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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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骨于此,也算是不愧此生。在那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且这样吧。”苏刘义淡淡的说道,目光在下面江镐、王进这些年轻小将们脸上扫过,却诧异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万死之战而恐惧,反而脸上出奇的郑重。
难道,大宋暗弱百年,多少钟灵毓秀都已经聚集到这几个年轻人身上了不成?难道,明日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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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芒璀璨,荒野无声。
叶应武手提着佩剑在荒野上漫步,身后是已经安静下来的大营,灯火阑珊,人影幢幢。
而在大营的对面,隔着亘古的荒原,是犹如一条卧龙的那道山岔,而在山岔口处一座远比宋军大营庞大的营寨连绵百丈,一面面黑色的旗帜如果不是仍然在火光下飘扬,恐怕就要彻底没入黑暗中了。
两万蒙古铁骑啊!虽然在之前的攻坚战和追击战中折损了不少,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叶应武有信心将他们击退,要知道当年成吉思汗也不过就是靠着两万骑兵横扫整个东欧,将号称“战斗民族”的斯拉夫人打得屁滚尿流、俯身称臣。
虽然现在的蒙古骑兵已经有些缩水,里面混杂了不少西域各国的仆从,战斗力和他们的上一代相比略微不足,但是依然可以将区区九千宋军碾压的连渣儿都不剩。
当真是老天爷欲亡我?那为什么还会将我送到此处?又难道说这至始至终不过是一场虚无大梦,终将会有豁然惊醒的那一天?那这些死难的英烈,也不过是上天的戏法?
“呼!”叶应武下意识的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缓缓闭合,伫立在原野上,默然良久。
远远地跟着他的杨宝虽然有些诧异使君刚才还算是沉着无畏,为什么现在却变得如此独影阑珊,难道他认为明天的血战终将是一场不会被世人铭记的幻梦?
想到这里,杨宝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跟着叶应武这么久,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始终没有看透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轻人。当下里杨宝挥了挥手,后面几名百战都的士卒都停住了脚步,在微弱的火光中,他们的脸庞上刻满了坚毅和无畏。
杨宝深深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有时候还真的想和他们一样,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抽刀向前冲去,无尽的砍杀,疯狂的怒吼,放肆的桀骜。可惜尘世给了每一个人太多的羁绊,家中的妻儿老小还需要这搏命的犒赏去养活,不争气的侪辈子侄还需要这顶梁柱去扶持······
不知道何时,叶应武已经悄然回转,径直走到杨宝身边,而这位摸滚打爬经历过不知多少血与火的老兵,却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填满每一道沟壑。叶应武沉默片刻,轻声吩咐:
“杨宝,你去替我置办几样物品,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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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丈外,阿术身上没有披着战甲,而是简简单单的穿着一件睡袍,在微弱的火光中徘徊往复。
看到对面陆陆续续再一次聚集起来的宋军,他已经知道过了今夜,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便注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阿术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光明正大的对决中输掉,只是想起明日终究会有无数的草原好儿郎埋骨此地,心中莫名的一痛,却怎么也睡不着。
作为草原民族少有的智将、勇将于一身的大将,阿术有着其他将领少有的一份对于麾下士卒的怜悯,否则也不会在坐拥十七万天下第一强军又有刘整水师掩护侧翼、忽必烈倾尽全国之力保证后勤的情况下,依然将襄阳之战打了整整十年。
要知道即使是襄阳城池坚固高大、宋军防守严密,却终究只是一座孤城,即使是用人命去填也早早的攻克了。
阿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黑暗中的那丝丝缕缕的火光,那里是宋军大营所在的地方,也是第一个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所在的地方。麻城太小,根本容不下九千宋军,所以明天注定会是一场堂堂正正的野战。只是不知道,那个无耻下流而又偏偏飞扬桀骜的叶使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如同滚滚黑潮倾泻而下的蒙古铁骑!
