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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伏诡话-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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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师傅把头针和体针分类拴在银丝线上,由鲈鱼掌柜协助消毒,寻找十二经筋在头颈和四肢的出气穴位下针。

李安民摆出个观音送子的优美造型,盘坐在困灵阵中央任戳,除了脸部的下针点微感胀痛,其他部位只是有些发麻,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管师傅虽然嘴巴不靠谱,手法却很纯熟,轻拈慢塞,不一会儿就把目标部位扎成仙人掌球。

鲈鱼掌柜拉上四面黑布帘,点燃冥烛,落地帘是双层绒质,厚重,吸光性强,小空间内顿时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橙黄,空气仿佛被燃烧了起来,周围的环境看似温暖,李安民却觉得脚底透凉,温度降下来了。

管师傅小心翼翼地合拢屏风,把李安民围起来,挂起窥魂灯升高,将屏风内的导管拉出来与灯芯相接。分布在人体经络内的魂气通过钩针和银丝被引入媒介,顺着与经筋相对应的细管分散游走,到出穴口时又汇成一路,源源不断地流入窥魂灯里。魂气引燃灯芯,一团发光的气雾在灯罩内跃动,起初很像蜡烛的火苗,边缘似水纹流动,这微弱的小火苗就随着波动逐渐升高膨胀。

气血运行的很通畅,李安民能感觉到脉流的变化,四肢发热,脑部充血,胸腔里却凉飕飕的,好在这些不适感并不明显,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当窥魂灯里的光晕涨到乒乓球大小的时候,李安民突然感到胸口紧缩,一阵剧烈的绞痛从心脏部位发散性传开,疼得她不顾身上还插着针,一把抓住心口,弯下腰来。

窥魂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管师傅询问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怎么了?哪里难受?”

李安民心脏抽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强直痉挛,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在体内牵拉撕扯,像是要把什么重要的器官从身体上剥离出来,她觉得呼吸困难,连说话也顾不上,撑住地大口喘息,额头上冷汗直冒。

窥魂灯的光晕逐渐黯淡下来,一股腐臭的烂肉味弥漫开来,鲈鱼掌柜紧张地问:“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管师傅大声喝道:“里面的,先吭个气!行不行?不行马上停!”

李安民仰直脖子,张大嘴,抽搐了半天,嘶声叫道:“别把我拉出来,这会儿外头阳气太重,老婆子一出来就没有了!快、快!我要抓不住了!”

这是观花婆的声音,李安民暗暗吃了一惊,她以为这老太已经走了,没想到还在身体里,管师傅警觉地问:“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谁?”

李安民被观花婆掐过腰,知道这老太手劲有多大,听她的口气,这会儿应该正揪着某处当救命稻草,如果硬要扯离,恐怕被她抓住的地方也会跟着一起被撕下来。

一想到这点,李安民连忙按住胸口大喊:“现在是我,是李安民,停吧!快停!我这里头多出一条魂,你拉的是她的魂!拉错了——卡!卡!”她疼得吃不住了,喊破嗓子,发声时嘴角直哆嗦。

管师傅叫她先忍着,迅速降下窥魂灯,揭符回气,等到灯内火苗熄灭才收起屏风。拔下钩针后,李安民的心痛得到纾解,她喘口气擦擦汗,见鲈鱼掌柜要熄冥烛,连忙阻止:“困灵阵暂时不要解,你们要是受不了臭气可以先出去。”

管师傅脸色铁青,面部抽动,捏住鼻子低吼:“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

臭气是从李安民的口腔里发出来的,她实在不想再污染环境,于是双手捂嘴闷声说:“是观花婆,我昨天把身体借她用了一宿,没想到她还在,还没离开。”

观花婆弱弱地解释说昨夜错把李安民当成寄宿在木偶中的游魂,没想到是活人,她表示自己的灵魂很虚,希望能在李安民身体里多住一阵子。

管师傅不客气地威胁她:“鬼附身对人有害,你死都死了,还想再多拉一个?我警告你啊,最好自己出来,不然我叫小卢子泡八方邪禁符的符水灌你。”

观花婆“桀桀”怪笑,没生气,慢条斯理地道:“小伙子说话真难听,老婆子这只是上身借宿,不叫附身作怪,厉鬼的怨煞之气是会伤人,婆子这缕游魂算得什么?若不是小姑娘体质特殊,老婆子也不会进错地方,换做寻常人,体内阳火充沛,早把我这条老命冲散了,还等到你来移?”

