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5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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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知道。”王进的声音有些沉闷,“看一步走一步,某现在估摸着蒙古鞑子一旦开战,压上来的骑兵至少在两万,更不要说步卒和其余大型攻城器械的多寡,所以这敦煌城某左思右想还是不能守。”
“弃城?”唐震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微微抬起下巴,“刚刚为秦相公他们立了坟,鼓舞了士气,然后就把敦煌城扔了?”
“不是弃城,而是全部步卒退后防守,依托阳关、玉门关再到甘州甚至兰州一线节节防备,咱们从河西一路走来,也是清楚河西现在是什么样子,依托那样的城防,一座城守不了太长时间,不能把神策军的全部主力都拉出去和蒙古鞑子在戈壁滩上血拼。”微微眯了眯眼,王进沉声说道,“这里是他们骑兵最好的战场,即使是咱们的火器强大,也只能阻挡一时。”
唐震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显然他也想不出来别的更好的办法。
“咱们已经把河西的诸多事宜告诉陛下了,以陛下的能耐手腕,既然当初有胆量派遣神策军进入河西,就必然留有后手,所以咱们只需要竭尽全力拖住,等着便是。”王进接着沉声说道。
“什么事情都让陛下去头疼,你倒是好意思。”唐震翻了翻白眼。
“不是让他去头疼,而是整个河西已经成了一池死水,就算是再强劲的东风也吹不过玉门关,”王进喃喃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唐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所以陛下在河西能够做的也就是支撑住这岌岌可危的局面,然后在其余地方进行突破,难道老唐你以为大明这两年来四面征战,一直没有重心么?”
“你是说陛下的心思,实际上一直都放在蒙古身上?”
“蒙古归根结底,还是咱们的毕生之敌啊。”王进伸手轻轻摩挲着佩剑上的纹路,“陛下每走一步,必然都会先考虑好蒙古鞑子的应对,从而留下足够的后手来对付,你应该也清楚,陛下不是那等鲁莽的人,或许有时候可能被热血冲头率军冲杀在前,但是绝对不会在没有胜算的时候贸然出兵。每一次陛下动手的时候,都自称为命运相赌,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在赌博,因为赌博总有输有赢,而陛下的赌博,赢得都会是他。”
唐震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陛下必然本来就留下了后手?”
王进点了点头:“某现在只是在好奇,这后手到底是什么,要知道陛下现在需要做的有两步,一个是吹皱这敦煌的一池死水,一个是想尽办法吸引忽必烈的注意,让忽必烈短期内根本没有办法顾及敦煌。陛下现在是九五之尊,自然没有办法御驾亲临、置身险地,所以必然会派遣两个得力干将,一个前来河西,一个则牵制另外一路。”
“你看的倒是清楚。”唐震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是啊,看得很清楚,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局中之人,已经没有办法左右大势了。”王进追上他的步伐,淡淡说道。
唐震脚步微微一顿,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初:“咱们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顺应着应该的大势,顺应陛下已经调控好的滚滚潮水。”
“那老唐,你信任陛下么?”王进轻笑一声。
唐震并没有生气恼怒,反问道:“那你相信陛下么?”
抬头看了一眼戈壁的落日,王进喃喃说道:“自从三年前陛下只身匹马冲向临安醉春风的时候,某就再也没有怀疑过他。”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墓碑处,毕恭毕敬的拿起香点燃,然后又接过来一碗酒,一人喝了一口之后,其余酒液倾洒在茫茫戈壁上,告慰那已经先一步离开的英魂。
“那就一起看着、走下去吧。”唐震走开两步,低声回答。
“大不了咱们把鲜血头颅丢在这里,也好和这里躺着的弟兄们做个伴!”王进哈哈大笑。
只不过他的笑声很快就被密集的马蹄声打断,上百名骑士出现在远处,一面赤色龙旗迎风飘扬。戈壁滩上战马奔驰的很快,转眼的功夫这些骑兵就已经冲到了眼前。
清一色的禁卫军打扮,银亮衣甲、精致弓弩、雪亮马槊马刀,这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而这些禁卫军骑兵向两侧分开,然后恭敬下马。中间一名中年文士跃下马背,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有些错愕的王进和唐震身上,也落在后面衣冠冢上,更落在茫茫戈壁、夕阳日落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此壮丽之景像,人生又难得几回!”中年文士感慨一声,旋即一拱手,“两位将军,久违了!”
