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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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杨宝的身影一眼,叶应武不禁心中喃喃感叹,老兵油子就是老兵油子,怎么一上战场总是想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呢,看来某真是和这帮子在一起时间太长,怎么不知不觉的都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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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同意和叶应武会面,昨天才刚刚被叶应武用下三滥的招式生俘了一会,现在难道还要伸长了脖子将自己送到人家手上去吗?
或许是自己很好奇,现在虽然看上去蒙古骑兵不战而退,实际上在人数上和在箭矢的充足程度上蒙古军都拥有这绝对的优势,所以阿术很想知道叶应武到底还能想出什么手段,来将自己引入另外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元帅,如果您执意要去,请允许末将和斯日波将军护驾。”百特尔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心里同样也不明白阿术为什么非的要去和那个肚子里都是坏水,总是不肯光明正大交战的年轻南蛮,但是作为阿术忠心耿耿的心腹大将,他已经养成了阿术一旦下令,自己便全心全意去完成的习惯,堪称走狗爪牙的典范。
“也好。”阿术同样感觉心中有些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在这个乳臭未干、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吃瘪的缘故,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率领千余中军亲卫和两员心腹大将策马上前。
宋军看上去同样是不敢疏忽,中军倾巢出动,当先的更是昨日便逞了威风的那五百名骑兵,两翼军马也是紧跟在中军后面收缩阵型,严防蒙古骑兵不顾生死截断自家中军的后路。叶应武的将旗在一众红旗的拱卫下分外明显。
阿术在百特尔和斯日波的拥簇下打马向前,蒙古骑兵也吸取昨日教训,不再只是远远地吊着,和阿术三人之间,只有两三丈距离。宋军到没有如此,叶应武同样是只带了江铁和杨宝,让章诚和王进留在军中以防不测。五百名百战都骑兵和蒙古骑兵一样,甚至靠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阿术元帅,幸会幸会,昨日相逢之后,厮杀终日方才相见于这无数儿郎埋骨之沙场,当真是此生幸事。”叶应武抱拳拱手,开口便是正宗的官腔,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是真诚无比,仿佛自己和阿术真的私交甚密的样子。
阿术似乎对于这些带着官腔的话并不感冒,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叶使君,你既然想要和某交谈,便有话直说吧,昨日的事情若是再次发生,想必叶使君也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吧。”
叶应武的脸皮已经厚到看不出脸红的地步,而杨宝和江铁则有些羞愧的侧开视线。
就像昨天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术,叶应武轻轻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其实就一句话,敢问阿术元帅,某是蝉,元帅是那螳螂,只是元帅可知,螳螂捕蝉,黄雀何在?”
阿术一愣,旋即心头犹如五雷轰顶!
螳螂捕蝉,黄雀何在!螳螂捕蝉,黄雀何在!
宋军至始至终都只是安吉军和天武军在战斗,按照南宋朝廷的设想,这黄州、蕲州当还有一支军队,而那支军队,便是张世杰统领的两淮水师,自己曾经因为那是水师而将其忽略,可是以两淮水师的战力,足可以轻而易举的沿着汉水溯流而上,截断蒙古军粮道,并且将这两万蒙古军直接封锁在汉水之南!
到时候襄阳城里那几位最喜欢捡便宜的南宋大员,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吗?
