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5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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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兵。”老童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号角声已经再一次响起。苏植急忙抬头看去,代表那木罕的大纛还在飘扬,但是在八剌部防御阵型外不断游荡的忽必烈部骑兵已经开始缓缓后退,而那些步卒也是同样开始依次渡过红柳河。
“蒙古鞑子的撤兵号角。”老童顿时提起精神。
“那木罕真的想撤兵?”苏植沉声问道。
老童咬了咬牙:“看吧,不一定。”
苏植虽然只是一个中层武官,但是他能够被选出来担当敦煌市舶司的护卫队指挥使,作为敦煌市舶司的武官之首,说明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得到认可的,只是缺少一些经验和历练。所以老童一说,他就隐约明白过来。
对于那木罕来说,除了撤兵,实际上还有一种选择,就是铤而走险。
一支军队在撤退的时候往往是最虚弱的时候,而敌人也喜欢在这个时候趁胜追击,尤其是以八剌的性格,在之前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那木罕就这么把人带走,出兵追击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这样的话就等于原本蜷缩了一只刺猬、浑身是刺的八剌部,将会自己展开自己原本布置好的防御,再一次将队伍拉长,而此时断后撤退的那木罕麾下骑兵,自然而然也就再一次找到了将敌人分割包围的机会。
毕竟八剌部中军人数并不多,一旦再被这样分割包围一次,恐怕整个军队就真的崩溃了。
还不等苏植想通这里面的各个环节,那木罕的大纛就开始从红柳河边缓缓向东侧撤退。而与此同时,八剌部的防御阵型一下子拆开,大队的八剌部骑兵呼啸着从两翼直冲向前方的敌人,而大队的步卒也在中间向前压上。
“中计了。”老童苦笑一声。那木罕的大纛一开始不动弹,显然还会让八剌有所怀疑,但是大纛一动,八剌就真的按耐不住了,毕竟大纛移动,基本上就意味着敌人打算真正撤退了。
苏植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显然如果刚才那木罕的大纛继续移动而八剌部不出击的话,那木罕可以率军成功撤退。而现在八剌部追上来,那木罕又可以继续施行自己的战术。
无论八剌部进攻与否,这战场的主动权实际上都已经掌握在那木罕手中。而这也意味着八剌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木罕对得起忽必烈对他的信任。无论是关中之战还是这红柳河之战,且不管胜负如何,那木罕确实都展现出了为将者的能耐。”老童见到眼前场景,不由得感慨一声。
那木罕部的骑兵已经再一次策动战马,一支支骑兵直接插入八剌部骑兵和步卒之间的空隙,猛地向步卒阵中切去。那些八剌部步卒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突刺,顿时陷入慌乱。而两翼的八剌部骑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大队的那木罕麾下步卒就已经杀到,而伴随着他们的,还有一队一直未曾出动的轻骑。
“那木罕的亲卫骑兵出动了。”老童喃喃说道。
苏植急忙定睛追上那一道道飞快移动的身影。那木罕的亲卫骑兵是忽必烈亲自抽调的怯薛军精锐,也是蒙古本部骑兵之中绝对精锐,之前大明在和怯薛军对战中,如果不是依靠火器的犀利,恐怕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饶是如此实际上大明和怯薛军的几次交手,都只能说得上是两败俱伤。
这支轻骑直接凿穿了两个八剌部骑兵百人队,然后杀入八剌部步卒当中,老童和苏植这个时候才看明白,之前那些那木罕部骑兵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协助步卒分割包围八剌部兵马,而是打开一条道路。
为这支全部都是当年蒙古西征权贵子嗣组成的精锐骑兵凿通一条道路,一条直接通向八剌中军王帐马车所在地方的道路!
