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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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有这么一个靠谱程度不弱于当初的文天祥的助手,叶应武也只能是暗道侥幸,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便是叶梦鼎的小儿子,然后在慈溪大战中崭露头角,又怎么会有如此人才投靠。
当真是老天助我。叶应武忍不住常常叹息一声,在校场上又是打磨了一天时光,疲惫已经顺着全身血脉不断地延伸,叶应武坐在这宽大的椅子上几乎都懒得起来了。看着书房里面两侧的书架,这实际上也就二十岁的年龄、二十岁的心智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困意就像无限的黑暗,将他吞没。
一直默默追随在叶应武身后的铃铛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使君如此疲惫,难怪自家娘子时时惦记。当下里这个整个叶家后院的大丫鬟冲着有如门神站在外面的两名天武军士卒微微点头,飘然入内,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若是细细看去才能发现这个心细的丫鬟正是踮着脚尖。
随手往香炉当中添了一把有助睡眠的香,铃铛又轻盈的迈动脚步走开,顺手拂灭了门口的烛火。
整个书房随之黯淡下来,只剩下袅袅香烟飘扬。
第八十九章 东南烟涛有巨岛
叶应武见到李叹的时候还有些睡眼惺忪。实际上还没有入夜。已经在那天穹之上笼罩了一天的阴云,总算是缓缓散去。夕阳斜照,远岚近水都被笼罩上一层迷人的色彩。
看着这个一身软甲都没有脱去的年轻人打着哈欠,眉目之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情,静静的站在书房里的李叹,心中也忍不住恻然。这煌煌大宋,浩浩天威,最后支撑其这片天空、护卫起一方黎庶的,竟然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是这大宋,真的没有人杰了,还是这少年真有翻云覆雨之才干?
叶应武也是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书房中的两个人。李叹依旧是自己当初见到他的时候那样一身平凡无奇的灰袍,这衣服穿在身上,使得本来就看上去“泯然众人矣”的李叹更加低调,任谁也想不到甚至有些落魄穷酸的书生,便是在东海上纵横的一方豪杰。
而站在李叹身后的那名壮汉,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力道,虽然他的佩刀已经被门外百战都侍卫收去,所以站在那里双手空空,显得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从这壮汉身上散发出来的雄壮之气。仿佛东海上的怒涛就追随在他的身后,只要壮汉一动,就会引动潮水铺天盖地。
忍不住在心中啧啧赞叹两声,叶应武一边吩咐看茶,一边站起来,
见他如此,李叹急忙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东海微末之人李叹,见过叶知军。”
李叹已经摆出如此姿态,白怒涛自然是依葫芦画瓢,别看他长得甚是豪壮,心中却并不只是冲杀,否则也不会被李叹所折服,当下里也是一拱手:“东海微末之人白怒涛,见过叶知军。”
客人已经发话,不容得主人不回答,叶应武随即朗声说道:“两位,某叶应武,幸会幸会!茶已上桌,还请两位就坐。小子不敏,担当如此重任,若是两位不嫌弃的话,称呼一句‘使君’而或小子的字号‘远烈’便好。”
“那便谢过叶使君了。”李叹急忙改口道,心中却是暗起波澜。别看他远在东海东极岛,来这兴国军之前,却已经将叶应武的种种打探清楚,“使君”这个称呼可是只有天武军的文武将士才有资格称呼,以示表示自己是叶应武的嫡系老部下,和这位少年有为的兴国军知军有着并肩浴血的情谊。
渐渐地,这个称呼虽也有些扩大,但是范围却是始终没有超过叶应武的亲信,所以在天武军和兴国军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能够有资格称呼“使君”的,方才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心腹之人,所以很多人勤奋拼搏,只为了挣出一份功业,然后也能在同侪面前称呼眼前这个弱冠少年一声“使君”。
而现在叶应武竟然随口便让他们称呼“使君”,这可是莫大的抬爱啊,只是叶应武上来就施以恩惠,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李叹心中暗暗揣摩,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白怒涛只是撇了撇嘴,心想这少年还真是奇怪,明明已经高居“兴国军知军”和“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的高位,却总是让人称呼自己原来从“兴国军团练使”那里演化过来的“使君”这个称呼,奇也怪哉。
就在三个人互相试探、甚至眼神交锋的时刻,叶应武书房里面那个巨大的木图也被侍卫掀去上面的防尘布。叶应武方才微微点头,冲着李叹说道:“李兄,自东海一别,不觉已经两月,李兄见信毫不迟疑轻装而来,一来信守承诺如初,二来对小弟也是信任非常,对此小弟感激莫名。”
李叹见到叶应武不坐,自然也是如坐针毡,索性就站起来:“‘李兄’这个称呼可万万当不起,虽然某痴长几岁,但是比起叶使君的功绩,这个兄长,却是万万当不起,若是叶使君不嫌弃的话,便称呼某的字‘长惜’便可。某这白兄弟,生于东海怒涛之中,尚无字,使君可以直接称呼‘怒涛’。”
长惜么?叶应武喃喃一句,自己熟知的南宋史书上还真的没有此人,不过民间自有英才在,有一两个人在这自己已经改变了不少的乱世当中崭露头角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名字倒也有些意思,叹千古人物,怎能不长惜?
