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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绝秦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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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王朝与爷把红绫取,

  三尺红绫遮面额。

  甭看老汉快六十岁了,《铡美案》中包相爷的花脸唱得地动山摇,一街两行的人耳朵震得嗡嗡响,大家齐声赞叹:真是活包公!

  回家的第二天周立德去看望他二爸。他是懂礼数的,晚辈外出归来一定要拜会长辈的,他就这一个叔父,非见不可。可去了隔壁,却只有婶娘和引娃在家,不见叔父和堂弟。婶娘告诉他叔父和堂弟都忙得不可开交,在绛帐镇的烟馆里住着呢。

  你去镇上吧,婶娘说,你二爸每天都念叨你呢。

  周立德出来时引娃送他,她小声告诉周立德,甭听我妈瞎说,我爹是早晨才走的,他知道你今天会来看望他,故意离开的。

  周立德有些纳闷。他刚出门没几步,婶娘又追了出来说,骑上你的马,一定要骑,镇上路远。

  其实镇上不远,周立德又不是没去过。不过他还是骑了马,没几步就到了镇上,很快找到了赛仙堂。周宝根就站在赛仙堂的门口,一见周立德过来了,高声跟周立德打招呼,迎上来牵住周立德的马。

  周宝根的声音很响亮,赛仙堂里的人都听见了。周拴成跟一帮人在里面喝茶,这些人可不是凡人,都是绛帐镇的头面人物,有驻军排长、商会会长、税务所所长、各家商号掌柜等等。按说周拴成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他脑子好使,昨天周立德荣归故里的消息已经在周边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周副官的叔父,在这当口他请别人喝茶,哪个人不趋之若鹜?

  八仙桌正对着门口,在座的人都看见了外面枣红马背上那个魁梧的军人,驻军排长首先呀了一声,说这不是周副官来了吗?其他人都急忙站了起来。

  周拴成淡淡说了一句,我侄子。

  大家赶紧迎了出来,周拴成却坐在原地不动,只管喝茶。

  周立德下了马,这些人都围着他跟他寒暄,他一个都不认识。周宝根给他一一介绍了,他却没有发现叔父,就问堂弟。周宝根把他领进门,他看见叔父背对着门口稳稳地坐着。他赶紧向叔父问安,周拴成依然没有起身,说了声,噢,是大懒啊,回来了。

  大懒是周立德的小名,他们兄弟三个分别叫大懒二懒三懒,这小名现在连他亲爹妈都不叫了,他叔父还叫。

  周立德跟叔父说,本来昨天就应该给您老人家请安,可家里事盘缠住了,还望二爸见谅。

  周拴成说,我还当你就这么走了呢。

  周立德说,岂敢岂敢,我就你一个亲叔父,再忙都要看望的。

  周拴成说,你看你今天来得不巧,正碰上我请朋友来喝茶呢。周立德赶紧说,我不打搅,给您老人家请了安我就走。

  那些人一听周立德这么说就急了,他们都想借机巴结周副官呢,怎么舍得让他走?都说我们跟周掌柜是老熟人,不碍事的,好不容易见了将军,这机会拿钱都买不来的!然后又求周拴成,让他把周立德留下来。

  其实,周拴成也唯恐周立德走了。他刚才的做派都是为了拿架子,让这些人看看他有多牛,连冯玉祥的副官都不当一回事儿。他是拿大吓瓜女子,周立德要是真走了,他的戏也就唱不成了。现在这势已经蓄足了,该转圜了,于是就说,看在二爸这些朋友的面子上,你就留下吧。

  周立德说,我听二爸的。

  大家坐定之后,那些人对周立德毕恭毕敬,轮流上来敬茶,一口一个周副官。特别是那个驻军排长,一上来就跟他套近乎,说他们早有书信来往,应该是老熟人了。周立德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看到周立德茫然的表情,周宝根机灵,说赵排长的内弟以前在咱们赛仙堂高就,后来病逝了,大哥写信安慰过赵排长。噢,周立德想起来赛仙堂的那个敲诈案了,他笑着朝这个赵排长点点头,赵排长受宠若惊,赶紧双脚一磕,啪地给周立德敬了一个军礼,说以后赛仙堂的治安就包在下属身上。

