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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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过火?上党公对此可有甚解释么?”
狄仁杰早已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对乔三泰的分析自然是信得过的,这便眉头一皱,阴沉着脸望向了脸带惊惶之色的李谌,以质疑的口吻追问了一句道。
“这,这……,这不该罢,啊,或许是贼子唯恐烧得不够彻底,再次从外头引燃了大火也说不定,嗯,应该便是如此。”
一听狄仁杰追问此事,李谌登时便慌了,原因很简单,这第二次纵火便是他下令干的,为的便是彻底破坏整个现场,原本以为此事隐蔽得很,却没想到居然被乔三泰给识破了,心里头既惊且怕,舌头立马便打了结,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之后,自作聪明地给出了个破绽百出的解释。
“上党公此言差矣,须知地砖乃耐火之物,若是一次彻底焚烧,也难有损毁,其上断不会有波浪状烧痕出现,最多只是乌黑一片罢了,唯有烧过冷却之后再经火烧,方会有这等波浪状烧痕出现,毫无疑问,两次火烧之间至少隔了半日以上。”
李谌的谎言实在是太低级了些,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乔三泰原就对其无一丝的好感,自是毫不客气地当场便揭穿了其之说辞。
“啊,竟有此事?呵呵,本官倒是第一次听说,呵呵,本官当日并不在场,事情究竟如何还须再做调查,狄大人,时候不早了,您看可要先行回城?”
谎言被人当场揭穿,李谌的面子上立马有些子挂不住了,可这当口上又无法用强,更无法发飙,也就只能是厚着脸皮发出几声难听至极的干笑声,随口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即出言催着狄仁杰回城。
“也罢,左右如今该勘察的都已勘完,就先回城也好。”
对于李谌的提议,狄仁杰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饶有意味地打量着李谌,直看得李谌心慌如麻地低下了头,这才哈哈一笑,点头应允了下来。
“好,好,好,狄大人,请!”
一番现场勘察下来,李谌已是几番吃瘪,早就已是又累又闷又慌,自是不想在这破地儿多呆了,这一听狄仁杰终于肯收兵,立马暗自松了口大气,赶忙摆了个“请”的手势,殷勤无比地将狄仁杰让上了马车,不多会,数量马车便已在一众骑军的护卫之下,向上党城急奔了去,现场唯留一地的狼藉之残骸,宛若大地之脓疮一般难看无比,似在无声地述说着前些日子所发生的那幕悲惨之情形……
“废物,你怎么不去死,混帐,就这么点小事都让你办成了这样,废物,十足的废物,你,你,你……”
心中有鬼的李谌一将狄仁杰等人送回了别院,紧赶着便冲回了刺史府,在书房中寻到了其父,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慌乱地将今日勘察现场的情形禀报了出来,换来的么,自然不是李元嘉的好言嘉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通子怒骂。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该死,孩儿该死,只是如今事情已出,还请父王拿个主意,若是,若是此事捅到朝中,那,那……”
李谌最怕的便是自家老父,李元嘉这么一发火,李谌的脸登时就绿了,忙不迭地一头跪倒在地,斯斯艾艾地哀求道。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便是尔这般人啊,为父总有一天会被你这蠢货拖累至死!”
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幼子,李元嘉实在是气都气不过来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感慨了起来。
“父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而今事已至此,还请父王……”
李谌心中着实是委屈得紧,当场他可是苦劝过李元嘉莫要参与到此番弹劾案中去的,可惜那会儿李元嘉执意不听,如今惹出了如此多的事端,他李谌却又平白当了出气筒兼替罪羊,实在是有理都无处说去。
“闭嘴,滚,去准备车架,随孤一道去别院!”