叶应武静静的看着李叹,这李叹,只是从名、字来看,也是一个胸怀不小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等操控人心的本领,让他能够为己所用?
“那便长惜!”叶应武不再迟疑,爽朗一笑,不过那个“兄”字倒是依旧没有去掉,“来来,长惜兄,怒涛兄,虽然路途辛劳,但是还请原谅小弟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所以只能借着这黄昏灯火,说一说小弟的打算。若是两位不嫌弃的话,待我们话完这形势,便在书房外小亭当中对月饮宴,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知道自己这一次应该算是秘密前来,毕竟不能让人尤其是朝中那位贾相公知道叶应武和东海海寇有所勾连,所以叶应武自然不可能将天武军的一众文武请来大宴宾客,在亭子中摆下酒席,叶应武亲自作陪,已经算是预料之外的了。
只不过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那酒席,而是叶应武前方的木图,这个似乎并没有将北方压境而来的强敌放在眼里的叶使君,一直注视着整个木图的最东南角。直到这个时候李叹和白怒涛才发现,叶应武面前的这个巨大的木图,并不只是兴国军周围这几个州府,竟然北到汴梁一带,向西已经到达了东川以西,而向东,则是越过了庆元府,不过这些倒还不怎么引人注意,真正让李叹和白怒涛震惊的是,这木图向南向东南都已经延伸到了和福建隔海相望的那几座岛上,还有大宋的琼州等处。
李叹心中暗暗一惊,不知道这“澎湖岛”和“毗舍耶”岛(台湾宋朝称呼)是怎么吸引了这个盘踞在兴国军这小小水池中的金鳞的注意。那几座岛虽然不小,但是历朝历代还真的没有谁重视过,毕竟是野蛮未开化地方,没有必要为之倾注大量的人力物力。
“毗舍耶,长惜兄了解多少?”叶应武淡淡的问道,仿佛千里之外烟波浩渺上的那座岛已经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仔细端详叶应武的那个巨大木图,李叹向前迈出几步,然后缓缓伸出手触摸在那光滑的木图表面,终于在象征着东海沧波的平滑木板上找到一处凹下去的点,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说道:“启禀使君,某麾下数百儿郎还有七八条海船,便在此处,东极岛。”
东极岛叶应武是知道的,便是七百年后普陀山往东的那座海上的小岛,自古以来就是海盗搏命之人盘踞的地方,其中之险恶可想一斑,而这李叹能够占据东极岛,想来当真是有三分本领的。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多想,叶应武微微点头,示意李叹接着说下去。李叹的手从光滑的木板上划过,一直到很是模糊根本没有一个完整轮廓的东南角上那个岛屿:“而这里,便是毗舍耶,这岛到底有多大,别说是朝廷,就算是某还有怒涛兄这些常在海上的人都不清楚,毕竟双方的了解太少了。反倒是那毗舍耶和福建之间,又几座岛,唤作‘澎湖’,已然是福建泉州**县统属,而且岛上还有少量士卒百姓,不过根本不值一提。”
估计这个时代对于台湾和澎湖的了解也就这么多了,叶应武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李叹反倒是心中微微一震,更加揣摩不出这位叶使君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便试探的问道:
“不知道使君为何突然打听毗舍耶?”
