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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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灿让人特意做厚了,所以就算在汤中泡了一段时间也不粉。这个时节,众人都有些饿,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吃了再喝了汤真是暖心又暖胃。
“大郎君说外面已经处理妥当了,虽有些宵小,也没能闹出什么,让指使放心。李家的人曾试图出门,不过被拦了下来,用的是夜禁的理由。”
刘成笑着点点头:“你回去对灿儿说,让她也别累着自己了。万事小心。”
“是,外面的兵士,大郎君也准备了吃食,现在应该……”他话音没落,外面就响起一阵阵欢呼,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提了两个篮子来给这院子中的士兵发东西,他们自然是不好再吃汤面了,不过这倒不是刘灿吝啬,而是不方便。这准备的就是羊肉炕馍。这东西简单的说就是烙饼加羊肉,不过和普通的烙饼不一样,这个烙饼还要在火上再烤一圈,要烤的焦香酥脆,烤的时候还要加油,正宗的做法就是加羊油,刘灿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羊油就用了猪油代替,也让一干兵士吃的狼吞虎咽。他们的伙食虽然不错,可依然缺油少肉,在这个时候来上这么一大块带着羊肉的油饼,那真是吃的满嘴流油,就连淋了雨的身子也仿佛暖和了起来。
除了烙饼,就是酒,一人二两浊酒,酒量浅的最多也就是蒙蒙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感觉,更多的还是暖一下身子。而这酒一下来,兵士们的欢呼声也就更大了。这声音传到屋内,徐氏就有些不满,她垂泪看着白重,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白重道:“你不要多想,这并非他们在庆祝。”
“我知道,官人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糊涂了。”徐氏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不懂事得罪了刘家以后日子不好过。
白重摇摇头:“你听他们是在说什么。”
徐氏侧耳去听,外面的声音有些杂乱,她费了一番功夫才隐隐的听到什么谢酒谢饼之类的话。白重道:“值此深夜,又是刚刚做过战,让兵士们得些吃食也是应有的。五娘子,不管刘成是真厚道还是假慈悲,既然他愿做出这个样子,你就顺着他来。他就算为了自己的这点名声也不会无故难为你们母子的。”
徐氏应了,又道:“早先官人不是让我们投奔杨公吗?”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同杨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你们母子无忧,倒是这里,总有小十四……”说到这里他的心一颤,他一直知道白钱是个好的,可又觉得他太不懂事。都是白家人,他帮扶一些又有什么不对的,他却偏偏不乐意,竟和他疏远了!他做的指使,他做的节度使,他愿意帮哪个白家人,就帮哪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现在……他能依靠的,还是只有白钱。
“小十四有些倔,但心是好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总会护着你们母子的……”看着不断垂泪的年轻妻子,白重只觉得什么事都需要交代一遍。
夫妻俩在这边不断说话,刘成等人也不急,坐在外面渐渐假寐了起来,待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房里传来了哭声,几人睁开眼,白钱第一个跳起来冲了进去。白重已经闭上了眼,这一次是真的闭上了,他的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脸色却仿佛还有些忧虑。徐氏正趴在他身上痛哭,几个孩子也哭成了一团。
“八叔……”白钱跪了下来,“八叔!”