唐震和王进看着中年文士,脸上都流露出一丝笑容。
大明永乐元年十月十六日,梁炎午抵达敦煌。
第四百七十五章 沧海落日圆
炮声轰响,一排一排的士卒怒吼着向前冲击。
前方就是九州岛的太宰府水城,太宰府是镰仓幕府在九州岛的最高统治机构所在,也是整个九州岛最坚固的城池,整个太宰府位于内湖和捅入大海的河流中间,并且在河流上修建了一道水坝,截断河水,从而保护水坝后面的城池,避免海上来的敌人直接冲到城下。
这也使得整个太宰府水城四面环水,一旦炸断南面河上的桥梁,进攻者除了攻破水坝,别无他法。
不得不说为了保护这个九州岛最重要的城池,日本人是下了功夫的,整个水坝是内部夯土,外面堆砌石条,并且仿照中原样式,修建了大量的敌台和马面,与其说这是一条水坝,倒不如说是一道城墙上修筑了几处水门。即使是中原,这种下了血本给夯土城墙包裹石砖的做法也不多。
正因为此,无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砸在水坝上最多只是出现一个坑,想要把水坝直接砸开基本上想都不用想,无奈之下范天顺也只能下令用炮船清扫水坝上的敌人,然后出动并不多的步卒正面强攻。
这水坝面向大海的方向倾斜的角度并不只能够勉强让人手脚并用爬上去,不过相比于直上直下的城墙已经好多了,更何况水坝甚至要比后面的城墙还高出一截,所以只要攻占了水坝,基本上也等于太宰府城落入明军的手中,毕竟居高临下冲击敌人再赢不了,范天顺他们就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砰!”一声巨响,水坝后的投石机抛射过来石弹,砸落在人群中,不过因为明军将士已经四下里散开,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威力。
不过负责掩护的炮船却是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对准石弹飞来的方向凶猛的倾泻火力,很快水坝后那一片就只剩下升腾的烟尘。
“上!”一名都头大吼一声,扣动手中扳机,神臂弩发出锐啸声。
他身后上百名士卒同时跃起,跑在最前面的盾牌手没有冲出去几步就猛地止住步伐,后面的火铳手紧接着冲到盾牌后面,手中的火铳对准水坝顶端一通招呼,基本水坝上这一段探出头来的倭人都被直接击倒,鲜血顺着水坝倾斜的墙体缓缓流淌。
火铳手忙着装填弹药,而盾牌手和长矛手已经重新向前突进。
整个水坝在河两岸延伸的不多,换句话说也就只有两条道路一左一右从密林中延伸出来通到水坝底下,这也就意味着明军每次冲击只能投入两个都的兵力,虽然这种添油战术并不利于攻城,不过却是范天顺和刘成能够做出的唯一选择。
无数的石弹再一次密集如雨砸在冲击的人群当中,不少明军将士都被石弹击中,不过后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从同伴倒地的身体旁边冲过去,最前面的几名十将已经到了斜坡上,不过水坝上很快檑木滚石拼了命扔下来,顿时那几名十将全部被打中,倒地不起。
“火铳手跟上啊!火铳手,火铳手和弓弩手上哪里去了!”都头顿时急得跳脚,抄起来神臂弩就带着人向前冲。
火铳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应该跟上去掩护,手忙脚乱的跟着刀盾手向前冲击,火铳的闷吼声不断从奔跑的人群中发出,水坝顶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毕竟相比于大明将士,这些倭人更是类似一群游兵散勇,能够勉强防守已经不容易了,自然难以要求他们在这样的火器前面坚持。
“咱们的将士还是缺少配合。”站在一艘炮船上,范天顺皱了皱眉说道。
他身边的刘成苦笑一声:“老范你的要求未免高了一点儿,这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只有千锤百炼才能成就精兵,咱们现在不过投入了四个都四百号人就已经冲到水坝底下,能做到这一步很不错了。”