  周立德忽然明白这些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不是他二爸面子大,是他的官大。他本来想纠正一下他们对他的称谓,告诉那些人他本来就没有当过冯玉祥的副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卫兵,现在就更不是了。但他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他二爸把他们招来的用意了,他要拿钟馗吓唬小鬼。他佩服他二爸的精明,也体恤他二爸的可怜。

  后来他二爸有意无意地提示他讲讲冯玉祥的故事。他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要显示他这个侄子与总司令关系不一般,把吓人的效果再加强一些。他顺着他二爸的杆子爬,讲了一系列冯玉祥的逸闻趣事,特别突出了他监督总司令戒烟的段子,听得那些人目瞪口呆。

  周立德觉得戏演得差不多了,就跟他二爸告辞。在他骑马离开的时候,还听见他二爸在后面说,你们看那马,多威风,那是冯总司令的坐骑,送给我侄子了。

  周立德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那马骤然受惊,飞一般奔出绛帐镇。

  第三天周立德就要离家归队了,军务在身,不能久留,宋哲元就准了他三天假。离家之前他向父亲请教了一个问题,中国历史上有没有杀俘的先例?周克文略一思索,说有啊,最有名的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曹操坑杀袁绍七万降卒,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坑杀五万燕国降卒。周立德吓得吐舌头,说哎呀我的爷,这些人可真能下得了手。周克文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黑心人才能成大事么。周立德问,这杀降的人后来结局好不好?周克文说,都不好,杀降不祥嘛,这些人后来都没有善终:白起让秦王逼得自杀了,项羽让韩信逼得自杀了,拓跋珪被亲儿子杀死了,曹操虽然不是横死,却落了千古奸贼的骂名。

  周立德说,这是老天爷惩罚他们,我看宋哲元怕也要短寿。

  周克文觉得奇怪,问宋哲元咋啦。周立德给他爹说了凤翔杀俘的事。周克文惊讶地瞪大眼睛,说现在还有这事?这不是都民国了吗?

  周立德说,是啊,我们这队伍还是国民革命军呢。

  周克文说,爹不懂政治,也没有打过仗,不过爹是念过书的人,从秦始皇往下看,总是施仁政者得天下,你们这个宋总指挥听说也是念过书的,咋能做这缺德事呢?

  周立德说,不光是他做了缺德事,你儿子也做了缺德事!

  周克文说,你只是一个连长,人家总指挥叫你杀人你能抗拒命令吗?你是没有办法嘛。周克文以为儿子也参与了杀俘,心里难受,他为儿子开脱。

  周立德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给父亲述说了凤翔战役中他给宋哲元出谋划策的事。这个事当时他很得意,现在却成了他的心理包袱。他说,要不是我那个主意,地道就有可能被发现,这仗就变成明打了,虽然最后守城的士兵也难逃一死,可他们是战死的,死得算是体面,不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准备就被活捉了,然后像绵羊一样任人宰杀,死得憋屈。

  听了周立德的讲述,周克文叹了一气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立德不明白他爹的话,周克文接着说,各为其主,这也不能算是错事,况且你们这队伍还是官军嘛,谁能料到官军也干这种事?一定要说有错,那也是无心犯的错。

  听了他爹的话,周立德心里才觉得宽慰了一些。这些天他被这事缠磨着,心里很沉重。攻城结束后部队举行庆功宴,团级以上军官在指挥部摆了一桌,宋哲元把周立德也叫了过来,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座位。酒会上宋哲元给大家介绍了周立德的妙计,这计策一直是保密着的,大家都称赞周立德,轮番给他敬酒。别人越是这么做,周立德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看着大家畅怀痛饮,他却一滴酒也喝不下去。连宋哲元都看出来了,问他咋啦,他搪塞说跟这么多高级军官在一起,害怕嘛。宋哲元笑着说,这有啥害怕的?跟着我好好干,以后也会跟他们一样!

  这样的话别人听了也许很受鼓舞,可周立德听了却心里发凉,要干到他们那份儿上得杀多少人啊?

  周立德这次回家除了探亲,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听听他爹对这事的看法,他知道他爹学问大,他佩服他爹。刚才他爹的一番话让他轻松了不少。

  不过周克文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刚才是顺着儿子的情绪安抚他的,现在儿子的情绪缓和下来了,他觉得应该把话说得再透彻一些。我还是那句老话,周克文说,天下无主,有德者居之,这杀俘的人咋说也不能算是有德者,杀俘的军队也难成仁义之师。古人常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要多想想这句话。

  周立德说,我这两天也一直在琢磨,问题是仁义之师在哪里呢?