管师傅不客气地提醒她:“你早就死了,哪来的老命。”

观花婆没好气地说:“别把死人不当人,死人的命比活人金贵,一旦没了那就是真没了。”

李安民抚着心口想:如果强行把她拉出来恐怕自己也会受伤,害鬼丢魂确实不人道,不是说杀鬼损阴德吗?不过,万一她住得舒服了,赖着不肯走怎么办?得想法子让她主动离开才行。

于是就说:“借婆婆住也没什么,但人的生老病死那是说不准的事,住我这儿不稳定,刚才听婆婆的意思,昨天原本是想找个木偶借宿的,对吧?这倒方便,管师傅什么都没有,就是木偶最多。”

管师傅这回没龇毛,慷慨解囊:除了小凤仙和已经产生魂气的戏偶,空魄任挑。

可是观花婆说上身容易□难,人体的经气和脉气纵横交错,形如罗网,她为了进入李安民的体内已经耗费了不少元气,现在没办法自己出来了,必须借助外力——诸如移魂术、引灵术之类的。

管师傅怒了,额角冒青筋,捶墙暴吼:“我刚不就是在移魂?是你自己死乞白赖不肯出来,还把老子的私人空间弄得乌烟瘴气!我要是死,那是给你熏死的!”

李安民识趣地捂住口鼻,从指缝里呼吸。

鲈鱼掌柜在旁凉凉发话:“管哥,对老人家要礼貌,你一大男人,还在乎什么香的臭的,人李小亲这直接受害者都没吭气呢,你个打酱油的炸哪门子毛?”

管师傅给口水呛得直咳嗽,瞪着好老弟无从发作,这哥两儿都不是好捏的主,带那么点损友性质,在一起挤挤杠杠的,李安民只好喷着臭气打圆场:“是我不好,大意了,昏头昏脑的就把婆婆给带进门,事已至此,先给我来两片绿箭吧。”

鲈鱼掌柜噗嗤一笑,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条绿箭口香糖丢给她,说:“亲,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真不考虑来我店里打工?我开给你双倍工资。”

管师傅酸不溜丢地拆台:“人家有包吃包住的好房东,正急着找呢,你?哪儿凉快闪哪儿去。”

鲈鱼掌柜不跟他计较,抱起膀子靠在墙上继续看热闹。

观花婆说管师傅的移魂术是散离魂气再聚合的导引法,实际上引的是气,魂气是灵魂的一部分,但不等同于灵魂,而且这方法只适用于生魂,死人的魂没有肉体可依,一旦魂气被打散,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观花婆说她知道怎么引灵,但是需要借助李安民体内的优良环境休养生息,等恢复基本水平线保证立马抽身,说到做到。

李安民怀疑这是故意找借口拖延时间,就向她探问引灵术的具体操作方法,李安民曾经以身试法,知道该怎么施行引灵术。观花婆坦言相告,毫不保留,虽然细节上有出入,但大抵不差,李安民就暂时信她一回。而且这老太臭归臭,遣词用句却很讲究,像个有文化的墨斗子,语气不骄不躁,很有亲和力。

管师傅特不爽,说臭气熏天他能忍也就忍了,那引气附魂还到底做不做?李安民那条小魂还到底要不要检查了?

殇婚08

观花婆对宿主相当关心,询问是怎么回事,鲈鱼掌柜灵机一动,就把李安民的大致状况说给观花婆听,问她能不能观测出灵魂的异常来?

观花婆笑道:“要说异常也异常,小姑娘的双阴体质很少见,自然与其他人不同,要说正常也正常,就老婆子的感受来说,灵魂健康,血气运行得也很通畅。”她停了下,又说:“要真说异常倒也有些不对劲,跟灵魂无关,而是这姑娘的气魄超乎想象的宏大。”

管师傅的嘴皮子不磨就发痒,嘲道:“她都给你当房子住了,气魄能不大么?”