他张开嘴,却只能反复的叫着这两个字。在刚才他还抱怨白重念叨过去,而在这一刻他只痛恨自己早先的执拗。八叔好听奉承话又如何?喜欢照顾那些没有作为又各有算盘的白家人又如何?后来同他疏远了又如何?说到底,他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如果不是他把他带出来,长到年龄的他最后还是要出来当兵,而没有人带着他又哪里能一早就做了都头?而若不是做了都头,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就算不死,残的机率也很大,而到了那时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他知道的,这些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就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儿,就想去别别劲儿。
“八叔你醒醒啊,八叔我错了。八叔……八叔……”他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攫住了他,在过去他总想着白重忘了他,而在此时他却想到了他和白重最初的那些时光。白重把他从村子里带出来,白重给他找了把弓箭,白重带着他前冲杀敌……在这些背景下,那些冷眼白眼瞪眼都不算什么了。白钱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那么在意那些事,更多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和白重关系最好的白家人,而事实则不然。
第87章天晴(上)
一屋哀戚。
徐氏本就哭的不成样子,再听到白钱带着哽咽的声音更是几乎要哭晕过去。几个孩子里,两个男孩懵懵懂懂的知道点什么,最小的女孩子却是什么都不懂,见大人哭她也哭,她不懂事,哭的倒最厉害,此时都有些抽搐了。见到这个样子,刘成拍拍白钱:“节哀顺变,白公这里,还需要你照应呢。”
白钱毕竟是场面上的人,虽然痛苦难受也还不至于失态,当下长吸了口气:“大哥说的是,只是这下面该如何做,还要大哥给下个章程。”
“白公离世,是我郑州的哀事,自然要好好操办一场,朝廷那边也需要马上汇报,到时候圣人必也有旨意下来的。”
徐氏虽然哭的一塌糊涂,但也一直留心这边的动静,此时听刘成这么说,心中安慰,强撑着站起来就对刘成行了一礼:“有劳刘指使了。”
刘成连忙拦住她:“夫人万不可如此,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不说别的,早先我也是从白公手下出来的,没少受白公照应。现在他去了,我为他披麻戴孝都不多,更不要说这些琐事了。”
徐氏擦了擦脸,勉强道:“我家官人早先还说指使是个仁义的,果然不错,以后我们孤儿寡母还要指使多多照应了。这是我家官人早先写的手书。”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刘成打开就见到了白重的笔记,虽然有些虚弱杂乱,还算清楚。内容也简单,就是推荐他为郑州节度使,下面盖着节度使的印章和他自己的印章。虽然早知道这个位置是自己的了,真看到这封信刘成还是暗暗的出了口气,他把信递给赵方毅,对徐氏拱了拱手:“夫人放心,某必不会辜负白公的厚爱的。夫人以后有事,尽管派人来找我,万一我不在,也可找二弟。二弟,这事就交给你了。”
白钱点点头,对徐氏道:“八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也是我来的少了,要是我多来几次,今日……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
他没做什么保证,但声音真挚态度诚恳,一脸的哀戚更是没有丝毫作伪,徐氏更是安心。她知道白钱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就算他常来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改变。白钱一个大男人是不好常同她说话的,白重那边更是围了一圈的白家人,那些白家人虽没什么重要职位也没什么本事,却都会为白六娘说话,白钱若常来了,这些人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到时候白钱和白重的关系说不定更差。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好说的,当下她也只能勉强一笑,然后把自己的几个孩子给拉了过来:“这大娘子还不懂事,大郎二郎还不向你十四哥行礼?以后你们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你们十四哥呢!”
这两个孩子早先也是哭的一塌糊涂的,那二郎听了这话就行了礼,那大郎却没有动,徐氏又催了一遍他才瞪眼道:“阿娘,你早先不是说小十四不是好东西,那个小十四就是这个十四哥吗?”
徐氏脸色大变:“大郎,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快向你十四哥行礼!快啊!”
她一边害怕的看着白钱,一边催促着,但那大郎却始终没有动。他是白重的长子,自小就受到了各种宠爱优待,这几年更是人人捧着护着。有时惹着徐氏了,旁边人也会帮着分说,此时他虽然知道令徐氏不快了,却也不怕。徐氏催了几声他还不动,是又急又怕,当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我让你向你十四哥行礼,你没听见吗?”
那大郎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对待,怔了一下后就哭了起来,这次哭的倒比先前更为痛苦:“你打我!你打我!阿耶刚死你就打我!明明是你说小十四不是好东西的,还说只有六姐姐会对我们好!现在又让我行礼!”
