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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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审判不同往日,皇帝御驾亲审,高坐南安县公堂,消息传开后,满县城的人都过来看,法司衙门外边,围得人山人海。
往日南安县的平静,只是在官府不闻不问,土豪劣绅联手压制下,保持了高压下压抑的平静,皇帝亲审的消息,顿时揭开了高压锅的盖子,民怨像火山般爆发。
大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俺爹爹欠了黄叔良三斗三升谷子,当年秋收了去还,他硬说是三斗三升白米,利滚利该八斗八升!告到官府没人理,本来当年就能还上,结果欠下了还不完的阎王债,狗腿子大年夜到我家逼债,逼得俺爹爹走投无路上了吊!”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棍巍巍颤颤的走上了公堂:“黄老爷看上了俺家媳妇,派狗腿子勾引俺儿赌钱,欠下他一笔冤枉债,硬把俺儿媳妇抢了去,苦的俺儿跳了海。到现在三年了,媳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婆子一把老骨头,也没地方上告……”
青年小伙子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黄叔良砸成肉泥:“我家的田土紧邻他家,他要低价收买,我爹不答应,他就叫人把我爹推下悬崖。南安、泉州,没地方上控!”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控诉,黄叔良的脸越来越白,马本华的脸,却越来越青: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叔良当着自己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干了这许多坏事,真真人面兽心!亏得自己还帮他在法司、在知县面前说好话,几次三番的帮他,如此说来,自己和当年临安城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竟是没什么分别了!
啪、啪!马本华左右开弓,一个两个耳光扇到黄叔良的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姓黄的你可把我坑苦了,这些事、这些事,你敢做,如何不敢跟我说?我只道你是个好人……”
黄叔良被打得急了,又明知必死干脆破罐子破摔,多拖一个人下水也是好的。便惨声叫道:“好人?好人会把百姓家娇滴滴的女儿抢来,送给你做小妾?好人,会把搜刮来的金银,一箱箱的往你家搬?好人,会每次犯了王法,就找你向法司施压,向官府狡辩,硬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马本华脸色顿时雪白如纸,这些事情,黄叔良说得半分也不错,他愣了半晌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变成了当年最痛恨的贪官污吏,那些欺压百姓的狗腿子!美貌的小妾、富丽堂皇的宅院、大捧大捧的金银,不是别的,就是黄叔良拿来,置自己于死地的穿肠毒药啊!
彻底搜查的抄家队伍出发了,本县法司、警科的人员,加上楚风抽调的保安司密探,首先来到了马本华的家中。
“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条幅,还挂在中堂,只黑白分明的字迹,此时看起来怎么都带着几分嘲讽。
“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陈淑桢默默的点着头,这个马本华,作战勇敢,身为连长冲杀在第一线,同安之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惜,没有倒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却倒在了土豪劣绅的金钱美女之前!她感叹着,对面红耳赤的马本华道:“你记住了前半句,却忘掉了后半句啊!”
查抄的钱物,合计黄金六十两,白银三千五百两,珍珠宝石古玩若干,这些受贿的证据,堆在院子里,马本华的头垂到了胸口,那些最喜欢、恨不得越多越好的东西,此时根本不敢看,甚至希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从来没有放进自己的手心,那该多好?
查抄的第二个对象,就是黄叔良的宅院。火枪、刺刀面前,手拿棍棒的家丁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被警察们一个个捆上,五花大绑。
金银财帛之外,更让人气愤的是,至少七名百姓家的女儿被关在黄家,要么受他蹂躏,要么将来卖到福州的青楼里去。
在黄家书房中,搜到了一本帐目,楚风脸色铁青的把这本帐目读给马本华听,前半部分,全是某年某月某日,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得田土若干,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买女子一名——帐薄上购买田土的价目,明显低于市场价许多,一眼可知是强买、强抢,而购买女子的帐目时间,则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前,大汉命令禁止人口买卖、奴婢改雇佣之后!
后半部分,马本华听得更加胆战心惊,某年某月某日,给某打手钱物若干,让他殴打某人或者纵火焚烧某家房屋,某年某月某日,送同知马本华钱物若干,马同知“怡然有得色”,如此如彼。
楚风拿帐薄,轻轻点着马本华的肩膀:“看来黄叔良搜刮民脂民膏,有不少流进了你的腰包啊?”