“相比于对手,咱们还是缺了一些狠辣啊。”范天顺举起千里眼看向水坝顶端,摇了摇头,“这些倭人还真是毒辣,他们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根本受不了这样的阵仗,所以就把所有人都顶在水坝下面,只要上了水坝你连退回去的可能都没有,只能在这水坝上把性命拼干净。”
“咱们手里的步卒一共没有多少,按照倭人这种打法早就把家底打光了。否则的话咱们大明将士杀出血性狠劲来丝毫不比这些该死的倭寇要差,”刘成脸上都是严肃的神色,“咱们这一通炮击下来,怎么着也得灭掉了倭寇七八百人,尤其是他们在水坝上挤满了人,基本上一通炮火下来就可以收割两三百人命。”
范天顺咂了咂嘴,轻笑道:“这么说来你我也都是手上血债累累了。平时一直没有找到开荤的机会,这第二战便是这么多人命。”
“这些是人命么?”刘成突然间笑了一声。
微微一怔,范天顺嘴角边也是露出一丝笑容。
这句话似乎反问的没有错,毕竟对于大明来说,这些被征服的民族子民,最初只能成为奴隶,只有在他们为大明流血牺牲之后才能获得基本的大明子民身份,只有到了那时候,在大明官府心中,他们的性命才算是人命。
自古以来,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假惺惺的慈悲为怀,否则也就不会有人来征服。
“当初陛下可是赋予你我生杀大权,只要能够保证这土地是大明的土地,应该如何,实际上已经是你我说了算。”刘成的声音很低,不过范天顺却是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
他并不会感到悲伤和羞耻,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当初襄阳大战宋军败了,那么等待大宋子民的也会是与今天这些负隅顽抗的倭人相同的待遇和下场,既然自己不想被征服,那就只有想尽办法征服别人。
“加强炮击!”范天顺朗声喝道。
“加强炮击!”刘成按住了剑柄。
又有五艘炮船被调了上来,一艘艘炮船对准水坝的方向,同时开火。
炮口的光焰分外耀眼,沉闷的轰响声从水面上一直传到远方。
“杀!”最后一发炮弹在水坝上直接犁过,四五名猝不及防的倭人被炮弹直接砸倒在地,距离近的话可以听清骨折的声音,而他们扛在肩膀上的檑木也直接落在地上。
一名十将提着刀大步冲上水坝,一刀劈开一名晕头转向的倭人,轻轻松了一口气。刚才如果不是这一发炮弹完美的砸中这些扛着檑木的倭人,恐怕那檑木就已经落到自己头上了。
第一次十将对炮船上那些只知道闷头放炮的家伙有了些许好感。
“冲!”后面陆陆续续冲上来的士卒呐喊着越过水坝的女墙,直接向不远处的敌台冲击。
因为刚才那一顿炮火实在猛烈,整个水坝上实际上已经是尸体狼藉、鲜血横流,甚至人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了水洼中,迸溅起斑斑点点的鲜血。基本上每一个冲到水坝城头的大明将士都是浑身浴血,不过这鲜血多数都是敌人的。
后面冲上城的火铳手不断点燃火铳,敌台上四五名还想要抵抗的倭人被直接掀翻在地。转眼工夫两个都的明军将士就已经冲到了城头上,弓弩手和火铳手迅速控制各处敌台、上城步道。
“打开水栅!”一名都头大吼着扑上去。
箭矢呼啸着刺穿他的胸膛,都头瞪大眼睛,满是鲜血的手已经按在了绞盘上,不过流淌的鲜血已经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都头!”几名士卒大喊道,这些稚气未脱的士卒刚才脸上对于鲜血与死亡的恐惧神色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怒。后面的弓弩手已经将箭矢倾泻向那名刚才趴在地上射出致命一箭的倭人。其余的士卒纷纷冲上前抱住都头的尸体。
滚烫的血液已经止不住,都头瞪着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不过他的手在无声之中还在传达着他的命令。士卒们七手八脚转动绞盘,将水栅缓缓打开。
外面一艘艘炮船的空隙中,无数快船破浪前行,直冲向水栅后面。过了水坝就可以直接冲到矮小的城门下,之后应该怎么做已经不需要岸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