徐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回过神就要再去打,却是白钱先开口了:“八婶,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郎,我就是小十四了,至于我是不是好东西,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大郎一边嚎着一边看他,一方面他觉得白钱害自己挨打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不说白府的闹腾,郑州昨天晚上的动静在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开封。因为名声不好,也因为种种历史原因,石敬瑭对整个大晋王朝的掌控是相当低的,在偏远重镇,他的话不见得有当地节度使的管用,如果他想对那节度使做些什么,不说升降,就是换个地方也有可能把那节度使逼反了。不过郑州毕竟就临着开封,朝廷在这里还是有一定根基的,所以这天上午他就知道了全部经过。
当时他正在后宫同皇后李氏用餐,他的饭食相当简单,不过四个菜,其中也只有一道肉菜,另外三道,一道是豆腐豆芽,一道是菘菜,另外一道就是丝瓜。这样的饭食也不比外面富裕人家好多少,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还有两道甜点,这两道,却还是照顾李氏的。不管外面人怎么看不起这个儿皇帝,在作风上,他还是相当简朴的。
李氏夹了一块羊排放在石敬瑭的碗中,石敬瑭看了看,自己却夹了一筷子菘菜。李氏见了暗暗的叹了口气:“二郎这段日子用饭都不香,不如让人来看看。”
“不用了,我只是没什么胃口,昨夜那场雨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受灾,偏偏朝中还不宽裕,也拿不出多少钱粮。”说到这里,他放下了筷子,竟是再不吃了。
李氏也停了下来:“我知道二郎是关心国事,但就是这样更应该保重自个儿。这天下,哪还经得起动乱啊!”
石敬瑭看着她,只见她目光殷切,心下不由得一暖。他虽然做了九五之尊,这日子却实在不怎么好过。契丹那边要好好奉承着,下面的节度使要好好招呼着,就这,天下人还骂他。他自认艰苦朴素,一心为民,却得不到什么好话。连早先得用的手下也一个个有了异志。当然,奉承他的也不少,但他知道他们都是别有心思的,像那冯道,唐庄宗时就在朝,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个皇帝了,却始终不倒,将来他要去了,相信这老狐狸也还会活的好好的。
真正懂他的,理解他的唯有眼前的妻子。她跟着他没少担惊受怕,现在虽贵为皇后,却和他一起节俭,连喜欢吃的点心也不敢多用。他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来报有密信送来,当下他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刻就让人把信送了过来。他也不避讳李氏,径自就拆了开来,越看,他的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他啪的一下连信一起拍到了桌子上:“这帮武夫,真真无礼!”
“……二郎?”
石敬瑭看了他一眼,把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李氏接了过来,大概的浏览了一遍:“看这上面所说,倒是那个李刺史太过无礼,竟指使人做什么请愿,却是太过孟浪了。”
石敬瑭冷笑了一声:“那个刘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也是早得了消息,否则哪有这么巧,这边李蒙刚带人到了白家,那边他就能带人截住了?他们一个两个,倒都是胆子大的很!”
“那二郎想要如何?两个都罚吗?”
“那李蒙还用我罚?现在有没有性命都难说。至于那刘成……”石敬瑭脸色莫名,白重重病下面没有子嗣继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除了派人去慰问过两次外也没有别的动作。这一来是为了安其他节度使的心,节度使这个位子从唐朝晚期就几乎是家传的,皇上的作用就是承认。所以他明知白重儿子小又没有什么得用的子侄也不好做什么,否则他今天有什么动作,明天就不知要竖起多少反旗;另外一个,他也存了自己的自己的心思——他知道白重手下有人在争这个位子,若只是文斗那就不说了,死几个人用些手段都是应有之意。但若是武斗,弄不好就会闹大,而一旦闹大他就有出手的理由了,到时候不仅能收回一个节度使的位置,更能给那些武夫一个警惕!
但是现在……虽说动了兵,却到底没有大动,李蒙是不说了,刘成那里却是每一步都有理由的。他手下那个姓赵的是要抓什么山贼——哪个不长眼的山贼会往城里跑?而刘成自己呢,却是去维持秩序的!李蒙那里早有准备还好说,他若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又哪里能这么简单就把人凑齐了?他主管的地方可是在管城!
再怎么说石敬瑭也是马上皇帝,虽说有千古骂名在身,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