观花婆到底年纪大,见识广,没把小朋友的冷嘲热讽当回事,好声好气地纠正他:“老婆子说的气魄和你口中的气魄不同,指的是躯壳的容度。”

容度与容量、容积都有区别,后两者有固定的单位标准,而容度是一个相对抽象的词语,观花婆说在位势论里,容度被用来描述一个集合大小的概念,在这里,容度特指容纳灵魂的广度。

从根源上来说,灵魂是一种聚合的气场,体积可以无限压缩,所以容度的大小决定所容纳灵魂的数量,只要容度够大,甚至能装得下成百上千条灵魂。但是在一般情况下,生物的魂与魄会相互匹配,一个躯壳通常只能容得下自身的灵魂,偶尔也会出现容度稍广,魂气外溢的状况,不会相差太多,这样才能保证阴阳持衡。

这番理论一说出来,管师傅立马收起臭脸,惊讶道:“你挺行的啊,位势论都出来了,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神婆就晓得瞎传播封建迷信咧!没想到还讲科学。”

观花婆说他少见多怪,能当上走无常的多是阅历丰富的老人,她们不仅有充足的生活经验,对传统知识也颇有专研,任职之后,还能够见识到部分不为人知的玄妙,就算各眼看花花不同,但是有一个基本点不变,那就是“迷信”的理论依据大多来源于阴阳五行学说。

有人总觉得一扯上阴气阳气就是迷信,有些专家还特别把阴阳论中的事例提出来用科学概念重新诠释一遍,以此来证明科学的正确性。观花婆笑言这是本末倒置,在“科学”这个词出现之前,阴阳学说就已经形成,并发展成为中医学的基本理论,许多科学理念一样能用阴阳学说来解释。

某些所谓的科学概念只是套用了阴阳学说的理论,换个新名词、换种新说法,就回过头来进行批判,说我这才是真理,你那是迷信。

观花婆说到这里语气略重,有些忿忿不平,管师傅热切地握住李安民的手上下摇晃,像是找到了知音,似乎把刚才的出言不逊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捏鼻子了,就地坐在李安民身前。

鲈鱼掌柜问:“婆婆以前是学中医的?”

观花婆说祖上姓叶,世代为医,跟清朝杰出医学家叶天士同出一脉,观花婆年轻时在一家小有名气的中医诊所工作。

鲈鱼掌柜笑着道“那难怪”。

李安民从昨夜的谈话中得知观花婆的老家跟叶卫军在一处,又同姓叶,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便问道:“我房东也姓叶,跟你是老乡,叶卫军,他爸叫叶兵,婆婆,你听过这两个名字没有?”

观花婆说他们那地方姓叶的人家多,叫卫军、卫兵的还不少,没怎么在意,当然也有印象深刻的——“叶景文”,据说在抗美援朝时,这名军人是第一批深入敌后的赶死兵,本是战功累累的英雄,却因侦察任务完成得太好,在肃反运动中被贴上特务标签,文革时更成了重点批判的对象,被涂黑脸,戴高帽,强行拉上街示众,最后他不堪羞辱,在游行途中自杀了。

观花婆那时还小,住的地方跟叶景文家不同区,离得很远,从来没照过面,据说两家还沾亲带故,但在敏感时期,没人敢认这个亲,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后来武斗力度增强,城里的激进份子划分成两派争来斗去,还上了机枪大炮,许多老百姓弃家逃难,观花婆也就是在那时跟着父母离开故乡。

这段灰暗的历史听着挺不是滋味,观花婆说完之后,鲈鱼掌柜和管师傅都没声音了,屋里气氛沉重。李安民将叶景文的名字和事迹写在本上,没有多问,把话题及时拉了回来。

观花婆结合阴阳学说和弦论来分析李安民的症状,推断是灵场稀薄导致的渐层性记忆衰退。她拿鬼上身来打比方,为什么说鬼上身对人体有害,一方面是因为阴气过重会造成阴阳失调,另一方面是由于人体躯壳的容度有限,只能装得下自身灵魂,若魂的数量超过容度,形魄受损,轻则致病重则丢命。

李安民的魂与常人无异,躯壳的容度却很大,以至于被鬼魂入了身也没有出现不适反应,观花婆直言这种魂魄不相称的情况只有耳闻,前所未见。

管师傅说他认识一个能通灵的灵媒,可以同时招出两个死人的灵魂并进行附体,用这种方法来探知死人的生前生后事。观花婆说通灵必须借助外力,不能持久,李安民的躯壳容度是属于自身特质,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把活人的身体错当成容纳灵魂的高强度媒介。

接下来,管师傅与观花婆就魂魄方面进行深入探讨,鲈鱼掌柜拍拍屁股出去补觉了,李安民把嘴巴交给观花婆管理,在臭气熏脑的折磨下认真听讲座记笔记。

太复杂的术语李安民听不懂,但是观花婆提出的一个假说引起了她的注意——意识力分散会削弱对事物的印象。

曾有一种论调,认为记忆是由明暗相对的两种物质混合构成,混合体能使得体内空气保持均匀分布,一旦平衡被打破,就会出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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