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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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方腊起义的地点就在浙西婺源,距离临安不远,且方腊本人是匠户出身,临安船场匠户系的官员自然对他多有同情,何况如今大汉帝国民贵君轻的观点深入人心,各位匠户系官员都有些不以为然。
王大海直言不讳道:“文部长,要是婺源百姓没有衣穿没有饭吃,是我们朝廷有问题,还是百姓有问题?如果当地处置得当,百姓还会相信魔教的煽动吗?”
若说起义造反的人是汉奸,楚风则有些儿不以为然,他知道后世朱明王朝覆灭也是“内有闯贼,外有建奴”,然而崇祯皇帝去和李自成说我们先剿了皇太极再你我分个高下,试想李自成会同意吗?
“且慢!”赵筠发现了问题:“那位密探刘大胡子,说什么大汉帝国在婺源等地横征暴敛,搞什么花石纲,这事可是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得搞清楚,要是能平息民怨,指不定魔教无法煽动民众,起义也就不了了之呢?”
“是啊!”楚风深以为然,华夏历史上各种各样的战争,不论是否冠以起义的荣誉或者镇压的臭名,总而言之都是兄弟相争,亲者痛仇者快。岳飞能成为不朽的民族英雄,是因为他抵抗金兵南侵,保全南渡宋室,让华夏文明坐断东南薪火相传;而不是因为他镇压钟相杨幺的起义。“以外战杀人多为荣,以内战杀人多为耻”的观点,早已写在了军事学院的教科书上,被每一名汉军军官牢记在心。
“看来,咱们有必要到婺源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打着我的名号征收花石纲!”楚风的指头从地图上的临安移动到了浙西婺源,那儿离临安并不远。
‘水氽童家店,方喇出二遍;水浸鳖背石,方腊又造反!‘大雨滂沱,婺源县方腊洞前,无数身穿白衣头缠白布的父老乡亲,手持削尖了的梭镖,在教主引导下齐声大喊。
从天降下的瓢泼大雨没能熄灭他们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大汉帝国的横征暴敛早已让这里赤地千里,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造反,说不定还能拼出一条活路!
台上的教主方曦在教徒们眼中,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灵,阴云密布的天气,雷电自天而降,闪电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分外惨白,仿佛带上了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使底下的教徒们如痴如醉。
方曦咧开嘴笑了。
百余年前,祖爷爷方腊在这里举义反宋,打下江南五十余州县,却被那奸臣童贯和愚忠故宋朝的韩世忠剿灭,当真叫人扼腕叹息;现而今大汉帝国崛起海上,尽得江南半壁,又行各种新政,国事日盛,若是找不到机会起义,方家的百年帝王梦不就真的成了南柯一梦吗?
天助我也!大汉帝国居然在贫穷的浙西婺源一带开征花石纲,地痞流氓混混破落户纷纷勾结衙役,大肆敲诈勒索,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稍微得罪他们的人家,都要家破人亡,附近州县百姓苦不堪言,有人说就是范大都督守两浙路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倒行逆施呢!
正愁着没机会,这不就会就来了?密探死士从临安飞鸽传回消息,汉军要从海上运兵进抵淮北盐城,包抄淮扬一带的元兵,这不就让两浙后方变得空虚了吗?
方曦立刻召集长老、使者,到各地煽动百姓起义,从方腊那代祖传的教主,影响很大,附近百姓多是教徒,又兼不堪大汉苛政,方曦自然一呼百应。
“大汉昏君无道、奸臣掌权,朝廷公然横征暴敛,弄什么花石纲荼毒我江浙百姓,楚贼本故宋番臣,凌逼宋皇取此天下,可谓无耻以极;我方家得天道,应人事,合摩尼尊者之指引,百年前就曾取天下江山之一分,如今时候到了,汉军就要北进淮扬,必然两浙空虚,我们趁机起事必定事半功倍!待我们攻下江西、两浙,再兵进临安,本教主身登大宝,各位都有大大的荣华富贵!”
方曦话音刚落,四位教中长老也跟着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明尊降世,摩尼出现!”
吼,吼!教徒们已进入癫狂的境地,眼睛变得血红可怕,这时候叫他们做任何事情,恐怕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好!”方曦走下了祖先曾经藏身的方腊洞,这座巨大的溶洞,当年是方腊出征前誓师的地方,也是他失败之后躲藏的地方,九曲回折、易守难攻,若不是韩世忠那厮用计,官军怎么攻得破方腊洞?