那木罕的大纛重新回到了红柳河岸边,而一面象征蒙古亲王的将旗,也在那一支轻骑之中飘扬起来,直接表明这一支队伍带队的正是蒙古北安王那木罕本身。
骑兵冲的很快,所有意图上前阻拦的步卒,都被前面开路的骑兵砍瓜切菜一般杀掉,而后面的这一支轻骑几乎可以说畅通无阻的向前突击。一直到前面开路的骑兵被回援的八剌部骑兵拦住,这一支轻骑才总算是第一次对上敌人。
一面比那木罕的将旗还要大上一圈的将旗舞动,手提丈八大锤的八剌策马走到属于自己的将旗之下。他的身前身后,察合台汗国亲卫骑兵纷纷拽紧马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够抓住对方的主帅,那这混乱的一战,就可以结束了!
“杀!”那木罕霍然扬起马刀!
“杀!”八剌手中的铜锤猛地抬起!
两支精锐的蒙古骑兵,怒吼着杀向对方。
而在其余战场上交战的蒙古双方士卒,显然也都听到了这震天动地的杀声,纷纷吼叫着紧紧追上袍泽弟兄的身影。一面面旗帜在暖洋洋的春风中来往交错,而本来水流就不大的红柳河,也彻底成为了一条满满都是泥浆和鲜血的河流。
双方将士在红柳河两岸拼命的厮杀,鲜血一遍又一遍染红土地、也染红那风中的红柳。
“祸起于萧墙之内。”苏植缓缓放下千里眼。这一战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最后哪一边的大纛倒下,就意味着哪一边的失败。而那么大的大纛立在风中,不用千里眼都能看的清楚。
老童笑着说道:“当初某在百战都的时候,陛下曾经给我们说过,世界上所有坚固的堡垒,实际上都是在内部被自己人攻破的。当其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必然会面对分裂和动乱。”
苏植轻轻打了一个寒战,看着远处红柳河边厮杀的蒙古两部。
不知道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看到他的子孙如此拼命的将怒火倾泻在另外的子孙头上,会作何感想?
世间万物,胜极则衰。蒙古在南宋端平入洛之后,曾经达到了全盛,但是现在却无疑一步步的走向彻底衰落。
苏植下意识的看向老童,显然他想问的是,蒙古如此,大明呢?
老童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淡淡说道:“当时陛下还说过,世界之大,没有被咱们征服的地方多了去了。或许有的地方穷极一生都没有办法抵达,所以只要咱们的子子孙孙将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一直向外,再向外,将大明的旗帜插在每一寸原本未曾被探索的土地上,那么何谈祸起于萧墙?”
顿了一下,老童眨了眨眼:“更何况现在大明还没有战胜蒙古,还没有达到极盛,咱们想那么多身后事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一场春雨还在南京城淅淅沥沥的下着。
此时的雨已经没有昨晚刚刚落下时候细细密密斜织的密集,只需要撑一把油纸伞,便可以保证不被雨淋。如果说水是江南城镇的血液,那么这朦朦胧胧的烟雨恐怕就是江南城镇惊艳于世的浓妆淡抹。
远处的钟山、栖霞山、幕府山、鸡笼山、雨花台,苍翠的山间有层层烟岚升起,将这些围绕着南京城的大小山峦笼罩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修建在钟山上的天坛和英烈祠,从城中的角度看上去,仙云缭绕,仿佛那里真的成了神话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江南多烟雨,所以城镇在修建之初就多多考虑排水的问题,再加上江南素来是财富云集之地,到了南宋更是因为经济中心的南移,江南已然成为整个世界最富庶的地方,大量的钱财汇聚在这江南十多个州府当中,使得这些州府在修筑城池基础设施的时候也就不惜血本。
所有的江南州府都是以青石板铺设街道不说,甚至就连城墙本身都是以青砖砌成,从而避免下雨时候整个街道完全变成泥潭,而夯土的城墙也因为雨水的冲刷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大力修缮。
走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白墙黑瓦的屋舍沿着街道向两侧排开,沿街的商铺不断传来店伙计的吆喝声。
只不过显然叶应武并没有这么好心情,因为显然他真的低估了惠娘和格桑这两个丫头的体力,这天街两侧几乎所有的商铺她们两个都要进去逛一圈,而且身后跟着这么一个大财主,所以没有丝毫想要砍价的意思,只要看中了就直接买下来,小阳子和吴楚材他们大包小包提着跟在后面,脸上也都是面带苦色,不过毕竟这是为陛下和娘娘们服务,所以他们也不敢真的喊出声来。
最后还是叶应武好心让他们直接叫辆马车在后面跟上。
天街是历朝历代百姓对直通宫城的大道惯有的称呼,所以南京城的朱雀大街因为直接通向大明宫城,所以一直被称为“天街”。天街的地位,实际上已经类似于后世长安街和王府井的合体了。
