从璟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高看李从璟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李从璟了,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你再怎么仰视都不为过的。
耶律倍额头上冒出粒粒豆大的冷汗。他原本以为他今日就算不答应李从璟,谈判破裂,他也能将对方拿下!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没有同意和李从璟合作,那么今日的君子都袭营,就不仅仅是给他一个为李从璟走脱和卫将身死开脱的借口,而是真正的夜袭了吧?到那时,李从璟还是能安然离开!
“李从璟……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耶律倍失神喃喃自语,“不,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半个时辰之后,在君子都的护卫下,李从璟等人策马离开了耶律倍的军营。
回头相望时,那座军营已经有一片起了熊熊大火。
“李从璟,等一等!”耶律倍率领十余骑赶上来,隔着老远就大喊。
李从璟拔马回头,静静看着耶律倍满脸大汗赶到眼前。
耶律倍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却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默然片刻,他沉声道:“李从璟,希望你记得你今日的话!”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李从璟微笑道。
耶律倍点点头,背靠黑夜和整个黑夜中那团火光,重重道:“敏儿……就交给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伤心,要让她快乐!”他惨然一笑,“帮我转达一句话:我耶律倍,不是一个好兄长。”
李从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安顿好她。”
话尽于此,耶律倍打算返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否一问,你为何要帮我上位?”
李从璟直言道:“因为耶律德光的本事比你更大一些,若是他成为契丹皇帝,就更难对付一些。”
这是一句很伤人自尊的话,但耶律倍听了之后虽然脸色谈不上多好看,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向李从璟一礼,领着十余骑转身回营。
李从璟看着耶律倍远去的背影,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呢喃道:“这草原的天,要变了!”
第217章 棋至中盘形势明,火中取栗生死局(七)
檀州边界古北口。
古北口南有一座唐军边关,扼住了山道的咽喉。这座关隘就叫做古北口,虽是一座雄关,但还称不上雄甲天下,只不过绝对坚固,城墙高达四丈余,墙头上马道宽过十步,安置着众多防御器械,床弩、狼牙拍、插竿应有尽有。
这些时日以来,城头上守卫军士比平时多了一倍,如果仔细辨别,就会发现新加入到守城序列中的唐军,在甲胄战袍上和边军有细微差别。
皇甫麟站在城头,顺着山道的方向眺望北方。眼前的视野并不如何广阔,真正视野好的地方在山上,那里有唐军边军的堡子,堡子里驻扎着一个队的边军,每日夜都会点燃平安火,向这座关隘传递草原上的风云是否如常。
在皇甫麟身后不远处的校场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唐军正在操练,军士们的脚步让尘土漫天飞扬。百战军一部进驻古北口已经有不少时日,大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后就一直原地不动,连古北口北的契丹哨卡都没有去拔掉一个,有一种虎头蛇尾的态势。
司马长安从甬道上走上城头,在皇甫麟身旁向他汇报了一些例行军务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将军,我军进驻古北口已经十日有余,却半点儿动作都没有,每日除了操练就是操练,士卒们都有些不理解,咱们这趟来古北口是干什么来了?”
皇甫麟前几日才去另外一处营地见了李绍城,今日才折返至此,他目不斜视,不咸不淡道:“恐怕牢骚不止这一点吧?下面是不是有些指挥使已经在议论,咱们进驻古北口却按兵不动,实际上是李从璟有意将我们原控鹤军的兄弟发配在此,让咱们日后就在这里守关?”
司马长安低眉颔首不言不语。其实不只是下面的指挥使在议论,作为百战军戊字营的副将,司马长安都不知道这回大军到古北口来干什么来了,事先从幽州出发时,百战军副帅李绍城只说北上备战,可备战总得有备战的样子不是,不说其他,近在眼前的契丹哨卡得拔了吧?游骑斥候至少得派出山道,去草原上巡查吧?可如今这些事压根儿就没有。到了古北口,除了和边军共同戍卫这道边关,就是永无休止的操练,这让人如何能没有牢骚?
皇甫麟没有理会司马长安,继续道:“大梁城一战,控鹤军让百战军死伤惨重,李从璟虽然招降了我皇甫麟和控鹤军的兄弟,但那不过是当时当日的权宜之计罢了。百战军是李从璟一手组建,随他征战南北,感情甚笃,我皇甫麟和控鹤军当日得罪了他,现在寄人篱下,哪里有好日子过?这回北上幽云,对契丹作战必不可免,我们这些人就是炮灰,我皇甫麟是炮灰将军,戊字营是炮灰营,我们一日不死绝,李从璟就一日不会罢休!”
说完,皇甫麟转过身,负手看着司马长安,“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也是下面士卒的议论?”
司马长安本来还以为皇甫麟这是在跟自己交心,正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触及到皇甫麟猩红的眼睛,才猛然意识到不妥,他心中一惊,连忙跪下,“将军……”
毫无预兆,皇甫麟一脚将司马长安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身为副将,军中谣言四起,你不思严肃军纪,竟然还被流言扰乱了头脑,闹得军中人心惶惶!既然如此,我要你这个副将何用?”
“军帅身在何处,下面的军士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百战军倾巢出动至边关,联合卢龙军布下层层大阵,就只是为来演一出戏,将你我发配到边境守关?”
“如今君子都身在何方你可知晓?军情处有何行动你难道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大军整日操练,而对对面的契丹哨卡视若不见,士卒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你也想不通?”
“军帅有何等的志向,我皇甫麟有何等的抱负,你竟然都忘了!连军纪都不能约束,别说让你守边关,就算让你守,你又能守得住?!”
皇甫麟下手不轻,司马长安抱着头滚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周围的军士都呆在原地,有心上来劝阻,但看到皇甫麟的脸色,又一个个都没了胆气。
皇甫麟好不容易打完,收了手,又恢复了负手望北的姿态,他冷冷道:“没死就给我站起来,别给我躺在地上丢人!”
司马长安擦着嘴角的血丝,费力爬起身来,站在皇甫身后,低头不敢言语。
皇甫麟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为一军将领,你应该知道,既然我们是降军,想要在百战军站稳脚跟,就得拿战功说话,就更得遵守百战军的军纪!否则,就算军帅不惩治你我,你我又还有何出头之日?若是如此,当日就该战死在大梁城,又何必苟且偷生?”
他转过身,盯着司马长安,“百战军建军时不过三千人,如今有多少?两万有余!这里面的两万人,有多少不是降军?百战军中的将领,右厢军都指挥使蒙三,君子都副将郭威,庚子营主将陈青林,哪一个不是降将?如今大战在即,本将离营才四日,军中竟然乱成这幅模样,往下若有大战,我戊字营拿什么立功?”
皇甫麟复又看向北方,“长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甫麟一番话让司马长安羞愧难当,他跪下身去,咬着牙不说话。
皇甫麟摆摆手,“以谣言乱军心者,斩!本将要一些人头,你去替本将取来。做完这件事,你去伙夫都做都头吧。”
……
檀州以西是儒州,儒州东线与草原的交界处是长城,长城中有一处关隘叫做广边。此时,百战军副帅李绍城就在广边。
此番百战军汇合卢龙军一部陈兵边境,策应出使契丹的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