但愿祖宗保佑,一举取了大汉江山!他走进了洞中。
旁边一位身穿黑衣的汉子看出方曦心头疑虑,踏前一步在他耳边道:“大汉荒淫无道,方教主首倡义旗,我家元帅便在淮扬死战汉军,让教主从容兵进临安。将来以教主永为南朝皇帝,两家永世约为兄弟!”
方曦看看黑衣人,平淡的道:“蒙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北朝最无信义可言。”
蒙昭冷冷一笑:“哼哼,信不过信得过又如何?如今你要取江南半壁,我家元帅只要四川荆湖,这可是两家划得来的事情,便是将来咱们互为敌国,再决一雌雄也不为迟!”
方曦其实已经没有了退路,召集长老,煽动民众,打造兵器,积聚粮草,所有的造反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教主不可!”一位身材高挑而婀娜多姿,蒙着面庞的女子用奇异的音调说道:“蒙古人最没有信誉可言,在利益面前他们可以出卖一切。中土明教有此发展势头得来不易,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
蒙昭心下一奇:在明教中方曦就跟皇帝没什么区别,这女子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放肆?前些日子到此挑动方曦造反,还杀了两个不同意的长老,弄这么些天,怎么从来没注意这女子呢?
方曦则注意到四位长老中的黄长老、莫长老也围了过来,他戟指骂道:“是谁把圣女带出圣地?是谁告诉圣女咱们要起兵造反?你们竟敢不听本教主的命令!”
“教主不可啊!”方才在台上煽动民众,在宋军中熬过大营的黄长老看着底下手持削尖竹杆、身穿布衣,连皮革盔甲都没有百姓,就心头发凉,他不知道这样的军队,在大汉军火炮和刺刀打击下,究竟能活下多少。
方曦看也不看两位长老,只将左手按在胸口,对圣女道:“我教在波斯已没有出路可言,惟有中土还有这么多信众,大汉荒淫无道,正是大好良机,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明尊保佑,必定一战而胜!方曦请圣女回!”
圣女温柔的声音,仿佛有安抚暴怒灵魂的功效,让在场的几个人如沐春风:“教主,我从波斯一路东来,处处可见蒙古人荼毒百姓,手段残忍无比,全然和明尊好生之德相违背,您和他们结盟,不是违背了明尊的教诲吗?”
可方曦心头早已燃烧着熊熊烈火,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了,他斩钉截铁的反驳道:“不!蒙古大军天下无敌,只要咱们在婺源首倡义旗,北元军队就渡江夹击,好道叫汉军有来无回!”
莫长老跪下,牵着方曦衣角道:“元鞑子信不过,他们在江南造下多少孽啊,常州、襄樊、徽州……江南百姓恨之入骨,您现在反对大汉,咱们敌得过敌不过,轰轰烈烈干一场就是,可千万不该和他们搅在一块,这是要被人骂汉奸的啊!”
方腊的脸顿时比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更加阴沉,他的声音冷如寒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方某人小节有亏,将来定鼎天下,再轻徭薄赋以养士民,也就尽够了。”
此时方曦心中只想:武王伐纣,流血漂橹;唐太宗诛杀兄弟,可这两位不都成了千古明君吗?我方某人便做不得唐太宗?
曾经亲眼见过蒙元屠戮百姓,黄长老和莫长老怎么都不同意勾结北元鞑子,莫长老干脆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气鼓鼓的道:“方教主,要是真能问心无愧,咱们就到外边去,告诉教徒们,咱们要和鞑子并肩作战,和把大伙儿从鞑子手底下救出来的汉军作战!”
“对呀,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大汉可反,但万万不能和鞑子联手!教主,咱不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汉奸呐!”
黄长老说罢用力握住了方曦的手臂,这位教主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名为主仆情同父子,便是再亲密些,也不为过。
哪晓得方曦此时鬼迷心窍,见黄长老来握自己手臂,只当他要施展大光明经中所传的擒拿术——这位黄长老精修大光明经,手下有数百斤力道,被他拿住,便是野熊般壮的汉子也挣扎不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方曦心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手臂一翻一曲,从腰间摸出柄黑漆漆的匕首,无声无息就刺进了黄长老的心窝!