阿术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紧接着陷入无底的黑暗中。
看着自家元帅直直的摔落马背,斯日波和百特尔大惊之余也不敢再惹是生非,急匆匆的扶起来阿术。
现在他们眼前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带着蒙古骑兵狼狈北还。
叶应武流露出会心的微笑:“两位将军,照顾好你们的元帅,请恕小弟不送了,来日若还有缘分,你我数人还会再见。”
两员蒙古大将也不敢再答话,阿术倒下仿佛抽干了他们浑身的力气,早就没有了刚才舍身王刚死的勇猛,只能引领着部下匆匆北还,甚至就连昨日扎下来的营寨都来不及放火烧了,并且给宋军留下了不少辎重粮草。
看着北去的蒙古骑兵,叶应武轻声说道:“一路保重,我姊夫会好好的招待你们的。”
而叶应武的身后,已经回过神来的宋军大阵,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和庆祝声。
乌云依然散尽,朗朗乾坤尽显真容,天光洒下,照亮满是尸体、满是兵刃的战场,也照亮岿然不动的军阵。无论中间到底经过了怎样的阳谋相攻、阴谋算计,叶应武总算是带着天武军和安吉军赢得了这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一场以小博大而且勉强算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将蒙古骑兵的铁蹄阻挡在了麻城之下。
“总算是,赢了。”叶应武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不过紧接着他就被蜂拥上来的士卒硬生生的拉下了马,当然真正敢下死手的还是王进和章诚这几个家伙,无数的手架着叶应武,然后将他一次又一次的抛向空中······
天,好蓝啊。
谢谢你们,倒在这土地上的英雄们。
第五十三章 谁的末路(上)
汉水。
一百多艘水师舰船沿着这沧浪之水溯流而上。舰艏劈开苍青色的波涛,船上的“宋”字大旗随风猎猎舞动。而这百艘大大小小水师舰船的中间拥簇着的三艘楼船,确实有些怪异,中间一艘上面是“范”字将旗,两侧的是“张”字和“程”字。
按理说如此规模的舰队,还不需要水师中的正副统帅分乘三艘楼船,可是现在这一幕却滑稽的在这支匆匆北上的水师中上演。毫无疑问,两淮水师都统张世杰、监军程元凤对于这个突然跳出来抢功劳的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并不怎么害怕,程元凤是堂堂正正大宋元老,贾似道就算是火冒三丈也不敢因为一个小小的范文虎,便冒天下之大不韪惩戒程元凤,而张世杰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根正苗红的江万里一党对于贾似道的狗腿子从来都不感冒。
至于张世杰和程元凤分乘两艘楼船,也是一来张世杰害怕战场上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这个性格执拗的老头子耍起倔强脾气来真的难以控制,二来也是为了让两艘楼船夹住中间范文虎的座舰,以防到时候范文虎有什么不应该的举动。
张世杰和两淮水师副都统制夏松一前一后站在楼船的船头,张世杰的手中还攥着一封快船刚刚送来的战场讯息。
出人意料,真的是出人意料。
麻城战场上蒙古大军数次进攻无果之后,主帅晕厥,全军仓皇北撤,而为了顺利接应蒙古大军撤到汉水以北,汉水北岸驻扎的蒙古水师在水师老将、万户张荣实的率领下倾巢而出,刚刚走马上任的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董文炳也率领着山东统军副使王仲仁历经两年辛苦打造的百余条战船赶来支援。
如此算来,蒙古水师大大小小加起来战船数量已经超过了两淮水师,张世杰又怎能不忧心忡忡。要知道张世杰当初提兵北上,为的只是截断蒙古大军的粮道,逼着阿术不得不北还。正常情况下护卫粮船的撑死天也就是四五十艘小型战船,所以百艘水师大船前来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一直被阿术当做宝贝捧在手中的蒙古水师,估计早就已经得到命令,不可出战,再加上蒙古水师的统领张荣实是一个统兵有方但是胆子略小的家伙,平日里躲躲藏藏倒是十分拿手,真的要说硬碰硬就难说了。所以蒙古水师即使是眼睁睁的看着阿术的粮道被断,十有八九是不会出营拦截的。
可现在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蒙古大帅阿术阵前晕厥,蒙古大军在死伤无数之后仓皇北撤,一直退到了汉水南岸,本来已经注定了失败的麻城之战以戏剧性的结果收场,天武军和安吉军虽然不能说是大获全胜,但是仗打到这个地步,按照宋军的标准已经可以说是堂堂正正的大捷了。
而蒙古军北退,这已经是关乎蒙古征南大元帅阿术生死存亡的问题,即使是平日里只知道躲躲藏藏的张荣实也会红着眼出来狠命冲杀的,更何况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董文炳,带着数量同样不少而且都是全新的战船匆匆赶来支援。