“不要让某失望。”阿术喃喃自语一声,径直转身回营去了,心中像是有一块石头落地,想必今天夜里能够睡一个好觉了。
第四十七章 晨曦初照
东方的山水之间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
叶应武拄剑立于高台之上,在他的前方,除了作为背景的黑色的蒙古大营和那一片开阔的荒原,还有一排整齐的香案。只不过所有的香炉都没有插上香。
叶应武的衣甲上已经有了凝聚的露珠,各厢的士卒也都早炊过后。对面蒙古大营里的炊烟依然在袅袅升起,叶应武一时间还真的想不清楚这帮子天天喜欢啃牛肉、喝马奶酒的蒙古骑兵有什么好烧火的,不过看对面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架势,和这边各大营里面稀稀落落升起的烟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应武心里已经清楚这十成里面倒有九成九是来震慑自家的。
苏刘义在安吉军将领们的拥簇下仓促的走来,他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在大早晨的闹了这一出,而身边那些天武军的将领们脸上的惊讶竟然和自己是如出一辙,叶应武不通知安吉军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天武军的将领们也都不知道?
心里虽然有疑惑,但是毕竟大战在即,看对面的蒙古大营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出营开战的,不过怎么着也算是给叶应武有一点儿鼓舞士气的时间。
或许是诧异这边宋军的奇特表现,阿术已经派遣了十多名游骑前来探查,结果还没有赶到宋军大营外围,倒先有一半人折在了陆秀夫昨日已经挖好的陷坑里面。侥幸逃过一劫的游骑还算是聪明,直接顺着昨天宋军走过的曲曲折折的小路像麻城靠近,不过严阵以待的百战都骑兵很给面子的倾巢出动,蒙古游骑就算是在狂傲,也不敢以区区五六人硬撼五百人的骑兵队,索性直接调转马头回撤。
好在叶应武给江铁的命令便是驱逐,见到那些游骑远远地吊着不敢靠近,江铁便从容不迫的指挥骑兵射了一轮箭,便撤回来了。
草原上的汉子喜欢的是硬碰硬的对决,既然探听不到叶应武在装神弄鬼做些什么,阿术索性也就懒得管宋军,反倒是接二连三出现的陷坑吸引了他的注意,派出了数百名蒙古骑兵前去探查,不过因为有百战都骑兵不怀好意的在远处盯着,这些蒙古骑兵也只能是勉强填满了距离他们大营比较近的几处陷坑,在宋军大营门外的那些却也是概莫能助,只能是让冲锋的将士们自求多福了。
叶应武根本没有在意阿术的试探,目光至始至终都停留在前方的香案上,在那香案上有数个牌位一字排开。身后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甲衣铁片碰撞的轻微响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苏刘义来了。这位昨日眼睁睁地看着安吉军无数好儿郎义无反顾扑向敌军的勇将已经停住了脚步,或许他也震惊于那一座座牌位上面的名字。
在中间的香案上,有三座牌位,正中间是“大宋故武穆王岳飞”,左侧是“大宋故蕲王韩世忠”,右侧是“大宋故丞相虞允文”。如果说单单只是这三个牌位还不足以震惊苏刘义,因为如果让苏刘义来祭拜的话,估计十有八九也是这样,可是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在另外的香案上,第一个便是“大宋故安吉军副都指挥使池重山”,往后每一个牌位上也都是安吉军昨日战死的指挥使、虞侯、都头,甚至末尾的两个牌位用“大宋故安吉军诸英烈”来代表更多的士卒。
看到缓步而来的陆秀夫和文天祥脸上都是出奇的平静和肃穆,再看那一个个虽然简陋但是却仿佛散发着至高无上光辉的牌位上每一个字都是铁钩银划,遒劲有力,苏刘义便知道是谁的杰作了。
“谢谢。”这位官至一军都指挥使的勇将一开口,声音却都在颤抖,甚至不光他的声音,就连他的身体都在颤抖,目光从一座座牌位上扫过,然后定格在站在前面半个神位的叶应武身上。
身后安吉军和天武军已经整顿好队形,除去暂归陆秀夫统带的一千守城士卒,今日能够上阵厮杀的依旧只有这八千将士,不过他们手中的装备却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绝对的巅峰。由火球弩、床子弩、神臂弩、突火枪交织构成的远近火力足以在蒙古骑兵冲杀到身边之前对其造成巨大的伤害,而精工打造的步人甲、锁子甲和长短搭配的朴刀、陌刀、铁矛,更是可以将步兵对骑兵的战术发挥到极致。