  周克文说,是啊,仁义之师在哪里?爹蜗居山村,目光浅陋,你是闯荡天下的人,眼界比爹宽阔,慢慢找吧,总会遇上的。

  周立德离家之前先到东厢房跟老婆儿子告别。他一进屋子老婆就叫他把裤子脱了,他很惊讶,说大白天的,昨晚上不是刚那个过吗?春娥脸一红,说你想得美!她拿出一条红短裤递给丈夫,说刚给你缝的,穿上这个,辟邪,逢凶化吉。周立德说,部队的衣服都是统一发的,连短裤都一样,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穿一条红裤衩子,别人看见也笑话嘛!春娥说,贴身穿,上面再盖上你们部队发的短裤不就行了?周立德笑着说,穿两层短裤?那我真要练铁裤裆功了。他磨蹭着不想穿,春娥就扒他的裤子,他怕万一父母进来看见了笑话,只得依了媳妇。

  小孩还睡着,周立德想抱又怕把他弄醒了,他弯腰去亲孩子,这次他用手捂着下巴,把胡子挡住,尽管动作很轻,可小家伙还是醒了,醒了就哭。周立德很无辜,对春娥说,我下次要亲儿子一定要拿火把下巴燎一燎。

  春娥说,这次不是你扎了他,是他看你要走伤心了。

  儿子果然定定地望着周立德,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蓄满眼泪,小嘴一撇一撇的,表情很凄楚。周立德忽然有些伤感,眼睛也不由得一酸。他解开自己的领口,把那个洋菩萨取下来,挂在儿子脖子上,说宝贝,这神物保佑你爹枪林弹雨安然无恙,可灵验了,现在叫他保佑你吧,保佑我儿子长命百岁!

  春娥赶紧挡住,说使不得,你是要上战场的人,你要紧,没有你我娘儿俩靠谁啊?

  周立德说我还有呢,他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圆坨坨让春娥看,说这东西是宝贝,比洋菩萨功力还大呢,我怀里揣着它,刀枪不入。

  春娥问这是啥东西,周立德说是照妖镜。其实周立德也不知道它是啥,只是看到这铜铸的东西一面磨得很光,能照出人影,另一面有一个凸起的钮,可以捏住,就猜想它应该是传说中的照妖镜。

  这东西就是那天晚上得到的,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把它咋办。春娥看见照妖镜后面的钮上有一个孔,她立即把自己的红头绳解下来穿上,给丈夫挂在胸前。周立德笑着说这东西护在心口,正好挡子弹。

  春娥撕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叫你胡说!周立德乘势把媳妇揽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一转身就出来了,他怕一耽误自己撑不住流眼泪。

  看到儿子出了屋子,周梁氏朝东厢房招呼说,春娥你跟娃千万不能出来,小心招了风。春娥没有回应,那嘤嘤的哭声算是搭话了。

  周克文两口子跟老二老三把周立德送出了寨子,在寨门口的大槐树下立住身子,周立德跪在地上给二老磕了一个头,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村外的田野上罂粟花正是盛期,周立德和他的马跃进花浪中,融在花海里。

  二十一

  农历四月以后,关中道就进入了骚情季节。满世界都是花,罂粟花红,豌豆花紫,油菜花黄,大麦花白。溜溜的南风一吹,花就乐得摇头晃脑,东倒西歪,任性地拿颜色胡涂乱抹,在田野上画成各种图案。这图案没有消停的时候,风向一变它立马换一个花样,就像一个骚情女人,不停地变换自己的花衣裳,把人晃得眼花缭乱。

  还有这花香。漫山遍野,排山倒海,浓得化不开。花的香味淡了提神,浓了就熏人,不管是谁,让这花香熏久了都腰酥腿软,晕晕乎乎,啥事也懒得干。

  这是老天爷让大家憋劲儿呢。四月是一年中最后的闲月,到五月就大忙了,一忙起来就收不住,割烟收麦,秋播秋种,冬灌冬管,一直要忙到春节才消停。

  周家寨的人都抓紧时间享福呢。只有周立功没有闲着,他得利用这最后的农闲时间搞他的乡村建设。周立功的工作目前依然停留在宣传鼓动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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