叶应武的脸颊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红彤彤的,似乎心中有万般烈火万般热血想要翻涌而出,良久之后,李叹和白怒涛方才听到这个年轻的叶使君,用很轻但是丝毫不容撼动的声音说道:
“因为,天武军的旗帜将会插上那座岛。”
李叹和白怒涛目瞪口呆。
那毗舍耶,距离这兴国军也未免太远了吧,不知道这个叶使君为什么将注意打到了那里。不过不得不说,叶应武手中能够掌握的距离那个还没有开化的毗舍耶岛最近的,也就是李叹手下的这几条海船了。不过李叹也就是曾经表示过投效之意,这叶应武就真的把他当做手下了,不知道是真的胸有成竹看透了李叹,还是实在是太猖狂了,认为已经将这个东海上的枭雄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下意识的看向叶应武,从那一双眼眸当中李叹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叶应武这个人,从当时庆元府外海第一次相见,到现在,李叹不得不说自己一直没有看透这个人。这倒是一个乱世的枭雄,还是一个一直走鸿运的傻瓜?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中那个孤悬海外无人问津的毗舍耶岛的,竟然不远千里将李叹喊到兴国军来,当面吩咐交代。
嗯?!李叹突然间心中一震,刚才自己心里想什么,孤悬海外?好像明白叶应武想要什么了,叶应武需要的,便是这孤悬海外。只是现在李叹拿捏不清楚,叶应武是想要在海外为自己找到一个立足之地,还是想要给大宋朝廷找到一个避难之所?
难道南北的战事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了?如果是第一个的话,作为有些投靠叶应武的人,李叹一点儿都不介意将这个荒无人烟的毗舍耶岛作为给叶应武的投名状;而如果是第二个的话,他李叹却要不能奉陪了,要知道他忠诚的是汉唐山河、华夏衣冠,而不是这处处跪地求饶、甚至连皇家正统都恨不得不要的弱宋!
叶应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叹,旋即明白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东海上号令群雄纵横一方的书生豪杰心中到底在迟疑什么,心中忍不住责怪自己两声,刚才是自己疏忽没有像李叹说清楚自己的目的所在,这么看来这个李叹不是心机太深的人,就是真有投靠之心,否则一个似敌似友的人突然让你跨越海疆去征服一个荒无人烟的大岛,任谁都会下意识的拒绝。
当下里,叶应武伸出手就在李叹那一直没有拿下来的手一侧木板上敲了敲,淡淡说道:“天武军,不可能只是陆上劲旅,也不可能只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兴国军作为立足之地。”
此言一出,无论是精明严谨的李叹还是大大咧咧的白怒涛,都是心中一震,旋即豁然明了。叶应武这是在给天武军安排后路,若是真的南宋在蒙古铁骑的猛攻中溃败,那么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毗舍耶岛,就是一个不能忽略的退路,甚至是最后的退路。
到时候无论是叶应武割据一方超然于世外还是拥着宋室挟天子以令诸侯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无论如何,见到今日的叶应武,李叹和白怒涛心中都已经明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像岳武穆那样死忠的人物,如果形容的话,操莽这两人反倒更合适。
在李叹和白怒涛看来,这叶应武想要割据一方甚至到时候称王称帝,那他们就是从龙之功!而就算是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也依旧是从虎之功!云从龙,风从虎,乱世当中寻找到这种刚刚崭露头角的枭雄方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追随在叶应武麾下有风险,但是毕竟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更何况叶应武背后还有江万里、叶梦鼎等一众老狐狸守护,就算是再大的风险也关乎不到性命。李叹和白怒涛本来就是那东海上的海寇,干的是没本的买卖,正是这世间风险最大的。
所以当下定决心的时候,两人心中非但没有担忧和恐惧,反倒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盼。
李叹毫不犹豫的一撩衣袍,单膝跪地,他身后的白怒涛自然也不再迟疑,紧随其后。李叹当下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