文天祥毕竟是文天祥,根本没有搭理那些脸上黑的像碳一样的两淮水师将领,硬生生的将两淮水师的火药库和武备库都搬空了,甚至还强行下了不少士卒的突火枪和神臂弩。或许是心里明白天武军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上到张世杰、夏松,下到普通的两淮水师士卒,都心甘情愿。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从来都喜欢和江万里一党反着干的范文虎不过是职业化的抱怨了几句,便被张世杰带着一众将领硬生生的顶了个哑口无言。
叶应武转过身,文天祥已经点燃了手中的香,郑重的递给叶应武。而在另外一边陆秀夫直接无视了苏刘义有些抱怨的目光,从容地将香递给他。苏刘义怔了一下,虽然不知情,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郑重伸出双手接过。
区区三炷香,却重若千钧。
叶应武静静地看着下面沉默的八千将士,安吉军士卒们会想起昨日那些平日里插科打诨、老奸巨猾的老卒们毫不犹豫地挡在他们身后,用血肉之躯去迎接铺天盖地的蒙古骑兵,心中已经有热血在奔腾。而天武军士卒本就是江南西路各州府层层遴选的精兵悍将,生逢此时,又何能不热血沸腾?
转过身,叶应武朗声说道:“今日,某叶应武,谨代表安吉军、天武军八千无畏之勇士,祭拜诸位先烈、诸位英灵,望渺渺之英魂在天,佑我万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早晨尚且冰冷的风吹卷他的战袍,猎猎翻动。
袅袅的烟盘旋升起。
叶应武和苏刘义几乎是在同时,深深鞠躬。
台下的八千将士几乎是紧随其后,每一个人的目光中不再有泪珠、也不再有悲痛,取而代之的是庄严与肃穆,一种对于在天的英灵衷心的敬佩和由衷的祈祷。
六根香插进了两座香炉,随着风势香火不仅没有断,反而越来越旺,细细地烟柱也随之越来越粗,仿佛真的有英灵在上,保佑这八千注定会白骨疆场的勇士。
苏刘义递给叶应武一个信任的目光,叶应武下意识的咧了咧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成为习惯的笑容却总是展现不出来,索性也就收敛起来了:
“诸位将士,某问你们,你们怕吗?”
下面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人敢于直直的对上叶应武灼热的目光。叶应武轻轻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已经料到。当下里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使君随意的一指台下一名看上去质朴老实的天武军士卒:“你且说说,某是你的主帅,无论你说什么,某都不会怪你的。”
那名士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道:“使······使君,您真的不怪我?”
“扑哧!”周围传来阵阵轻笑,不过声音又都被压了下来。
“某岂是出尔反尔的人,更何况有八千将士在此。”叶应武故作气恼,语气不觉得有些冰冷。
那名士卒吓了一跳,语气依旧战战兢兢:“启禀······启禀使君,说实话的,属下真的······真的怕······”
周围却没有人笑,因为这句胆怯的答案无疑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那热血沸腾的心中,总也掩饰住不深深的恐惧。谁不知道就在对面的蒙古鞑子杀人如麻、凶猛无比?谁不知道有多少猛将悍卒都折在了他们的手底下?是个人又怎么能不怕。
不过叶应武并没有像士卒们想象中那样生气,反倒是蹲下身来,用赞赏的口气说道:“那好,某再问问你,你为什么参加天武军?是地方州府强行送来的吗?”
“不是!属下就是县里最强的!再说天武军的粮饷要比一个小小的乡兵多得多了,属下得好好拼杀博得一个功名,好回家风风光光的迎娶隔壁的春妮!”那名士卒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似乎不将这些话说出来心里总是压抑,“可是······可是这一次属下知道,可能再也见不到······见不到春妮了······”
那名士卒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听到“春妮”这个土到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