能够在天街两侧开设的店铺,自然也都是整个南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明数一数二的店铺,不是十多年以上的老字号,在这里开铺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一般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商贾,才有能力盘下天街的一块土地。说这天街两侧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地皮的价格放在这里,这些店铺里面卖的自然也都是货真价实的昂贵物品。哪怕是卖笔墨纸砚的,也得有几张薛涛笺、几方上好的徽墨,虽然不至于是价值连城,但是在这笔墨纸砚一行中,已经是千金难求的上佳。
“当时工部在重新规划南京城的时候,曾经明确的提出,青石板街道之铺设应当以雨天不湿鞋为标准。”惠娘走在前面,纤细雪白的手腕撑着油纸伞,裙裾在风中轻轻飘扬,“在更南面,平江和临安,还有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叫‘雨天不湿绣花鞋’,就是说啊小姑娘家就算是穿着绣花鞋在这青石板路上走,鞋子也不能湿透。”
格桑低头看着不断后退的街道,俏脸上流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不过旋即抬起头来,期待的说道:“如果有一天吐蕃也能铺好这么一条路直接从百姓们居住的地方通到神庙就好了。这样大家就不用担心因为地上的泥泞而将白色的衣袍全都弄脏。”
“会有那么一天的。”惠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夫君既然已经许下承诺,那么就代表着一定会实现。”
唇角边洋溢着一丝笑容,格桑嗯了一声,而惠娘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看,那边那家卖书画的店似乎很热闹呢。”
这热闹的场景对格桑来说本来就新奇,所以虽然不熟悉,她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其余的阻挠,跟着惠娘一起跑过去。毕竟她们两个身后还有叶应武带着一群杀胚跟着呢。
“都来看一看,本店今日新进之精品,前唐吴道子的真迹,诸位新老客官,走过路过不妨看看!”两个店伙计站在画店门口大声喊着。也难怪有那么多人都挤上去。
叶应武耸了耸肩,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人,毕竟吴道子的名号摆在这里,就算是不懂书画的人,听到这三个字,恐怕也会忍不住走过去看一眼。古往今来,物以稀为贵,象征大明最高档商品聚集地的天街商铺,如果不是珍惜东西,也不会拿出来吆喝,反倒是惹来邻家笑话。
就当叶应武打算走上前也瞧一瞧这吴道子真迹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今天正是百官休沐的日子,一身简简单单朴素衣袍站在叶应武面前的,正是大明丞相文天祥。
“官······叶大官人!”文天祥打了一个机灵,急忙改口。
“文大官人!”叶应武也是含笑打了招呼。
文天祥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欧氏跟在身边,还有他的长子文道生。文道生已经十岁,和他家爹爹一般无二的打扮,虽然是躲在欧氏伞下,但是眉目清秀,自有玉树临风之气概。
叶应武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声,文道生也算的上一表人才了。在历史上他以十七岁之年龄追随父亲转战南北,最后壮志未酬、因病去世。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叶应武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会感到有些羞愧。
为了缓和文官和武官之间的矛盾,在叶应武的亲自做媒之下,文道生已经和苏刘义的长女订下婚约,只不过因为两人都尚且年幼,婚事至少要等五六年之后才能举行。在历史上,文道生就是被宋恭帝亲自赐婚,迎娶苏刘义之长女,叶应武这么做,也算是将这段另一个时空中的姻缘重新连上。而且叶应武也相信,这对恩爱的夫妻,不会再因为战乱而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积劳成疾病死,一个也因为愁思过重而不久之后追随夫君而去。
“道生见过大官人!”文道生不用爹娘说,自己就脆生生的拱手冲着叶应武行礼。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随手撩起来衣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