“某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小舅子。”张世杰皱着眉头忍不住苦笑道,“把这么大的功劳拱手送到我们手上,可是咱们愣是吃不下来。”
夏松同样也是眉头紧皱,不过令他担忧的不是突如其来的蒙古水师,而是自家统制似乎有些胆怯:“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原路返回?那样不就是太过窝囊了吗?!说什么咱们两淮水师也有一战之力,怎么也不能在鞑子水师面前露怯。”
张世杰已经听出了夏松语气中的不满,他本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刚才有些担忧也是因为担心麾下儿郎这一次到底能够还有多少活着回去,要知道天武军北上的时候,文天祥可是义正言辞的拿走了两淮水师不少箭矢火药,所以真的交起战来谁也说不准这些水师老卒会不会在赤红着眼睛想要救出阿术的蒙古水师手下撑得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江上的劲风,张世杰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也罢,来便来了,怕他作甚!这样,速速派人将此事告知程老相公,让他心里也有个底,不过范大人那里就算了。”
夏松会心一笑,这范大人战场之上的种种表现大家心里都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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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里外,麻城。
两军的尸体已经被精心的分敛开来。蒙古军的尸体是随意的堆在一起,准备放一把火全都烧掉,叶应武还没有这等闲工夫去让人把每一个蒙古士卒的首级都切下来摞京观,要知道剩下的四千多宋军已经全都累倒在营地了,陆秀夫和文天祥现在正手忙脚乱的指挥乡兵烧火做饭,伺候这些拼死拼活挣扎出来一条性命的英雄。
而宋军尸体,无论天武军还是安吉军,都已经妥善的埋在深坑里面,然后上面堆起了高高的土堆。
叶应武身上披着红色披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已经高高堆起来的土丘,苏刘义有意无意的落后半步,以示此战叶应武是不可替代的功臣。而天武军和安吉军的各厢都指挥使紧紧的追随在后面,这一次出奇的混乱的站在一起,没有派别,没有次序,一场大战,将这两个本没有命运纠葛的大宋劲旅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起扛过枪的,是最铁的兄弟。
杨宝在远处一声又一声,敲动着那大鼓。震撼人心的鼓声在亘古的原野上回荡,掀起的声浪冲击着破败的寨墙,冲击着升起的炊烟,冲击着低矮的城墙,也冲击着每一个或坐或站的人影。
便是在这鼓声中,无数的将士无畏的冲入风雨。便是在这鼓声中,无数的袍泽埋骨疆场。鼓声阵阵,震撼人心。
仿佛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雷霆怒吼,风雨交加的时刻,又感受到在身边呼啸着的冰冷的刀刃和飞奔而过的鲜活的生命。
全军集结,全军集结!
一面面已经满是箭矢射过留下的孔洞的赤色旗帜依次扬起,忙忙碌碌的乡兵们震惊的发现在那阵阵鼓声中,刚才还依靠着断壁残垣闭目养神的士卒们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长长短短的兵刃再一次紧紧握在手中,像是生死与共的弟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出奇的锋锐,像是出鞘的利剑;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是那样的铿锵,像是恒久的鼓点。
文天祥和陆秀夫捧着一个木牌缓缓地走出麻城低矮的城墙,天武军和安吉军已经不分彼此,满是泥浆满是血渍的铠甲披在身上,早就已经分不出彼此,一面面旗帜都是一样的赤红,就像是那迎风肃然站立的士卒胸腔中的鲜血一样。
每一个人都肃然伫立,闪出一条道路,文天祥和陆秀夫在层层林立的甲士当中穿行而过,滚滚的杀气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但是谁都没有皱眉,仿佛这两个文人便是天生下来应对着天倾之势的,丝毫不畏惧这血腥的气息和浓重的杀气。
木牌已经被刷上了白漆,上面的几个大字铁钩银划,龙飞凤舞。
“大宋麻城英烈之墓”。
鼓声渐渐停止,没有一个人在这等肃杀气氛中哭泣。即使是依靠着墙壁勉强站立的伤兵,身上也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气息。不知是谁,带头先唱起天武军的军歌,很快整个麻城脚下都笼罩在这苍茫壮阔而又荡气回肠的歌声中。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雄浑的歌声,取代了鼓声,仿佛要送英灵最后一程。
而文天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