李元嘉实在是懒得再听李谌的废话,也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恨恨地一跺脚,气恼万分地喝骂了一声。
“啊,是,是,是……”
一听自家老父如此吩咐,李谌没来由地便松了口大气,也不敢再多问,爬起身来,一溜烟便逃也似地冲出了书房……
第六百七十一章狄仁杰断案(五)
“禀大人,韩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
勘察火灾现场可是件不轻的体力活,大半个早上忙碌下来,饶是狄仁杰身子骨尚算强健,却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又用了些午膳,刚想着小睡一下,就见首席幕僚梁浩匆匆而来,疾步抢到近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唔……,来得好,走,随本官一道迎接韩王殿下大驾。”
一听李元嘉在此时赶了来,狄仁杰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多会,已是猜到了其此来之用意,嘴角边立时便露出了丝淡淡的笑意,但并未多说些甚子,只是一挥手,带着一丝兴奋之意地吩咐道。
“大人,来者怕是不善啊。”
梁浩可没狄仁杰那般心思灵动,总觉得李元嘉此来恐非善事,这一见狄仁杰似乎对此不甚在意,自不免有些担心,这便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无妨,先去迎了韩王大驾好了。”
狄仁杰并没打算跟梁浩分说个究竟,只是哈哈一笑,抬脚便向院门处行了去,梁浩见状,嘴张了张,似欲再多说些甚子,可到了底儿却是没说出口,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疾步跟在了狄仁杰的身后。
“下官参见韩王殿下。”
韩王乃当今皇叔,位份尊崇无比,然生性简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此番大驾出动,居然就只有一辆马车、数十护卫,身上也不曾着王服,仅仅只是穿着件布衣,乍一看上去,简直就有若街边的普通老者一般,这等情形落在狄仁杰的眼中,脚步不禁为之一顿,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疾走着抢下了台阶,恭谨地大礼问安道。
“狄大人客气了,快快免礼,老朽冒昧前来,多有打搅啊。”
李元嘉笑得很客气,客气得有若老朋友相见一般,浑然不见了当初摆架子给狄仁杰脸色看的威严,也不等狄仁杰将礼行完,便已抢上前去,伸出双手搀了狄仁杰一把。
“不敢,不敢,殿下,您里面请。”
相对于李元嘉的和煦与客套,狄仁杰却是一派的谨慎状,并没多寒暄,只是恭谨地后退了小半步,摆了下手,示意李元嘉先行。
“嗯,好,好,好,狄大人,一并走罢。”
李元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狄仁杰的拘谨中透着的生分,笑容满面地连声叫着好,一伸手,甚是亲热地拉了狄仁杰一下,示意其一并进府,狄仁杰这一回倒是没再多客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落后小半步,陪着李元嘉一道进了府门,一路说笑着直抵二门厅堂,各自落了座之后,自有随员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下去,堂中只剩下狄仁杰与李元嘉父子在。
“狄大人今日辛苦了,听小犬说,此番现场勘查颇有所得,不知可是如此么?”
下人们退去之后,李元嘉没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确是略有所得。”
狄仁杰似乎不怎么情愿谈论案情,只是简而概之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不知凭此线索可能救回春耕专使否?”
李元嘉乃是别有用心而来,自是不可能因狄仁杰的缄默而就此放弃,这便装出一副欣慰的样子,手捋着胸前的花白胡须,意有所指地往下问道。
“这怕是难啊,现场所得不多,要救回王大人,恐还须韩王殿下主导大局啊,下官实难当此重任,惭愧,惭愧。”
狄仁杰自是听得出李元嘉话里的潜台词,但却并不打算立马接招,这便作出一副为难无比的样子,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满面愧色地回了一句道。
“狄大人过谦了,老朽年事已高,精力难续,这主导大局之重任还须狄大人多多担待才是,放心,老朽这就下令,全潞州境内大小官吏皆听凭狄大人调遣,务求能将王大人救出贼手,若是再多迁延时日,朝廷的脸面怕是要不好相看喽,还望狄大人能以大局为重,一句话,要人要钱要兵,老朽皆全力支持!”
眼瞅着狄仁杰不肯应承,李元嘉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这便将姿态放得极低,一派予求予舍之架势。
“这……,殿下如此厚爱,下官实是当不起啊,下官还有圣命在身,实不敢妄为也。”
昨日在刺史府上,狄仁杰本已是答应过此事了的,不过那时是那时,这会儿有了把柄在手,狄仁杰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的,任凭李元嘉姿势摆得多低,狄仁杰就是不肯应命。
“狄大人所言倒也有理,这圣命确是耽搁不得,只是王大人又不可不救,不若这样好了,涉县之事老朽亲自出面打理,终归会给狄大人一个满意的交待,至于救出王大人一事么,就烦劳狄大人多多费心如何?”