马本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可怜我为您尽忠,只求皇上让我死在战场上,不要死在刑场上!”
“尽忠?贪污、受贿、残害百姓是为我尽忠?”楚风哈哈大笑,手指门外的百姓:“若是他们给你机会,我就让你回战场上死!”
“黄叔良、黄鼠狼,杀了我爹霸我娘,都说大汉好世道,马同知伴黄鼠狼!”百姓们唱起了歌谣,在他们心目中,土皇帝马同知,就是黄叔良的黑后台。
唉~马本华长叹一声,悔不当初啊!为什么当年没有死在战场上?
第311章 制度才是王道
大汉四年六月初,泉州府南安县爆出大汉建国以来第一起特大官员腐败案件。从七品同知南安县马本华收受恶霸缙绅黄叔良巨额贿赂,甘当黄家保护伞,包庇纵容黄叔良杀人、强。奸、绑架、拐卖妇女、强买强卖等罪行,案情触目惊心,舆论为之鼎沸。
经县法司初审,裁定主犯黄叔良、马本华、胡德彪等七人死刑,从犯二十余人从三年到无期不等的苦役,宣判之后各案犯认罪伏法不提起上诉,遂于当天由大汉皇帝御笔披红,绑缚市曹枪毙。
南安法司葛存理发案前具文向上级报告,并且谨守律法不肯枉法裁判,得到通令嘉奖,御笔钦赐“持正禀衡”匾额一块;知南安县何保国、知泉州府刘黼身为主官不能及时查察民情,畏于豪强不敢据实上报,有失职之过,革职留任、官品降一级,三年不得晋升。
案情在大汉国家报上披露,“功臣是怎样变成罪人的”,这个问题在民间、在官僚中、在汉军的官兵中,掀起了讨论的热潮。详细的侦办过程,还被大戏曲家关汉卿作了艺术加工,编成戏文四处传唱。
“蒙元的达鲁花赤、色目总管们,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还巧立名目收什么拜见钱、追节钱、生日钱、人情钱、撒花钱、常例钱、公事钱,敲骨吸髓的压榨我中华百姓。如果我们大汉的官员也把贪婪的手伸向了老百姓,那么他和汉军流血牺牲所抵抗的侵略者,有什么本质区别?”
楚风的话掷地有声,以大号。字刊登在报纸头版头条,配上马本华案件的详情,清晰明确的向全国上下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如果某些人自恃有功,敢于站到了民族的对立面上,那就别怪皇帝不讲情面!各地百姓和清廉的官员,对贪官污吏,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和他斗,皇帝永远站在你们一边!
与此同时,楚风下达谕令:对外情。报工作主要由情报司主管,保安司除防范外敌对大汉的颠覆、间谍、潜伏活动,更多的精力转入监察百官,一旦接到官员贪污不法的线索,有权秘密侦察,允许使用秘密检查往来信件、派员窃听、使用卧底等非常规手段。
出乎楚风的预料,政策在朝会。上提出,大唱反调的不是刚刚在南安案件中闹了个灰头土脸的匠户系官员,而是儒林文士、故宋旧员。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地方官为民之父母,皇上。自该用人不疑、用人不疑,怎能一边将地方权柄授予他们,一边却令保安司暗中监察?岂不是把大汉的堂堂官员,当作了潜在的鼠窃狗偷之辈?”法部长文天祥第一个表示不满,他认为用保安司监察官员,无形中暗指大汉的官员都不是宅心仁厚之辈,随时有可能贪污腐化——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嘛!
民政部长郑思肖从另外一个方面提出了反对意。见:“读书人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得是礼义廉耻,皇上以种种手段监察,置士大夫之颜面于何地?昔年则天女后窃唐,设铜轨鼓励告发,天下骚动人心惶惶,未曾大治而朝野大乱。皇上欲治吏,还须大力颁行新儒,待世道清明人心向善,则天下不治而治,官吏不廉自廉。”
反腐倡廉的措施,居然会遭到正人君子们的反。对,楚风闹了个莫名其妙,显然,文天祥、郑思肖绝对不是踢贪官污吏说话,那他们的反对是为了什么呢?