“你、你,咳咳,好个方教主!”黄长老软软倒下,面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方曦发动的同时,蒙昭也将一根尺余长的钢针如毒蛇般刺出,突遭大变的莫长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钢针从背后刺穿了心脏,只见他像一条被突然放到炭火上烤炙的鱼,身子触电般猛的一跳,全身抑制不住的战抖起来。
蒙昭狞笑着将钢针抽出,带出一缕殷红的血珠,谁知莫长老忍着一口气就等此时,电光火石间拼力回身一拳,正正当当打到了蒙昭心口,将他击得飞出两三丈远,重重的撞到了山洞石壁上。
胸口剧痛,好一阵才平复,蒙昭揉着心口走到莫长老身边探了探鼻息,早已死得透了。
方曦怔怔的看着黄长老的尸身,半晌才恢复了平静,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缓缓道:“中土本教清理门户,叫圣女见笑了。此地血腥不宜久留,请圣女回!”
带着面纱的圣女只得转身慢慢走回方腊洞深处,留下了一串幽幽长叹。
“方教主好决断!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心狠手辣,所谓壮士断腕也!莫、黄两位长老不识时务,早该除了!”蒙昭眼睛滴溜溜一转,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又试探着问道:“贵教向来只设教主、长老、护法等职务,何时有的圣女?”
“此是波斯本教中人,到此弘扬明尊圣法,本教主准备在攻打婺源之前,设坛请她施展神法,到时候我明军得明尊庇佑,刀枪不入,攻城略地自然如虎添翼!”
蒙昭眨巴眨巴眼睛,老实说,对魔教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他是基本上不相信的,要是真有明尊庇佑,当年方腊何至被宋朝剿灭?就连这九曲回折的方腊洞,都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啊!
可看着方曦坚定不移的神情,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波斯来的圣女难道也好念经?
方曦的魔教教徒磨刀霍霍的时候,方腊洞西南五十里的婺源县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哈哈哈,这么多奇花异石,运到临安去,皇帝肯定龙颜大悦啊!”吕师夔看着县衙中满满当当的奇花异草、珍贵石料,美得冒鼻涕泡。
早听说了,大汉皇帝好享乐,在琉球制金山银海,比当年商纣王酒池肉林更加夸张,奢侈之度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花石纲运到临安,皇帝还不对我吕大都督大加封赏?
县太爷张亮臣在旁边毕恭毕敬伺候着,闻言点头哈腰的道:“对呀,一点没错,到时候吕大都督简在帝心,圣眷优隆,想必扶摇直上,非但能官复原职,还得连升三极呢!”
大汉帝国新得江南半壁,因为不是武力攻占,而是和平解放,原有地方官员还来不及裁汰,如今是派员到州一级,县级则令原官——只要没有血债民愤的都暂时留任,待考察后决定去留,同时负责接收各地县级、乡镇政权的官员正以距离临安、长沙、南昌等中心城市远近的顺序,逐步替换原有官员。
张亮臣就是这样一个暂时留任的官员,婺源虽然距离临安不远,但正如俗话说的,山高皇帝远、水浅王八多,大汉对这里鞭长莫及,张亮臣也就比临安府、余杭县等地的同僚们多留任了好几个月。
但他还想继续留任下去,他还没有搜刮够,他还不想自己的仕途就此终结,可是县一级的地方官、法官、警察等等官吏,已经从近到远逐步逐步派下来了,各州的州官则早已换成了大汉的官员,婺源再山高皇帝远,又能多拖几天呢?
张亮臣找到了州里的大汉知州,送了笔重重的礼物,希望他在上峰面前美言几句,然而礼物被扔了出来,黄澄澄的金子、亮闪闪的银子撒了满地,“第一次不知者不为罪,再有下次,治你行贿的罪!”被知州大骂一通,他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县衙。
惶惶不安的张亮臣整天盘算着怎么得到大汉皇帝的欢心,怎么才能留住自己县太爷的宝座——他甚至隐隐感觉到,搞不好连过去贪腐的事情都会被揭出来,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幸好,也许是佛菩萨拜得多,又刚刚重修了庙宇重塑金身,也许是自己命相好,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