李元嘉如今是处于被动的一方,要想从此案中安全脱身已是很难,唯有指望着能与狄仁杰达成个协议,否则的话,不死怕也得脱上层皮,这会儿被狄仁杰逼到了墙角上,无奈之余,也只好做着丢车保帅的准备了。
“殿下如此爱重,下官惭愧,惭愧啊,只是圣命有时限,下官却也不敢耽搁了去,这样罢,下官便在这上党城中多耽搁三日,若是能有所得最好,若是不能,下官还须得赶往涉县办案,殿下您看如此可成?”
狄仁杰吧砸了下嘴唇,又掐了掐手指,一脸为难状地长出了口气,话里藏话地给李元嘉上了一道紧箍咒。
“三天?好,那就三天罢,老朽就指望狄大人了,还请狄大人多多费心,老朽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
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下,李元嘉实在是没了讨价还价的底气,就算是再不甘,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狄仁杰的“勒索”。
“下官恭送殿下!”
协议既已达成,狄仁杰自是懒得再与李元嘉多废话,见其要走,也就顺势站了起来,煞是客气地陪着李元嘉父子一道出了府门。
“狄大人留步,先前所言之事就烦劳狄大人多多费心了,告辞,告辞。”
府门外,李元嘉很是客气地朝着狄仁杰拱了拱手,满脸笑容地交待了一句场面话,而后便在下人们的服侍下,上了马车,待得车帘子一放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阴沉得有若寒冰一般,这等情形一出,登时便令紧跟其后转进了车厢中的李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心肝跳得险些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父、父王,您,您为、为何……”
李谌虽是受惊不轻,可心底里的疑问却是怎么也憋不住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老父为何要对狄仁杰如此这般的迁就,这便壮着胆子,试探地开了口,只是喉咙干涩无比,结巴了半晌都没能将话说完整。
“哼,若不是你这个蠢货,为父又怎能落到这般田地,废物一个!”
李谌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之下,李元嘉满腔的怒气尽皆朝其发泄了去,毫不容情地便是一通子臭骂,直骂得李谌面红耳赤不已。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以为事情尚大有可为,实无须对其妥协到这般田地。”
或许是被骂急了,李谌反倒是放开了,梗着脖子便顶了一句道。
“尚有可为?好,很好,尔且说说这个可为又是怎个为法?”
李元嘉被李谌这么一顶,怒极反笑了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父王,那狄仁杰不过就是有几支残弩在手罢了,就算说破了天去,也不见得能拿我潞州如何,大不了推说军中遗失罢了,顶多不过申诫之罚而已,又有甚了不得的,孩儿自认了这责去也就是了。”
李谌到了如今还是看不透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自以为是地陈述着,却是没注意到李元嘉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狰狞的地步。
“唉,你这脑子怎地看着便像是猪脑,事情若是如此简单,为父又何须妥协,好好想想那王方明如今在何人手中!若是此人回了京师,再加上狄仁杰的现场勘察公文,我潞州拿甚子来免灾,就你这个脑袋能顶事么?”
李元嘉实在是气到了无可再气的地步,伸手点了点李谌的脑袋,长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揭破了谜底。
“啊,这,这……”
李元嘉如此一说,李谌这才识得厉害——光有王方明的证词不足为凭,光有狄仁杰的勘察文书也不可怕,左右话都是人说的,潞州方面也大可胡搅蛮缠上一番,未见得就会吃挂落,尤其是在武后主政的时候,可这两者一结合在一起,那便是铁证,将李元嘉父子一网打尽已是绰绰有余了。
“慌个甚,听好了,这几日将别院盯紧了,一旦他们与那伙贼子联系上了,你该是知道如何去做罢,嗯?”
李元嘉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这一见李谌终于知道害怕了,也就不再多做解释,而是声线阴冷地吩咐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