忽然感觉桌子。底下有什么拱了拱,低头一看,是赵筠穿着串珠绣花鞋的脚,芊芊巧巧的伸到了楚风脚旁边,将他踢了两下。
琉球夏天炎热,轻纱罗裙下,露出肤光胜雪的小腿,楚风心旌摇荡,两腿悄悄一合,将赵筠的**夹住。
众位大臣看着呢!赵筠的俏脸顿时罩上层红霞,想要缩腿收回来吧,怕呆子死命夹住不放松,一用力,反被别人看出破绽;凭他胡闹吧,楚风竟然在她小腿上磨磨蹭蹭,弄得直发痒,想笑又不敢笑。
当机立断,赵筠干脆大大方方的把个纸条递给楚风。
哦,原来是有话要说啊!楚风讪讪的放了赵筠一马,接过纸条一看,写着两句话:“故宋不杀士大夫”,“人之初,性本善”。
怪不得文天祥他们反对呢,原来如此!楚风立刻明白了:大宋朝优容士大夫,而自己让保安司监察百官,无疑是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利剑,自从科举科目从独尊儒术到百花齐放,儒门士子进身的路子变窄了,再以保安司监察他们,儒士的地位自然更低了,当代大儒文天祥、郑思肖,不反弹才怪呢。
其次,儒学讲的是人性本善,所以基调是用道德说教让人遵守社会规范;而楚风信奉的是“不受监督的权力意味着百分之百的腐败”,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人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贪婪的一面,所以必须把每位官员都置于监督之下。
但人性善恶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就是新儒学的《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也没有涉及到。此时要是在朝堂上辩论起来,楚风并没有说服文天祥和郑思肖的把握,正在挠头,忽见张广甫跃跃欲试,似乎有话要说。
张老头子在朝堂上,除了财税问题,一向装聋作哑闷声大发财,身为匠户系官员,却很少介入朝争,大约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膝下又没有儿女的缘故罢。今天见他要发言,楚风笑道:“老张从来装闷葫芦的,难得开口一次,来来来,咱们听老张说说。”
“诸位,老头子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史记》里有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无数人当中,是言义的君子多,还是言利的小人多?文部长曾在故宋为相,然则故宋朝堂之上,言义者多,还是言利者多?”
匠户系官员当中,张广甫昔年做过不第的秀才,四书五经读了不少,这一席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王大海左手遮住右手,在只有张广甫能看见的角度,轻轻给老伙计一挑大拇哥;李鹤轩端着茶杯似笑非笑;侯德富看看未来老丈人,左右为难。
马本华案发,主犯是汉军负伤退役的战斗英雄,不肯同流合污的则是儒门子弟,于是从民间传出这样一种声音:“打天下须得汉军的坚船利炮、火枪战刀,治天下还得正途出身的儒门士子。商人、工匠和武夫,不懂得礼义廉耻,不应为亲民官。”
不消说,这个声音的源头在哪儿,恐怕官场中随便哪个人也能猜出几分。文天祥为人嵚崎磊落不结党营私,郑思肖心地平和老好人一个,他们二位自然不会是传言的始作俑者,但他们作为儒门子弟出身、在大汉朝的最高品级官员,无形中成为了儒士官吏的代言人。
“关于反腐败,皇上不管制定什么措施什么法令,咱们都坚决支持,否则天下人还以为咱们工商匠户出身的官员,真不如那些寻章摘句、百无一用的儒生呢!”这是李鹤轩、王大海、张广甫等人在本次朝会前达成的共识。
“言利者多,言义者多?”文天祥反复咀嚼这两句,一时痴了。新儒学当中,就有义利统一的论断,但接受这种论调,不就是推翻了过去的认识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正气歌写的很好,但为什么留梦炎、叶李、方回、赵复,这些同样能写出堂皇篇章的儒学大师,却摇身一变投靠了蒙元异族?
即便是写下正气歌的文天祥,也不得不承认:“天下之人,言利者远多于言义者,不管儒门士子,还是贩夫走卒,概莫能外。”他顿了顿,接着说:“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必须提倡新儒学,用道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